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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麼想著,也不免跟著囉嗦了一句,道:“殷冉遺,你可別亂跑啊,危險。”
他這話就跟幼兒園哄小孩兒似的,不過殷冉遺聽了卻不覺得有何不妥,而是應了一聲:“要跑的話,跟你說。”
樂正鯉便知道這傢伙是把自己昨晚上的話聽進去了,雖然沒保證不亂跑,但好歹保證了會說一聲,已經算的上是非常大的進步了。
說話間,殷冉遺的眉頭卻是越皺越深,他本能地感覺到了不安,但是卻無法判定究竟是什麼東西給他帶來了這種感覺……他移開攝像機四下看了看,月亮灣之中的水聲越來越大,河岸邊已經聚集了不少被水聲吸引過來的當地村民,這些都是普通人,對他來說不具備任何威懾力,莫非這地方還真有什麼他尚未意識到的潛在威脅?
湖中的水紋還在震盪,甚至已經從月亮灣蔓延到了整個喀納斯湖,越來越多的村民被湖水吸引聚集了過來,樂正鯉抬眼望去,驚覺只怕整個喀納斯湖畔的居民都被湖水的反常給吸引了過來,心中不禁有些惴惴:這湖怪不吃人還好,要是是想吃人,今天這一頓它估計能吃個半飽吧?
夏銘和唐中柳見到如此多的村民跑到湖邊也是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這湖中如果真有食肉的動物,是不是會對眾人的安全造成一定威脅?
不管幾人如何擔心,湖中異象卻並未停息,除了詭異翻騰的湖水波浪,不少大魚也躍出了水面,不知守在營地處的學生是不是沒有綁牢那條大型哲羅鮭,眾人已經看見不遠處的水域中有近三米長的大魚掀起巨大的浪花躍出了水面。
空氣中的濕氣越發濃重,此刻聚集在湖岸邊的牧民們也終於意識到了一絲不尋常,他們開始交頭接耳討論湖中的大魚究竟是緣何而出,這水中是不是將有水怪顯身。
樂正鯉站在殷冉遺身邊,見他眉頭深鎖,心中也不由得多了幾分忐忑,側過頭去壓低聲音問道:“你覺得……”
然而話猶未盡,他便覺腳下的土地傳來一陣抖動,下意識地低頭去看,卻見腳邊細小的碎石都在顫抖,站在他右前方的李教授放下記錄儀驚呼了一聲:“地震!”
伴隨著李教授這句話,眾人腳下的土地震動越發劇烈,身後的山谷中隱隱傳來山體破裂的聲響,那聲響一開始還如同輕輕撕裂紙張的輕破之聲,片刻後便沉重如同悶雷,面前湖水波盪愈發劇烈,水花已經濺濕了離得近些的人;山谷中所有人都像是被關在了一個籠子裡,而這個籠子正被一隻手提著前後搖晃,身體和地面都在抖動,眾人不得不相互抓住手臂借力,才能勉強不跌倒在地。
這段抖動顯得短暫卻又漫長,手上的鐘表不過走了幾秒鐘,樂正鯉卻覺得已經過了幾個小時,要是再這麼晃蕩下去,他很難不保證自己的心臟也不跟著被晃出去。
殷冉遺將攝像機背在身上,單手抓住樂正鯉的手腕,低聲道:“別怕。”自打山體搖晃的感覺傳來的那一瞬間,他只覺得胸口處的憋悶感消散殆盡,如今想來方才會覺得不安只怕正是因為這場地震的緣故,他早已打定主意,若是還有變動,即刻便化為蟒身將眾人護在身軀之中,哪怕不能護得周全,至少可以抵擋一些損害。
聞言,樂正鯉心中一定,身後山谷中傳來的石塊滑落之聲也不再那麼嚇人,他點頭應了一聲,反手握住了殷冉遺的手。
按理說地震時河湖岸邊、水壩等等地方都是應該即刻撤離的地方,這是為了防止地震時河岸坍塌堤壩垮塌對人造成的二次傷害,但是此刻,所有人心中仿佛都有一個奇異而堅定的念頭:呆在喀納斯湖邊,這裡是最安全的地方。
幸而喀納斯山林中老樹眾多,石塊跌落山體崩塌的勢頭雖然嚇人,卻有不少被大樹施以阻力,再滑落下來時其威力與初時已經不可比肩;不過即使如此,卻仍有大塊的岩石從山間崩落,在眾人眼前將不少山腳下的房屋屋頂破開一個大洞,牧民們雖然心痛,但到底是保住了性命,因而倒是長舒了一口氣。
片刻之後,大地和山體的震動已經完全停止了,站在湖岸邊的牧民們卻依舊驚魂未定,山崖上仍有石塊不時順著山坡嘩啦嘩啦地往下掉著,山腳下已經堆起了一堆亂石,四下煙塵飛騰,林中飛鳥在山頂上方盤旋不定,不時發出幾聲哀鳴。
待這山中積鬱許久的能量宣洩殆盡,湖水中層疊的波浪起伏這才漸漸平息,魚群也已經重新潛回了深水區域,喀納斯湖平靜如昔,若不是湖岸邊還有被方才水浪打濕的痕跡,眾人或許會以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夢。
過了半晌,衛一泓才緩緩舒了一口氣,道:“這……這他媽就是地震啊。”
樂正鯉仍然覺得腳下土地還在輕微地晃動,他一時間無法確定是自己的幻覺還是輕微的餘震反應,殷冉遺卻輕輕捏了捏他的手腕,附在他耳畔道:“圖騰。”言罷便不著痕跡地鬆開了手。
手腕上的紅痕比之前日又鮮艷了幾分,細看時當中還隱有光華流動,此刻如同一條有著十足生命力的小紅蛇盤桓在腕間一般,樂正鯉低頭一看頓時覺得頭大起來:臥槽……本來就沒搞清楚這個東西是怎麼出現的,現在怎麼越看越鮮活了?這玩意兒不會是靠吸人血存活的吧?
想到此處他回頭看了殷冉遺一眼,說道:“殷冉遺,我在想……再下一次喀納斯湖。”
殷冉遺點了點頭,淡淡道:“一起。”他這話語氣十分堅定,根本不容樂正鯉拒絕,後者也只朝他彎了下嘴角表示謝意,但心中卻覺得溫暖非常,殷冉遺這傢伙雖然平時悶不做聲看起來冷冷淡淡的,但是實際上還是非常仗義啊!
第33章 深湖魅影(十七)
既然樂正鯉手腕上這圖瓦圖騰是因喀納斯湖而起,那麼乾脆就回到喀納斯湖中去找尋原因,那條只有樂正鯉在水下見過的大魚是不是就是所謂的“湖聖”?這個圖騰印記是不是就是它留下的?還有科考隊撒下的大漁網,近百公斤的牛皮漁網真的會不翼而飛?
不過一想到連殷冉遺都無法在喀納斯湖水中發現大魚的蹤影或是其他異象,樂正鯉心中又不免有幾分喪氣,此刻他自己還沒有發覺,兩人接觸不過短短几月,他就已經將殷冉遺放在了一個被他極度信賴的的位置上,對方是強大而可靠的,這一點樂正鯉毫不懷疑;也正是因此,在殷冉遺說他看不透喀納斯湖中古怪之時,樂正鯉才會打心底里覺得這圖瓦人口中的“賜福圖騰”是詭異莫測的。
他正在盤算著要找個什麼藉口才能顯得二人下水的舉動“有組織有紀律”,卻忽見熱娜一把奪過了李教授手中的記錄儀,退後幾步搖了搖頭,神情堅定地說道:“月亮灣的湖聖秘密……教授是不可以帶走的嘛!”
……這是什麼情況?!
樂正鯉眼睛都看直了,其餘眾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位科考隊的女學生一直十分認真地進行著科考調研,怎麼忽然一下子轉唯心主義要保護什麼湖聖了?
李教授也是頗為驚訝,自己這學生剛聽說記錄儀拍到了水底生物不是還很高興嗎?怎麼這忽然就跟中了邪似的?
見狀,科考隊一個學生悄悄繞到熱娜身後打算趁其不備奪回記錄儀,卻不料剛走到熱娜身後,腳下便是一聲槍響,竟是不知何時扛起了獵槍的德瓦老人,他站在不遠處將獵槍抵在肩頭單手擊發,槍聲響處,生生將那學生逼退了七八步。
幸好此時湖邊的牧民們已經三三兩兩地回到了村落之中,月亮灣離他們的住地尚有一段距離,此處所起爭執尚未引來村民們的注意。
李教授生怕德瓦等人傷了人,連忙揮手讓學生退下,看向熱娜的目光又心痛又不解:“熱娜……你……你……”
他一句話說了幾次都沒能說完,看來是著實氣得不輕,熱娜眉心微蹙,喊了一聲“老師”,看起來也是害怕把李教授給氣病了,不過記錄儀卻仍是牢牢抓在手中未曾丟開,眾人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圖瓦人的獵槍一個走火,也許下一次就該見血了。
德瓦老人臉色嚴肅,朝著熱娜喊道:“熱娜,讓他們離開!”
老人這話沒有用圖瓦語言,眾人都聽得明明白白,再看向熱娜時目光不免多了幾分詫異,看這架勢,他們倆認識啊?!
衛一泓一臉恍然大悟,湊到樂正鯉身邊,壓低聲音說道:“我就說他們倆長得像吧,這說不定還是親戚呢。”
熱娜朝著老人點了點頭:“爺爺,在月亮灣傷害自己的同胞,湖聖也會震怒的嘛!我會帶老師他們離開的。”說罷又朝眾人哀求道:“老師,這個事情嘛,我會原原本本地全部告訴您的嘛,現在……先離開月亮灣吧!”
樂正鯉在一旁看得暗暗咋舌,這轉折真是……不過衛一泓這眼睛倒是真毒,這親戚也能給他看出來。想到此處他又轉頭看了德瓦一行人一眼,不知道為什麼,他似乎有著一種近乎本能的直覺,這種直覺告訴自己,德瓦他們不會真的做出見血的事情,他們的身上並沒有那種嗜血的惡意。
想到此處他又有些好笑,大概真是跟殷冉遺呆在一起久了,居然還學著他那種“憑著本能直覺斷定事物”的思考風格了,自己一個普通人,哪裡會有殷冉遺那種野獸般的直覺?
眼下的情況也容不得眾人多做計較,身後數支烏黑的槍管正對著他們呢,便先答應了離開,在德瓦等人的催促下快步離開了月亮灣。
眾人坐在招待所大廳里,氣氛壓抑得讓人有些憋悶,最後還是李教授開口打破了沉默,看向熱娜:“熱娜啊,現在可以說說這件事情的原委了吧。”
熱娜咬了咬唇,說:“教授……你們不要怪我了嘛,這件事情……唉,我是不想看著你們白白送死。”
在圖瓦人的傳說中,湖聖是聖神而難以接近的,它不允許它的子民隨意窺視自己,從成吉思汗遺體下沉到湖水的那一刻起,湖聖便在湖底沉默地守護著大汗的魂靈,歷史上兩次“請聖”都以失敗告終,如果再執意要追尋湖聖的蹤跡,也許湖聖會被觸怒,甚至拋棄作為王族護衛的圖瓦人。
從此以後,圖瓦人便不敢再隨意靠近月亮灣了,在老人的說法裡,這是湖聖休憩的地方,是不允許旁人輕易打擾的。也正是因此,圖瓦人自發組織了護衛隊,禁止人太過靠近月亮灣,以防打擾到湖聖的休息。
在當年老金髮現了湖邊有大魚的蹤跡之後,圖瓦人便暗自猜測那是湖聖浮出了水面,但族裡的老人卻制止了他們想要去一探究竟的行為,他們認為,如果湖聖願意見圖瓦人,那麼湖聖會自己現身,而不是讓圖瓦人自己去尋找。
然而人的好奇心是無法被禁止的,圖瓦族中還是有兩位年輕的獵人無法控制住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悄不作聲地來到了月亮灣,他們擁有矯健的身手和百發百中的槍法,這足夠他們全身而退——也許他們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