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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涴涴抓著布袋的手微顫,差點要連蠶豆一起放出來。

    不行,綠豆可以留下,可是她絕對面對不了蠶豆!安涴涴心一橫,不再管綠豆,拎著布袋離開了洞府。

    她帶著布袋飛了好久,到了一條河的上空,河水澄澈,隱隱漾著純淨的水靈之氣,秋天,是河中的小魚小蝦最肥美的時候。

    安涴涴降落到枯黃的蘆葦叢中,從布袋裡倒出蠶豆,把它推進水裡。

    蠶豆跌跌撞撞掙扎著向岸上爬,安涴涴後退兩步,粗聲說:“喂,到河裡去吧,這才是你該呆的地方。我不是你娘,你老住在鵪鶉窩裡,也不是個事兒啊。”

    蠶豆扒著鵝卵石,定定地抬頭,安涴涴的眼珠有點發澀,她狠狠地咬咬嘴唇,轉頭拍翅膀飛走。

    安涴涴拼命地向前飛著,其實她已經離開那條小河很遙遠了,可她就是不敢回頭,她怕一回頭,還能看到被她丟棄在小河邊的蠶豆,看到它比圓石頭大不了多少的小身體浸泡在秋日漸涼的水中,仰頭看她。

    安涴涴和自己說,我這樣做其實是對的,這孩子又不是龍,我留下它要它做奴隸不是害了它麼?現在這樣放了它,才是為它好啊……

    雖然,它才出殼一個月,可是每頓飯都吃那麼多,顯得那麼早熟,獨立生活應該沒問題。這條河連著太湖,它只要順著河水的流向游就可以回家。

    ……只要它,知道太湖才是它真正的家。

    恐怕它不知道,恐怕它以為,鵪鶉窩才是它的家……

    安涴涴不敢往下想了,避開樹木,繼續往前飛。

    秋風拂過,樹上的葉子已經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杈隨風搖曳。

    已經是深秋了。

    冬天,馬上就會到來。

    安涴涴回到洞府中,綠豆一直緊緊黏著她,依偎在她懷中,一邊撒嬌一邊吃光了兩大桶米飯。

    沒有蠶豆,它吃得更香了。

    洞府外,風聲呼嘯。這場大風過後,天又該冷了。

    安涴涴在洞府中坐立難安。

    ……小烏龜應該很怕冷的吧……她聽說過,烏龜在冬天會自己挖開淤泥,藏在泥中睡到第二年春天到來。

    可是蠶豆還這么小,它懂這樣做麼?

    冬天快要到來的時候,兇猛的禽鳥和走獸都格外兇殘地捕獵,囤積冬糧,水族是不是也一樣……

    蠶豆不適合做冬糧吧,它那么小,肉不多,還有殼……

    聽說,烏龜燉湯很好喝……

    天色漸暗,秋風再度在洞府外打了個唿哨時,安涴涴猛地站起身,撞出了洞府。

    她向著那條河的方向以最快的速度飛著,有零星雨滴從烏雲中落下,砸在她的翅膀上。

    到了河邊,天色盡黑,安涴涴在河的兩岸仔細搜尋,沒有發現蠶豆的蹤影。

    它是遊走了,還是已經……

    如果是遊走了,是往上游去,還是往下游去?

    安涴涴左右無措,念動辟水訣,潛進水中,秋冬的水冷得她打了個寒顫,她抓住一條路過的魚,想詢問蠶豆的蹤跡,可惜那魚沒有靈性,兼之族類有異,安涴涴比劃了半天,魚自始自終只是拼命地掙扎。

    河水表面看起來平靜,水下倒挺湍急,安涴涴覺得,依照蠶豆的小身板,逆流而上不太容易,她便嚮往下游游去。

    河水冰冷,安涴涴還要耗費法力照亮,遊了長長的一段後,依然尋不見蠶豆的影子。

    前方朦朦朧朧的,好像匍匐著一個黑點,安涴涴拼盡殘餘的力氣游過去,原來只是一塊鵝卵石。

    她的心和河水一樣,涼冰冰的,又往前遊了一段,終於支持不住,浮出水面。

    頭探出水面的一瞬間,安涴涴聽到一聲尖叫。

    “哥,我釣上一條大的——”

    河岸邊,有個黑影,舉著一根竹竿蹦跳。

    安涴涴怔了怔,跟著,她嗅到了一絲腥味。

    是猛獸身上的,天然的腥味。

    她猛地一擊水面,躍出河水,落到對岸的地上。那個舉著竹竿的影子又開始跳:“哥,哥,我的魚跑了——它跳到對面去了!!!”

    安涴涴向後退了一步,她已經認出,在河對岸舉著竹竿跳的,是一隻小狐狸。

    那隻小狐狸應該只有兩三百歲,還不能完全化形,頭頂著支棱著一對尖尖的耳朵,毛蓬蓬的尾巴垂在身後一甩一甩。

    這隻小狐狸安涴涴並不放在眼裡,但是它口中的那個哥……

    羽禽對於能捕獵他們的凶獸都有天生的警覺,現在這種警覺就在安涴涴心中翻湧。她的羽毛濕了,不能飛,她果斷地回過身,往樹叢中跑去。

    小狐狸在河對岸吱哩哇啦地叫。安涴涴撞進樹叢,幾拐八繞,直到那叫聲再也聽不到了,她才鬆了口氣,停下腳步。

    “姑娘,夜深露重,為何一個人在林中?”

    安涴涴眼前一晃,一個年輕的男子像憑空冒出來一般,攔住了她的去路。

    他提著一盞燈籠,穿著一件艷紅色的長袍,墨黑的長髮風騷地半散在肩上,細長的雙目眼角微微上挑,他的唇角也輕輕上揚,渾身散發著,濃烈的,狐狸味。

    安涴涴又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假裝若無其事地道:“承蒙公子問詢,我家在附近,因夜晚月色清朗,所以出來走走,正要回去。”

    狐狸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些:“今夜陰雲密布,方才還下了一時的小雨,姑娘居然能看得見月亮,果然風雅。”

    安涴涴乾笑兩聲:“公子半夜不睡,提著一盞燈籠在荒山中漫步,亦十分風雅。啊,你衣飾如此艷麗,難道是山下鎮子裡,什麼樓什麼館的人,趕著見客?我就不耽誤了。”再退一步,一個閃身,那狐狸欺身上前,又擋住她的去路。

    “姑娘誤會了,在下可不是那種不端莊做不正經營生的人,之所以穿了一身大紅,只因今天是我的吉日,我穿紅才好娶親。”

    鬼扯吧,因為你的狐狸毛就是這個顏色!安涴涴繼續僵硬地笑道:“娶親可是人生大事,萬不能耽誤,公子趕緊走吧!”

    她一邊說一邊在心中默念遁咒,遁術的煙霧尚未炸開,狐狸的爪子突然閃電般伸出,安涴涴來不及躲避,手腕被緊緊扣住。

    狐狸抓著她,笑得媚眼如絲:“我的新娘就在眼前,還要走到哪去?”

    安涴涴大驚,想招出兵器,發現竟一絲法力都使不出來。

    她用力掙扎,腳下一絆,身後嗖地跳出一個黑影,是方才河對岸那隻小狐狸,一對棕黃的耳朵興奮地豎著,拍手大叫:“哥,把她拖回窩裡!我要吃烤的!腿要歸我!”

    安涴涴抬腳狠踹向紅毛狐狸,紅狐狸閃身避開:“娘子莫怒,小孩子亂說話,你這樣的可人兒,我哪捨得吃?”

    安涴涴趁勢想要掙脫,反倒又被他一扯,一頭撞進紅狐狸的臂彎中,紅狐狸的呼吸輕輕噴在她耳邊安涴涴全身的羽毛都要噁心掉了,又覺得有什麼溫熱的東西輕輕地碰了碰她的耳垂。

    “要吃,也是另一種吃法……”

    安涴涴僵硬了一瞬間,猛地一把抓向紅狐狸的臉,紅狐狸扣住她手腕:“呵呵,我就喜歡你這麼辣的。”

    小狐狸在一旁擦口水:“哥,娘說我這幾天上火,鼻子還腫著,不能吃辣,換一種吃法,蒸一蒸可以不?”

    安涴涴絕望地掙扎著,紅毛狐狸法力高強,看來今晚她在劫難逃。

    也罷,如此失敗屈辱的一生,儘早結束,也好。

    只是對不起爹娘……還沒有找到蠶豆……綠豆以後沒人照顧……

    她咬牙惡狠狠地瞪向紅毛狐狸:“蒸,那就蒸吧!老娘這把歲數,肯定皮厚肉柴,耗光你們的柴火,蒸穿你們的鍋,硌掉你們的狐狸牙,最後再泄死你們!”

    紅狐狸撲哧笑出聲,小狐狸大聲道:“我家鍋厚得很,我爹娘我哥的狐火都厲害著哩,連野豬都一刻鐘就爛了!你肯定連半刻鐘都不用!”

    紅狐狸壓制著仍在拼命掙扎的安涴涴,向小狐狸道:“阿六,這裡暫時沒你的事了,你先回窩等哥,乖~~”

    小狐狸搖頭:“哥,做兄弟要同甘共苦,我們一起拖她!”

    紅狐狸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待要再說些什麼,突然後領一緊,手一松,身體騰空,尚未反應過來,已砰的一聲重重在地上。

    他爬起身,發現方才他站的位置上,站著另一個人,他弟弟阿六被人用法力定在原地,只有耳朵在不甘心地抖動。

    他打量了那人一眼,只一眼,便立刻用最優雅的儀態整了整衣衫,笑道:“原來姑娘已經有伴了,請恕在下方才唐突。”一把抓起阿六,風一般地遁了。

    安涴涴有些迷惘,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她來不及反應,只愣愣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

    他應該不是人,能讓那頭狐狸轉頭就逃,起碼絕對不是凡人。

    可安涴涴看不出他到底是什麼。

    她只能在昏暗的夜色中朦朧地看到他模糊的形容,他的頭髮很長,鼻子很挺,他脫下長袍,披在她濕透的衣裙外:“你沒事吧?”

    是年輕男子的聲音,異常好聽。

    長袍柔軟而溫暖,披上之後,她的法力漸漸恢復,安涴涴低頭道謝:“多謝閣下解圍,敢問閣下是仙還是靈族,不知可否請教名諱?”

    那男子一徑沉默,許多仙人和靈族都不願意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安涴涴便又道:“若不便說,就當我沒問過。”

    她想把身上的長袍脫下來還給男子,男子輕輕按住她的雙肩:“又快下雨了,趕快回去吧,晚上,很冷。”

    安涴涴的眼眶一熱,她活了幾百年,這是頭一次,有一位年輕的雄性對她如此溫柔地說話。

    她強忍住老淚縱橫的衝動,不行,不能這樣,太花痴太丟臉了。何況,這麼黑漆漆的,也不知道他到底長得是圓是扁。

    她矜持地道:“多謝公子,但我還有要事,對了,不知道公子你有沒有見過一隻小烏龜?”

    那男子又沉默了。

    安涴涴不死心地再比劃了一下:“大概有凡人的半個手掌那麼大,綠殼的。”

    男子依然沒有做聲,安涴涴正準備失望離去的時候,突然聽見他道:“你說的……是不是它?”

    他的周身冒出幽幽的光芒,右手的手心中托著一團小小的深綠。

    安涴涴驚呼一聲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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