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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小姑娘好奇道:“遇上個人?九爺算到那是個什麼人了嗎?不會是紅鸞星動吧?”
張九似笑非笑:“你想知道?”
小姑娘一捂臉:“我什麼都不想知道!”
一車人頓時全笑了起來。
張九也微微笑著,他的笑容似乎從來都帶著克制,不曾有過失態大笑的時候,只不過……張九伸出食指輕輕摩挲了一下嘴唇:他算出來的那個人可是專門來制他的,他張九長到這般歲數可還從來沒遇上過這樣單看卦面便處處壓他一頭的人,不去會上一會怎麼甘心?
帝都特種部隊所在軍區今天正好有一場臨時訓練,他們過去的時候只留了幾個文職的辦事員接待,特別科眾人便只能坐在接待室里等著,張九倒是不急,靠在沙發上打起了盹兒,只是他才剛有了幾分倦意,耳邊就忽然響起一陣嘈雜聲響,略顯匆忙的腳步聲夾雜著交談聲在門外響起,一個辦事員站起來:“賀隊他們回來了?”其餘幾人也跟著站了起來,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欣喜。
張九微微掀開眼皮往門邊望了一眼,眼中只遠遠閃過一抹軍綠色,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幾乎是立刻就站了起來往門邊跑去,他跑得太急,剛好和推門的人撞上,若放在往日張九必然能避得過去,只是今天精神本就疲憊至極,一時不察竟撞在對方肩章上,冰冷的金屬划過眼角,幾乎是立刻就露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來人也是一愣,抓住他雙臂穩住張九身形,這才問道:“抱歉,你還好?”
張九指尖一抹,看著指腹一點鮮紅微微一嘆,答非所問:“果然是……血光之災。”
一旁的辦事員連忙走過來:“賀隊,這是特別科的張九張先生;張先生,這是我們大隊隊長,賀招。”
賀招倒是知道特別科要從特種部隊借人的事情,他往後退了半步,朝著張九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張先生。”
張九亦與他對視,目光中帶了幾分探究與審視:“賀隊長。”
面前的年輕男人眉目清俊,幾乎是毫不遮掩客氣地在打量自己,只是對方雖然神情略有幾分輕傲,但配著一個撞得小貓似的紅紅的鼻尖與眼角因疼痛而泛起的淚花,卻怎麼看都讓人氣惱不起來。
察覺到自己失禮的想法,賀招輕咳了一聲,“實在抱歉。”
直到此刻張九才終於收回了目光,他“嗯”了一聲,道:“不知道賀隊長現在有沒有空?我想和你談談這次借調的事情。”說話的語氣倒實在算不上客氣。
想到要借調出去的幾個人里有兩個就是自己大隊的,賀招點頭同意了,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張九的眼睛:“先去趟醫務室?”
張九笑了一下:“不用,這點小傷我自己就能處理。”
賀招本不欲勉強對方,但看到張九眼角傷口的血一直沒止住,當下皺了皺眉:“不行,去醫務室。”話語間倒是帶上了幾分命令式的強勢,賀招自己倒沒察覺語氣的不對,反而是張九有些不高興地看了他一眼:“那走吧。”言罷轉頭便往外走去,明明不認識路,卻反而走得理直氣壯,門外幾個特種兵看得都是面面相覷。
他這種不容置疑的態度也讓賀招愣了一瞬,不過後者倒是沒有提出異議,幾步追上去和他並肩往外走去。
賀招的態度讓張九嘴角的弧度微微拉開了一點兒:這會兒瞧著挺乖的,想來也沒那個本事能壓在自己頭上吧?
醫務室的值班醫生看到張九的傷口時頗有些吃驚,按理說這麼一道小傷口,常人不用進行止血都能很快癒合,但張九眼角那一道劃痕卻像是細水長流似的,十分緩慢但確實地不斷滲出著血絲。
猜測對方可能是體質如此,醫生拿出紗布碘酒準備給他做一個簡單的止血,張九一抬手,“等一下,”說著他拿出一個小紙包,“麻煩用這個。”
醫生低頭看了一眼就笑了:“毛蠟燭?這東西我們不出外勤倒是見得少了。”他一面接過張九手中那小小的紙包一面對賀招道:“賀隊不夠意思啊,這位先生一看就是用慣了藥的,找到我這兒根本沒必要啊。”
毛蠟燭這東西賀招也認識,長於水濕地,國內多地都產這個,止血化瘀頗有效用,他們有時候出任務受了傷沒得藥用,就會自己去找了來用。
賀招微愣,低頭去看張九,對方坐在椅子上,正好與他目光相撞,便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在說:你看,我早說了不用過來。
這個舉動略帶著幾分孩子氣,賀招莫名覺得,這個張九打從出門那一刻就等著這會兒把毛蠟燭亮出來以證明自己舉動的多餘……怎麼瞧著倒有幾分刻意要自己認輸似的意思?
可是,他和這位張九之前打過交道嗎?賀招心下生疑,面上倒是波瀾不驚,張九正想再說,面色忽然一白,下意識地伸手按住了小腹,賀招只看一眼便皺起了眉頭:“胃痛?”
張九用力揉了揉肚子,臉上神色放鬆了幾分:“小毛病。”
值班醫生把紗布貼好,見張九額頭上滲出細小的汗珠,便問了一句:“需要拿點藥嗎?”
“當然。”
“不用。”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醫生哭笑不得:“你們這是?”
賀招在外出任務的時候他們是很難保證規律飲食的,但只要條件允許,賀招是絕對不會讓自己手下的人餓肚子甚至鬧出胃病,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一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因此下意識地便覺得張九也該拿點藥才對。
張九倒是不以為意地揮了揮手:“沒什麼,就是沒吃早飯罷了,這點小病還用不著拿藥——”
“那就去吃點熱粥。”
“不用,緩一會兒自己就好了。”張九說著伸手輕輕按了按眼角的紗布,“咱們還要說這次借調的事兒。”
“邊吃邊談。”賀招二話不說便抓住張九的手腕往食堂的方向走去,後者試著掙扎了一下,但賀招的手如同鐵箍一樣緊緊鎖著他,竟是根本掙脫不得。
值班醫生慢悠悠地收拾自己的碘酒瓶和剪刀紗布,頭也不抬地說:“兩位走好。”
既然掙不開,張九便也不再做無用功,反倒是賀招先鬆了手:“……抱歉。”
張九活動了一下手腕,心中則是暗自衡量賀招的水準,他方才掙脫的動作看似毫無章法,實則腕中暗藏靈力,常人根本扛不住,但賀招卻好似絲毫未曾察覺不妥,單憑這一點,張九便免不得要稍稍高看他幾分,因此清了清嗓子,主動打破了沉默:“賀隊長怎麼看這次的借調人員?”
賀招並不知道自己在張九心中的地位稍稍高了一些,他也覺得自己方才動作太粗魯了些,這張九看著文弱書生一個,又不是自己手下的兵,這麼強勢想來很引人反感,此刻見張九主動開口,頓時搜腸刮肚地想找兩個好詞來誇誇自己的隊員,和特別科的合作在他們這群特種兵眼中算是小兒科,料想工作內容應該比較輕鬆,在賀招的眼中,這也就權當給手下的兵一個放假休息的機會罷了。
奈何平日裡習慣了挑刺,這冷不丁地要讓賀招來誇人,還要誇得外人聽了滿意,對他而言不免有些困難,因此張九一抬頭就看見他眉心微皺無聲地默念著什麼,一時間只覺得莫名其妙,暗道這隊長難不成是精神壓力太大了?
他等了片刻見賀招不出聲,只好清了清嗓子打斷了賀招的思緒,說道:“賀隊長,這次你們推薦過來的人我都看了看,必須承認他們都很優秀,但是卻不太適合這次借調……”
賀招微訝,這群人借出去他已經覺得是給了極大的面子了,這人居然還覺得不適合?他面上倒是不動聲色,只問道:“哦?為什麼?”
“他們是優秀,但卻不是最好的。”張九神色平靜,“我很擔心他們是否能順利完成工作內容。”
“這一點張先生大可放心,我想你對他們的了解可能還不夠深,這次借調候選人員都是在國際大賽上獲過獎的,你可以仔細看看他們的履歷,僅僅用‘優秀’來形容他們恐怕還不夠。”
張九微微一笑,也不反駁,只問道:“那比起賀隊長怎麼樣?”
賀招倒是沒被他給繞進去:“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單憑個人主觀臆斷評價,並不客觀。”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食堂,這會兒不是飯點,不過為了這些作息不定時的特種兵,大師傅倒是一直備著些吃的,賀招見灶台上還溫著熱粥,便要了一碗,又端了兩碟小菜一道將餐盤放在張九面前,他自己也是出了任務才回來的,一直餓著沒趕上吃飯,這會兒倒是正好一起吃了。
捧著粥碗的張九抬頭便看見賀招端著一海碗的牛肉麵走了過來,登時微微瞪大了眼睛,看了看自己面前一碟泡青菜一碟泡蘿蔔,又看了看賀招碗裡足有手指厚的大片牛肉,一臉的“你們特種部隊就是這麼待客的?”
賀招見他臉上神色,倒是難得地笑了一下:“你身體素質不行,只能吃點白粥溫養。”
說一個男人“不行”,不論是哪方面哪種意義上的,對於對方而言都算得上是一種輕視了,張九朝賀招笑了笑,“賀隊長有沒有興趣參與這次借調任務?”
“如果需要的話,我願意幫忙。”
張九默默喝下一口白粥,心道那這次還就是非你不可了,到時候看看到底誰“不行”!
反倒是一旁的大師傅看張九一個大男人捧著白粥吃著青菜實在太可憐了些,拿著大勺舀了一勺筍尖牛肉臊子給張九送了過來,張九謝過了大師傅,下意識地看了賀招一眼,對方似是有些無奈:“吃吧。”
“嗯。”張九點了點頭這才伸筷子,然而筷子尖剛一碰到筍子,他的臉色就僵硬了起來:自己就吃個牛肉而已,為什麼還要對面這個人同意?!
他還在心底想著前幾日推演的卦象,想看看賀招到底是不是那個卦中推演出來的人,對方卻已經風捲殘雲般地將一大碗牛肉麵給吃了個乾乾淨淨,連湯都不剩一滴。此刻這個人正微微皺著眉頭看著張九那仿佛被膠水給粘在竹筍上的筷子:“挑食?挑食不好。”
這種略帶幾分批評幼兒園小朋友一樣的語氣讓張九有些想要撂筷子,轉念一想要是真撂筷子了才是小朋友呢,只得作罷,挑了一筷筍子吃下,“不挑食。”
賀招倒像是看不出他的咬牙切齒,只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不挑食就好。”
賀招原以為張九選了人就會走,至於選出去的人不合特別科的要求一說,他只當是句玩笑,也正是因此,在幾日之後突然接到上級調令讓他去特別科的時候,他頗感意外,腦海浮現出來的卻是當時張九貼著紗布還朝他眨眼睛的場景,一時間倒覺得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