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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場合不對,樂正鯉倒是真想伸手拍他一巴掌,自己一小編輯出鏡不出鏡有那麼重要麼?“不准看我,看他們。”
殷冉遺“嗯”了一聲,又將目光轉了回去。
其他人和解說員聊著這興隆山中種種名勝古蹟的軼事,樂正鯉的目光卻鎖在那石柱上不曾移開,巨蟒一雙黑色的眼珠反she著博物館內的燈光,如同有著生命力一般閃爍著光澤,看得久了,樂正鯉幾乎都要以為這巨蟒已經活轉過來,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什麼東西。
盯著什麼東西……
他心中一震,低聲問身旁的殷冉遺:“那個魚雕是完全獨立的一塊?你拿出來的時候有沒有覺得是從什麼東西上面扯下來的?”
殷冉遺皺了皺眉頭,細細回想了一下,十分肯定地說道:“是單獨的一塊。”
樂正鯉咽了口唾沫,小弧度地伸手指了指面前高大的石柱,低聲道:“我想了一下這兩個東西大概的位置……你說,那個石雕會不會和這個柱子是一起的?這條大蟒蛇不是在看什麼芸芸眾生,實際上……是在看著那條魚?”
第80章 伏旱千里(八)
此言一出,兩人一時都沉默下來,石柱之上騰雲駕霧的巨大蟒蛇,興隆山中無緣無故的乾旱,不知從何而來的鱄魚,還有如今被殷冉遺找到的魚形石雕,這一切都好像被一條無形的線給串聯起來,似乎每一個環節都和他們有著莫大的關聯,又好像從頭到尾都與他們無關。
高大的石柱上,巨蟒正低頭看著虛空一點,這雕刻手法雖說不上栩栩如生,但卻自帶了七分活力,仿佛隨時都會從石柱上飛騰而下,直上九天雲霄。
樂正鯉站在一旁看得久了,竟不自覺地又往前走了幾步,整個人幾乎都快貼在石柱面前的玻璃牆上了,他抬頭定定對著巨蟒的雙眼看了片刻,方才回頭對殷冉遺道:“我們找個時間回家一趟。”
那個和自己長命鎖幾乎一模一樣的魚形石雕讓樂正鯉覺得,也許回家去可以找到一些相關的答案,老祖宗畫出這個圖樣是一時靈感還是有什麼參照?還有上次過年回家時,自家老爺子說什麼殷冉遺這名字起得好,初時只覺得是尋常客套,但如今再想來卻總覺得裡面有什麼不對勁,這兩個字到底是哪裡讓老爺子覺得有意思?
殷冉遺剛好結束一段拍攝,聞言朝他點了點頭:“好。”
眼下興隆山中已經引了活水,那麼想來是不會再有旱情發生,糙木枯死的情況也會慢慢好轉,樂正鯉心中計較著回家以後該怎麼去問老祖宗這長命鎖的事情,抬頭看著殷冉遺又想起要讓家裡人平靜接受這另一半是個男人的事情也不容易,不由得伸手捏了捏眉心,幽幽嘆了口氣:“這人生啊……”
殷冉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在擔心什麼?”
樂正鯉聳了聳肩,並不回答,倒是岔開了話題問道:“你說,我們要不要把那個魚雕捐給這個博物館,把它倆擺在一起?”說著他反手指了指身側的石柱,“總感覺它一個呆在這裡有點慘。”
不過不待殷冉遺回答,他又自己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等等……還是咱們先拿去研究一下這裡面有什麼古怪再說,晚上回去把形給描下來,到時候交出去咱倆就沒法隨時看了。”
殷冉遺自然也點頭說好。
兩人在一旁嘀咕了小半天,幾乎已經快把整個博物館逛完的夏銘三人終於繞了回來,見他們還站在這石柱旁邊,夏銘道:“你倆太敬業了,其實這個石柱也不用拍多少,待會兒再去和館長聊一下,這個東西剛發現沒多久,研究資料其實也挺少的,到時候可能還是側重在興隆山上的介紹,對了,還得去採訪一下興隆山上前山寺廟的方丈主持,還有道觀里的道長……”
樂正鯉“啊”了一聲,奇道:“採訪主持做什麼?”
“這個我知道,”衛一泓插了進來,“主要是為了表現一下咱們節目的嚴謹性,方方面面都要採訪到,到時候咱們住那旅館的老闆都要採訪……”說著他學著夏銘平日裡的動作摸了摸下巴,笑道:“為了保持節目風格的整體性,還得一開始怎麼瘮人怎麼來。”
樂正鯉被他說得也笑了起來,“山中無故大旱,植物接連死亡,背後的黑手究竟是誰,是天災,還是人禍?——就這種導言是不是?”
這種類似的採訪他們做過多次,如今樂正鯉基本也能頂上外景記者一角了,在和受訪者聊天時也或多或少地帶上了幾分誘導的意味,單看和他說話的對象會不會跳下他設的坑罷了,所以觀眾最後能看到的,只能是他們希望觀眾看到的,這也是他們節目被知情人士戲稱為“埋葬機關”的原因之一——真相全給埋葬了。
晚上回到住處,樂正鯉便立刻趴到床邊伸手把裹得嚴嚴實實的魚雕給拿了出來,先是全方位地給照了相,然後在檯燈下一筆筆描摹著魚雕的形狀,殷冉遺搬了個木凳坐在他旁邊,一動不動地看著樂正鯉。
樂正鯉初時還能全神貫注地投入繪畫,但很快耳朵就紅了起來,他看了殷冉遺一眼:“你睜著眼睛累不累啊?要不去床上先睡?”
殷冉遺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說道:“不累,不睡。”
樂正鯉抬手便用手裡的簽字筆輕輕敲了敲殷冉遺的頭:“大哥,你這麼盯著我我壓力很大,嗯,在看我,還在看我,怎麼一直在看我啊,再看,我就把你吃掉。”
殷冉遺愣了一下:“吃掉?”
樂正鯉不知道身邊的男人是從來不看廣告的類型,低下頭重新開始勾勒線條,頭也不抬地隨口應道:“對對對,吃掉吃掉。”
殷冉遺立刻想起了自己筆記本上對“吃掉”的解釋:這是伴侶之間的小小情趣,可以先洗後吃,也可以邊洗邊吃……
殷冉遺想了想,對樂正鯉認真道:“現在還太快了,我不會。”
樂正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會?會什麼?我也不會。”
殷冉遺繃緊了嘴角:“嗯,我會好好學。”說罷轉頭就去翻開自己的行李包,拿出手機,戴上耳機坐到了床上。
樂正鯉不知道殷冉遺在搞什麼鬼,但很高興對方不再一直盯著自己了,他晃了晃腦袋,重新開始投入了對魚雕的描摹。
三日後,攝製組先行離開,特別科的則需要再多留一段時間,郭玄也跟著留了下來,讓殷冉遺他們先走。
大巴車開上了高速公路,樂正鯉低頭看著手機里拍攝的石柱照片,手指頭無意識地在上面戳戳點點,腦海里則是不斷回憶著殷冉遺變成大蟒蛇時候的樣子,看起來都是一樣的威風凜凜,不過殷冉遺要更好看一些……
他正想得出神,殷冉遺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打斷了他的思想,樂正鯉有些驚奇:“你電話響了。”
殷冉遺這手機基本相當於道具,表達他是一個生活在現代的人,樂正鯉跟他在一起這麼久,難得聽到殷冉遺的手機響過幾次。
殷冉遺伸手揉了揉樂正鯉的頭髮,這才接起電話聽了兩句,淡淡“嗯”了一聲便微微側頭朝身旁的樂正鯉道:“我們搞錯了。”
“錯了?”樂正鯉聞言一愣,下意識地扭頭看著殷冉遺追問了一句:“什麼錯了?”
隔著電波訊號,郭玄的聲音聽起來仍是不帶任何感情波動的平淡——
“我們大概真的弄錯了,當初我以為鱄魚出現是不希望你拿到那塊魚雕,但也許,是有人希望你把魚雕拿走。”
第81章 伏旱千里(九)
樂正鯉剛聽到殷冉遺說他們搞錯了的時候,還以為是郭玄同他們開了一個玩笑,但隨即他就否定了這個想法,要知道,這個玩笑,可一點都不好笑。
他做了個深呼吸,望著殷冉遺:“興隆山那邊……怎麼了?”
“乾旱加重,興隆山中的河水基本已經全部斷流了。”殷冉遺說著皺了皺眉頭;郭玄猜測,這蟒柱魚雕本就是同屬一體,共同在興隆山中鎮守著,之前當地將石柱移走也只是破了一半的局,但殷冉遺他們上次誤打誤撞將剩餘的魚雕拿走,反倒是將鎮靈之物全給移開了;如今細細想來,他們一路找到那魚雕的過程太過順利,除了最後毫無威懾力可言的鱄魚,幾乎稱得上是手到擒來,這種順利的喜悅讓他們忽視了本應該看到的東西,比如那些尚未千年的鱄魚,它們根本無法引起旱情,那麼興隆山的糙木枯死又是因為什麼緣故?還有那根巨大的石柱,它守在後山不知多少年,後山也是常有遊人的,這些年從未流露出一絲風聲,怎麼忽然就被輕易發現了?
樂正鯉從車窗往外看了看,“這路上也沒法停車掉頭,待會兒到了車站咱們再繞回去吧。”
說著他推了推殷冉遺,一面站起身來一面說道:“我去跟夏銘他們說一聲。”
殷冉遺雙手扶在他腰上,待人從自己身前繞過去了才點了點頭:“嗯。”
聞聽興隆山中大旱不減反增,夏銘幾人也是頗感意外,夏銘很快就接到了張九的電話,只是眼下他們正在高速公路上,一時間也無法即刻趕回,只能先等著大巴車到了榆中縣車站再做打算。
幸好此刻這路程已經過了大半,眾人商量了幾句,唐中柳把之前訂好的車票往後改簽了一周,也不知道這一周時間夠不夠用,說不準到時候還得取消重訂。
車一到站,倒是剛好遇上一班發往興隆山的大巴車,樂正鯉一上車就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殷冉遺低聲問他:“困了?”
樂正鯉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旅遊巴車的座椅靠墊有些高,他怎麼往後仰都覺得不舒服。殷冉遺翻了一件外套出來搭在他身上,道:“靠著我。”
樂正鯉微微笑了一下,頭一歪就靠了過去,殷冉遺臉上的神色仍是淡然無波,但在樂正鯉靠到自己肩膀上的時候卻流瀉出了無法遮掩的溫柔,他試著在衣服的遮擋下慢慢地伸手握住了樂正鯉的一隻手,後者似有所覺,手指頭在他掌心輕輕動了一下。
樂正鯉倒是真的困得厲害,今天本來是專門起了個大早去趕車的,眼下睡眠不足,一會兒就覺得眼皮發沉,漸漸睡熟了。
很快,樂正鯉就進入了夢境,眼前是一大片乾旱開裂的土地,如同在興隆山中所見一般,但他心中很清楚自己是在做夢,甚至還有非常清醒的意識在告訴自己,殷冉遺在旁邊。
這個念頭讓他的心中安定了不少,樂正鯉平復了一下情緒,四下環顧這片土地,很快就發現了遠處隱隱有人頭攢動,他下意識地便走了過去,也許這就是夢境的好處,明明看上去非常遙遠的一段路程,他不過剛抬腳走了一步,下一刻便已經置身人海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