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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正鯉笑了笑,朝著精英男聳了聳肩:“我們能說的資料,都說了。”不給對方繼續說話的機會,他臉上的笑意越發溫暖:“而且我覺得,我們這並不是在進行一場審問,對不對?”
對方微微一笑,擺了擺手,道:“當然不是,但是……這麼說吧,我們掌握的很多東西也許都是超出常人理解範圍的,這一點我想你們兩位已經很清楚了,而且我們科里還有一些特別的人……”他將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不語的殷冉遺,“比如說,能捉鬼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他們以前或許因此而感到不安感到負擔,但是在特別科,他們過得很好。”
殷冉遺連多餘的目光都沒分給他,依舊專注地看著會議桌上的那盆綠植,一滴水珠正順著糙葉緩緩地滑落,在綠色的葉面上留下一道透明的痕跡。
精英男只好將目光投向了樂正鯉。
樂正鯉早在聽見對方對殷冉遺說出那番近似於“威逼利誘”的話之後就覺得心頭一股無名火起,殷冉遺的確能夠變成巨蟒,他們的確在喀納斯湖底見到了傳說中才會有的異獸,但這些是殷冉遺的本事,不是他的負擔!
此刻“特別科”在樂正鯉心中的印象分已經掉到了負無窮,但即使心中已經火冒三丈,他面上卻不露絲毫怒色——這是早年間樂正爺爺教導出來的風度,他笑了兩聲,一臉純真地說道:“特別科有這麼多厲害的人啊?”說話間語氣也是十分憧憬,如同一個腦殘粉見到了自己的偶像,惹得殷冉遺都微微側頭看了他一眼。
精英男以為他動心了,彎起眉眼一笑道:“是的,是的,如果你們能將全部實情告訴我們,對我們來說會是很有利的事情。”
樂正鯉不動神色地挽了挽袖子,剛好將手腕處鮮紅的圖騰露在他的面前,但後者似乎沒有注意到異狀,並未作出什麼反應。
看來是個西貝貨。樂正鯉心中有了定論,放鬆了身體往後靠去,大半個身子都靠在了椅背上,眼皮都不抬,懶洋洋地說道:“既然特別科厲害的人這麼多,那就勞煩厲害的人去吧,我們兩個沒什麼本事,什麼都沒發現。”
“……”精英男大概是沒想到這麼個一臉乖巧的男生會忽然擺出副流氓樣子,一時倒是愣住了,樂正鯉卻起身拍了拍衣角並不存在的灰塵,朝著殷冉遺道:“殷冉遺,走了,咱倆回去吃火鍋。”
殷冉遺站起身來,跟在樂正鯉身邊走出了會議室,臨出門前,他回頭看了仍舊呆坐在原位尚未回過神來的男人一眼,眼神陰沉得可怕,坐在椅子上看著他們背影的男人一呆,繼而感到一絲涼意,然而下一秒,那個男人卻看見殷冉遺的臉色一變,說不上多麼陽光明媚,但是變得溫和而可親近了,這眨眼間的轉變只是因為他身旁的青年忽然抬頭朝他抱怨說宿舍里似乎根本沒有火鍋底料了。
“殷冉遺……”
“樂正鯉……”
男人若有所思地低頭看著桌面上的兩份資料,手指輕輕敲擊著原木桌面。
直到走出電梯,樂正鯉才覺得心口的憋悶消散了幾分,他長長吐了口氣,扭頭朝一旁的殷冉遺說道:“殷冉遺,我不打算把你的事情說出去,你大可放心……”
殷冉遺“嗯”了一聲,看起來他自己對這件事情不怎麼上心,漫不經心地打斷了樂正鯉醞釀許久的保證詞,他又忽然說:“去超市。”
樂正鯉一怔,鬆了口氣:“成,去超市。”
“去超市買什麼?”身側忽然伸出兩條手臂左右攬住樂正鯉的肩膀,衛一泓笑眯眯地拍了拍樂正鯉道:“小鯉魚,你這可就不仗義了,就算你跟殷老大是室友,咱們還是你樓上的鄰居呢,有吃的怎麼能不共享?”
唐中柳不說話,就是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表示內心的贊同。
上次在新疆樂正鯉做飯時也順便招待了攝製組和科考隊的幾人,幾道小菜很是收買人心。
樂正鯉扭頭看了殷冉遺一眼,笑著聳聳肩,接受了這個五人行的火鍋之旅。
夏銘走在殷冉遺身側,輕輕拍了拍對方,低聲道:“特別科那男的沒為難你們吧?”
殷冉遺搖了搖頭。
夏銘又道:“那就好,他會留你們大概是因為你們知道些事情……”見殷冉遺微微皺眉,他笑了笑,“放心,這世上誰沒幾個秘密?我們等這兒也不是為了蹭你們的飯,就是想告訴你們一句,咱們既然說過了是兄弟,就不會多說不該說的事情,你們自己心中有數就行。”
殷冉遺眼底陰沉的神色散了幾分,沉默了片刻才道:“謝謝。”
第37章 陰娶陽嫁(一)
特別科來的人離開以後,外景攝製組算是消停了一會兒,台里也沒給他們安排其他工作,唐中柳和衛一泓忙著去做後期特效,樂正鯉要忙著跟主持人對文案改台本,殷冉遺剪完了片子就沒事情可幹了,天天趴在桌子上睡大覺,一到飯點就立馬睜眼盯著樂正鯉,搞得他們這個辦公室的人都不用看時間了,只要殷冉遺一醒就可以下班了。
這天樂正鯉剛把文稿修改完,夏銘一把推開門進來,臉上喜滋滋的,瞧著跟撿了金子一樣,他環視了一圈,辦公室里就樂正鯉坐在窗戶邊打字,殷冉遺趴在他右手邊睡覺,便問道:“衛一泓他倆不在?”
樂正鯉點了點頭道:“嗯,剛隔壁有個小姑娘來請他們幫忙,說是遇上技術難題了。”
夏銘嘿嘿一笑,說:“那我就只好讓他們晚點再來感謝我了,對了,今兒晚上誰都別走,集體請我吃飯啊。”
樂正鯉停下手頭的事,奇道:“請你吃飯幹嘛?”
連殷冉遺都掀開眼皮看了夏銘一眼,動了動腦袋抬起了頭。
夏銘大模大樣地走到一旁拉開椅子坐下,道:“這話說起來那可就長了,你看,小鯉魚啊,你來我們這也有小半年了不是,在外頭跑外景的就是常常不知道日子……”
“打住,”樂正鯉一揮手,“趕緊的切入正題長話短說。”
夏銘嘀咕了一句太不可愛了,又道:“這不是眼看著要放年假了嘛。”
樂正鯉說是啊,可這小年都還不到,你急個什麼勁兒啊。
夏銘一虎臉,扯開播音腔道:“你這位小同志,怎麼老是跟我抬槓呢,這小年是沒到,但不妨礙我想要過年的心情啊。”說著眼看樂正鯉就要扯著文件夾來打他,趕忙笑著求饒,“別別別,我這是真有好事兒。”
夏銘找王主任去匯報工作時順口提到了他們外景組的假期,王主任一想也是,他們這個組這小半年先是蹲大山溝子,沒歇幾天又去了新疆,便批了假期給他們,夏銘趕緊問能不能跟年假湊一起去,他們肯定能趕在放假之前做完手頭工作就對了。
反正他們這個組工作靈活機動性大,王主任也沒怎麼糾結就同意了,所以他們這個組今年的年假會比其他員工長一些,特批的假條蓋了公章到手,夏銘很高興:“完全錯開返鄉高峰啊,回家多陪陪爹媽去!”
這個消息對於一眾已經完全告別了寒暑假的上班族來說的確算得上是個好消息,幾人下了班就直奔員工宿舍不遠的一家羊肉館子吃涮羊肉去了,一想著再過個幾天就能提前踏上返鄉的列車,幾個小年輕都有些飄飄然,樂正鯉自打上班了就沒回去過,也就是平日裡打個電話報平安了,如今想著能早些回家,心裡也很是高興。
晚上回了宿舍他坐在客廳里上網買票順便打電話回家,剛掛了電話忽然看見殷冉遺半掩的臥室門,不知怎麼的想起衛一泓跟他說的這人是個孤兒的事情了,他聽說他十幾歲就到帝都電視台了,又是慣不愛與人交際的性子,那這麼多年都是怎麼過年的?
他坐在小沙發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站起身來去敲了敲門,非常有耐心地等著殷冉遺說了聲“請進”這才推門進去。
殷冉遺的臥室布置得非常簡單,一張單人床,一個衣櫃以及一張小書桌就是全部構成了。這不像是他住了十幾年的地方,他似乎隨時都能提著行李箱從這裡離開。樂正鯉一邊這麼想著一邊看著躺在床上的人。
床頭燈開著,橘黃色的燈光讓男人平日裡冷硬得過分的面容看起來有一點溫暖,就好像把他整個人裹在一層泛著香氣的蜜糖里一樣,他的眼睛裡不再像第一次見面一樣充滿銳利和審視,反而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暖意。
樂正鯉輕輕咳了一聲,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樣的殷冉遺他覺得有點不自在,他微微偏過頭看著殷冉遺書桌上的書——那是一本《現代漢語詞典》。他抽了抽嘴角,沒想到這傢伙還看這個,“殷冉遺,你放年假的時候準備幹嘛?出去玩嗎?”
殷冉遺依舊一動不動地盯著他,這傢伙似乎根本不知道他的這個行為給對方造成了困擾,想了想說道:“不去,就在這裡。”
雖然心裡早有準備,但真正聽到對方這麼說的時候樂正鯉還是覺得有點難過,他抿了抿唇,問道:“那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去玩玩?反正呆在這裡也沒什麼事情要干……”他正搜腸刮肚地想著讓殷冉遺跟自己回家去的合理藉口,對方倒是十分不懂得委婉地點了點頭,“好。”
這麼好哄?樂正鯉眨了眨眼睛,下意識地反手指了指客廳里放著的筆記本:“我在選票,你要不要一起來看看時間?”
殷冉遺沒有說話,倒是很利落地翻身下床,走到樂正鯉面前點了點頭。
兩個人坐在客廳的小沙發上翻著12306的訂票網頁,殷冉遺微微偏過頭看著樂正鯉,忽然覺得心情是從未有過的愉悅。
他大概能猜得出來樂正鯉是為什麼要邀請他一起回家過年,其實呆在員工宿舍也沒有想像中那麼淒涼,大年晚上留下值班的員工——也就是幾位看門的老大爺會在樓下的值班室擺一桌同那些留下來的人一起過年,何況他本來就不愛與人親近,也早就沒有要與之一起過年的人了,這個日子對他來說毫無意義。
樂正鯉大概是覺得他很慘吧?殷冉遺盯著樂正鯉微微翹起的一小撮頭髮想,這個人太容易心軟了,所以才會發出這個邀請,但是他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相反,殷冉遺覺得很高興,在知道自己根本不能稱得上是一個正常的“人”以後,他還是願意親近自己,做飯給自己吃,處處維護自己,假如這種“很慘”的樣子能換來這個人更多的親近,殷冉遺不介意表現得更可憐一點。
樂正鯉伸手拍了一下他,“老盯著我幹嘛?誒你看看,咱們就訂下午的票吧,正好在火車上睡一覺,第二天就到家了。”
“好。”殷冉遺點了點頭,隨手把樂正鯉頭頂翹起來的頭髮給捋順了,然後淡淡道:“翹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