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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命線,其實是手相學當中一門分支,不僅僅是在中國,西洋和印度同樣有看手相紋路觀察推測命運的這門學問,它不同於預測未來的八字學說,更多地是憑藉手紋變化來讓人了解現在的自我,智慧線感情線等等掌紋更是樂正鯉讀書時班上小女生最喜歡討論的話題,他也曾被人拉著看過掌紋,不過他對此倒是不怎麼相信,過耳就忘。
一本相學書《相理衡真》中曾經這樣描述掌紋:“夫四肢者。謂兩手兩足是也。故四肢以象四時。若四時不調。則萬物難生。四肢不端,則一身困苦。若以手足象木之有枝幹也。多節名為不材之木。紋痕象木有理也。雜亂名為不善之紋。”
因而此刻聽了殷冉遺說起命線,他下意識地便抓著殷冉遺的手翻過去想看他的掌紋,又覺得坐在他腿上不方便,便推了推殷冉遺肩膀道:“放我下去。”
殷冉遺默不作聲,也不鬆手,樂正鯉只好十分彆扭地扭過頭去看他的手,殷冉遺的手掌比自己的更寬大一些,上面的紋路十分雜亂,其中一條從手腕附近朝中指上升的命運線尤為奇特,明明粗略看時整根線條挺直清晰,但卻被數條細小紋路四下分割,如同將一根上好木材隨意劈成數段難以大用,樂正鯉對這手相一說只懂些皮毛,忍不住伸出手指去勾畫那一條筆直的命線,道:“為什麼看不懂?是因為旁邊這些小掌紋嗎?”
殷冉遺淡淡應了一聲,又說道:“這條命線……曾經是斷開的。”
樂正鯉心中一凜,追問道:“斷開?什麼時候?”
殷冉遺摸了摸他的頭髮,“遇見你之前。”說到此處眼底微有笑意,“你那時候很小……大概不記得了。”
“不記得?”樂正鯉皺了皺眉頭,“我小時候見過你?我怎麼不知道?”
殷冉遺倒沒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樂正鯉便也跟著把這個問題放到了一邊,問道:“那現在呢?它連上了,對你是好還是不好?”
殷冉遺搖了搖頭,微微嘆了口氣:“我不知道。”說罷,他有點不舍地把人從身上抱下去放倒在床上,與樂正鯉十指交扣,道:“你看。”
樂正鯉扭頭去看,兩人掌心相交,他右手的命運線和殷冉遺的命運線居然連在了一起,他以前從來沒有仔細看過自己的掌紋,此刻認真來看,倒覺得自己的命運線似乎也有些彎彎曲曲的努力想要往一旁歪著長,但最後卻還是嚴絲合fèng地和殷冉遺那條連在了一處。
“這是什麼?”
殷冉遺的目光落在二人交纏的手掌上,沉聲說道:“掌紋相合,命線相交,不要說這輩子……你只怕永遠都逃不開我了。”
……這算是表白嗎?
樂正鯉茫然地看著殷冉遺,莫名地覺得有些高興,於是說:“那很好啊。”永遠這個詞聽起來太過虛幻,只是如今聽殷冉遺這麼說,他心中倒是升起一股“本該如此”的情緒來,眼底也慢慢流露出了一絲笑意。
殷冉遺有些訝異地看著樂正鯉微微彎起的嘴角,伸出手指點了點他的嘴唇,問道:“你很高興?”
樂正鯉瞪了他一眼,“我就是高興。”
殷冉遺微微皺著眉頭,道:“你還是沒懂。”
“……所以你可以解釋給我聽啊。”
殷冉遺盯著他的眼睛,沉聲道:“你記不記得,你曾經問過我,我是人還是蛇?”
樂正鯉的心猛地一緊,那是從湘西回來之後,他再一次近距離地接觸那條玄色巨蟒……他當時其實是有些恐懼不安的,和自己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男人居然會變成一條幾可吞天的玄鱗巨蟒,當時便下意識地想要知道,殷冉遺到底是人還是蛇。
殷冉遺像是沒有注意到他略顯驚訝的神情,緩緩道:“我曾經說,我是人……但現在,我也不確定。”他說話時神色冰冷,但撐在一旁的手指已經攥得骨節泛白,樂正鯉有些訝異地側過頭看了一眼他和自己交握的手掌,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道:“疼。”
殷冉遺深吸了一口氣,他強裝鎮定地鬆開手想要站起來,但樂正鯉卻在他鬆手的瞬間又握了回去,道:“你輕點啊,小爺這手又不是木頭,捏重了就是疼啊。”
殷冉遺愣了好一陣才回過神來,他臉上茫然的神色看起來有些蠢,似乎不太理解樂正鯉的動作。
後者一手撐著床坐了起來,看著殷冉遺這般神色忍不住笑著去戳了戳對方的臉頰:“嗯,你也不確定,然後呢?你還沒解釋完,你師父給你的判命詞是什麼意思?生門呢?這又是什麼?”
“……我……”殷冉遺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跟樂正鯉解釋了,自己是個“是人非人”的異類,樂正鯉不會害怕自己嗎?
樂正鯉只一眼就看懂了這傢伙略顯糾結的神色,實際上他也不太知道該怎麼和殷冉遺解釋來安撫對方,想了想只好又湊過去啄了一下半跪在床邊的男人:“你看,你也說咱倆綁一起了分不開了是吧,那個……我覺得挺好的,小爺就願意跟你在一塊兒,你也願意的吧?”
殷冉遺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樂正鯉在心中長舒一口氣,便道:“那就結了,你繼續說,別想岔開話題。”
“我……”殷冉遺忽然有些想笑,他一直以來為之擔憂甚至恐懼的事情竟然被樂正鯉這麼簡簡單單一句話就帶過了,好像他之前全是做了無用功一樣,但他莫名地覺得高興,忍不住將頭埋在樂正鯉頸間,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道:“師父說,你是生門,我的命數已經和你連在一起了……也許我們兩個會由你而生,也許會……由我而變,到時候師父和我甚至都不能確定這命數會變成什麼樣,也許扛過去我們都還好好的,也許我就變成一條真正的蛇,到時候你對我來說就是威脅……”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調轉話頭,“可就算這輩子完了,下輩子我一樣能纏上你。”
作者有話要說:
【備註】“所謂命線……雜亂名為不善之紋。””參考百度百科手相詞條。判命詞一說純屬杜撰。
第71章 疑心暗鬼(十)
次日,廣電大樓看門的保安都在談論著最新的八卦——錢主任死在自家小區的電梯裡。
他被人發現的時候下腹部開了一個極大的血口,雙手染滿了血跡,警方初步判定是他自己活生生地撕開肚子失血過多導致的死亡,而在他腹部的傷口中,還有著一個莫名出現的胎兒,誰也沒法解釋一個兩個月大、勉強能看出個人形的胚胎是怎麼出現在錢主任肚子裡的,據住在同一個小區的同事說,當時來辦案的警察帶了警犬,那條警犬一到樓下就開始狂吠,怎麼也不肯上樓;而當天的電梯記錄又一次詭異地消失了,沒有人看到錢主任進電梯的畫面,誰也不知道他到底遭遇了什麼,只能從他近乎凸裂出來的眼球和極度驚恐的神色判斷,他死前應該是受到了劇烈的精神衝擊。
而小趙在收到這個消息之後就避開了醫護人員,自己從樓上跳了下來當場死亡;最為戲劇性的一幕是,她跳樓的瞬間,錢夫人正趕到醫院想要找這個“狐狸精兇手”償命,她眼睜睜地看著穿著病號服的年輕女人在自己面前摔得腦漿迸裂,不敢置信地用手捂住了嘴巴,然後跌跌撞撞地往後退開,連聲道:“不是我,不是我……”
她瘋了。
這件事情本來應該就到此為止了,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消息幾乎是短短數天就傳遍了大半個國家,不單是報導這事兒的新聞組和法律組,連《深入科學》節目組的電話都快被打爆了,網上平台留言更是數不勝數,幾乎來問節目組能不能搞清楚真相的,怎麼說也是“天子腳下”,首都連續發生數起電梯靈異事件都快把市長搞瘋了,最後強制要求電視台必須臨時增播科普節目,用科學合理的方式解釋這幾起事件。
樂正鯉右手托著下巴,望著會議室里眾人誠懇道:“這個我真不知道怎麼編……”
衛一泓趴在桌子上左右看了看,“要不然……我們就說這其實是一場真人秀表演,測試一下各位普通居民的抗壓能力和對謠言的辨別能力?”
唐中柳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順手把衛一泓的西瓜頭給揉得亂七八糟,低聲道:“衛一泓同志,主席教導我們,不要因為你自己蠢,就覺得全世界的人都蠢好嗎。”
衛一泓一手拍開他的手,“滾你丫的。”
夏銘清了清嗓子:“別閒扯了,這個……我倒是有個想法。”
眾人立刻調轉目光去看著他,後者右手食指輕輕敲著會議桌,雙眼凝視著前方:“我是讀理科的,學得最好的一門學科就是物理,我記得當年高中物理課上研究過電流,我們物理老師專門讓我上台幫他進行實驗……”
“……”樂正鯉扭頭看著殷冉遺:“你今天中午想吃什麼?”
殷冉遺想了想:“肉。”
衛一泓和唐中柳齊齊側過頭問樂正鯉:“我倆能蹭飯嗎?”
夏銘一拍桌子:“肅靜!還讓不讓人好好說話了!”
等眾人都把目光轉了回來,夏銘這才道:“我是想說,這件事情其實還是很好瞎掰的。”
樂正鯉睜大眼睛看著他,微微一笑道:“長話短說。”
“你這個小同志真是……”夏銘笑著聳了聳肩,“講真的,這還真不是沒可能,錢主任他們那小區修了有些年頭了,線路老化這種事情是在所難免的,很有可能老化的線路導致了監控器的暫時失靈,而且還有一點,人對電流的敏感度和警犬肯定不一樣,如果埋在地下的電線電流傳導到了地面,人從上面走過去沒事兒,但狗啊貓啊什麼的絕對會被電得嗷嗷叫。”
幾人對視一眼,神色間都是心照不宣的笑意:“就是,其實別看我們這是首都,但還是有不少老建築可能存在安全隱患啊。”
只要確定了瞎掰的方向,這後續工作就比較好進行了,市里專門配合這期節目做了一個全市檢修住宅小區老化線路的問題,網上關於電梯鬧鬼的事件雖未完全停止,但勢頭好歹算是小了不少,節目組也基本算是圓滿達成了掩蓋事實真相,安撫民眾情緒的首要任務,台里專門給他們組發了一筆獎金,還承諾下次評選台里節目時候給他們評個優秀。
不過相比起獎金,樂正鯉顯然更關心殷冉遺的身體,自打殷冉遺跟他老實交代完了之後他就始終有些擔心,那個虛無縹緲的“變數”到底是什麼沒人知道,雖然那天之後沒再發現殷冉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樂正鯉始終不敢掉以輕心,幾乎已經發展到了時時刻刻都要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看到對方的地步;不過另一方面來說,他又心中踏實了不少,至少不必再自己一個人盲目猜測,反正最壞的結果也就是掛掉,這輩子完了,不還有下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