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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正鯉在一旁恨得牙癢,仿佛又看到了那個骨瘦嶙峋的女嬰,要不是此刻頭腦還算清醒,早已衝上去將這人一頓亂揍了。
聽陳義說起這一回只有他一個人趕了一具屍體上路,他師傅在老家那地方新收了兩個徒弟要來“接手”,樂正鯉心下一嘆,就為了再多接幾單所謂的生意,居然喪心病狂到要再拖無辜的人下水?到底要多少錢才能填滿這群人的欲望溝壑?
忽地,樂正鯉心中一動,打斷了陳義斷斷續續的講述,他盯著陳義的眼睛,問道:“你是不是也在吸毒?”
“……”陳義猛地止住了話頭,沉默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殷冉遺和樂正鯉頓時明白了對方身上那股奇特的“香味”是從何而來,他們本以為那是陳義在屍體身上染上的味道,眼下看來,倒是他自己血液里的味道了。
殷冉遺頓時沒了耐心再聽下去,走過去一個手刀劈在對方後頸,陳義立刻軟軟癱倒在地沒了動靜。
樂正鯉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成了……待會兒交給警方回來收拾吧。”
第97章 行屍詭事(八)
當列車巡警在開水房發現陳義時,對方正涕泗橫流地用自己的腦袋一下下地用力撞擊著一旁的金屬板,且不說他和樂正鯉描述的嫌疑人長得極像,單是此人一副毒癮發作不能自持的模樣巡警也不可能輕易放了他,而“一直呆在休息室沒離開過”的殷冉遺和樂正鯉自然又被找去認了一回嫌疑人,殷冉遺從頭到尾就“嗯”了兩聲,其餘溝通基本全是樂正鯉完成的,樂正鯉也清楚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他倒不怕陳義反口不認帳,將人丟到開水房之前殷冉遺取走了陳義的三滴血,陳義自己也知道其中利害,他哪怕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殷冉遺一個陣法,倒也沒有要反咬一口的意思。
陳義很快就被當做“危重病人”送下了火車,直到確定不會引起盲目恐慌之後列車方面才正式廣播了相關訊息,那位中年巡警告訴樂正鯉他們,警方已經在火車站開始了搜查工作,他們待會兒下車的時候也少不得要被巡檢一番。
列車重新開始啟動,樂正鯉直到這會兒才有空給家裡發個簡訊說列車晚點,他發完簡訊之後就抱著手機走神,腦海中不可抑制地不斷回想著那個躺在臥鋪上面色青白的男子,他不是已經死了一個多月了嗎?陳義是怎麼帶著他過了安檢上車的?還是說趕屍匠是真有能令死者行動如常人的神奇本事?
殷冉遺見他在一旁想得出神,便伸手勾住對方的衣領,把他脖子上那串五帝錢摸了出來,五枚銅錢因為主人日夜貼身佩戴的緣故變得益髮油光水滑,見到上面一絲劃痕也無,殷冉遺這才又將銅錢放了回去。
樂正鯉眨巴著眼睛看著他這一番動作,末了還是忍不住問:“殷冉遺,你以前和師父是湘西那一派的?我都不知道……”
說到最後一句時,他聲音放得又輕又軟,並不是責問,反倒是帶著幾分撒嬌一樣的綿軟意味,殷冉遺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解釋道:“師父‘去世’之前我們都在山中趕路,後來師父就讓我到電視台去了。”他原本想說的是樂正鯉曾經見過的,只是他那時候大概年紀小忘記了,不過既然不記得,那也沒有必要強求他非要想起來。
樂正鯉“哦”了一聲,對於殷冉遺的過去他其實十分好奇,但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問,如果問得太過詳細又像是自己過分斤斤計較,但只能從旁人口中得知一星半點他又覺得很不滿足,一時間臉上的表情很是糾結,一旁的殷冉遺見他不說話,便也沉默下來耐心地等他開口。
猶豫了好一會兒,樂正鯉才試探著問了一句:“如果我老問你這些事情你會不會不太高興?覺得我總窺探你隱私什麼的……”
殷冉遺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樂正鯉會這麼說,當下便搖頭打斷了對方:“不會。”他試圖用更貼切的語言來安撫樂正鯉的不安,但是他不太擅長這個,於是湊過去在樂正鯉臉上啄吻了一下——比起語言來,直接的肢體動作反倒更能表達主人的心意。
“你想問就問,我不騙你。”
殷冉遺貼在樂正鯉耳畔這麼低聲說著,後者被他吻得心裡一陣痒痒,正想說話,門忽然被人拉開,巡警臉上的笑容在看到兩個人動作的時候有一瞬間的呆滯:“可以準備下車……呃……對不起對不起,你們繼續!”說著,他猛地一個側身退了出去,大力將門給關上了。
休息室里的兩人無奈地對視一眼,樂正鯉到底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拍了一下殷冉遺的肩膀:“成了,收拾收拾準備回家見爹娘吧。”言罷又湊過去低聲補了一句:“晚上再問你。”
不過在下車之後,兩人倒是意外地得到了一個新的消息,是關於那隻被帶走的旱魃,特別科偶然之下從別的地方得知,這隻旱魃原本是被前人請來鎮壓洪澇的,之後卻不知怎麼又將其對方視為驅之不走的妖怪了。
樂正鯉摸了摸下巴,對此倒是不知道該作何評價了,請旱魃來鎮澇災大約也真是無奈之舉,待洪水退去,這旱魃自然成了夏日棉被冬日扇,毫無用處可言,只怕是在“送神”這一環上出了什麼岔子,旱魃雖非正神,但萬物有靈,它被人這般輕視,心中自然懷有怨恨,所以當時的人才會迫不得已到要布陣來將其鎮壓。
聽郭玄簡單說了兩句旱魃的事情之後,殷冉遺便把火車上遇到的趕屍匠一事告訴了郭玄,後者一聽之下便皺了眉頭,眼下如有趕屍匠參與販毒一事,那麼尋常的警力恐怕起不了多大作用,便叮囑殷冉遺妥善保管從陳義身上取下的三滴血,到時候也好方便後續行事。
想到他二人此番回家不但是要找些命格線索,還要回家去“見家長”,郭玄末了又忍不住多說了幾句,叮囑他不可廢了禮數,若有需要便和師父說,他自然知道來給徒弟撐場子,斷不會怠慢他們二人。
郭玄與殷冉遺一樣都是面冷話少的性子,如今說出這幾句話已算是溫情到了極限,只等殷冉遺應了一聲便啪地掛了電話,殷冉遺舉著手機望向樂正鯉,“師父不說了。”
想起那個平素里嚴肅正經的師父手忙腳亂掛電話的樣子,樂正鯉忍不住笑著拍上他的肩膀,“師父肯定是在害羞。”
第98章 鏡中乾坤(一)
在回到家之前,樂正鯉其實一直在考慮到底是要先交代他和殷冉遺的關係還是要先詢問家裡人有關於他長命鎖的事情,要是先交代了二人關係,家裡人一怒之下不願意搭理他倆了,這長命鎖的事情可找誰問去?可若是先問了這長命鎖的圖樣,少不得要牽扯到自己為何專門回家問這個東西,到時候自然還是免不了要談到兩人的關係,這樣一來卻又顯得十分被動,只怕會兩頭都不討好。
下了火車樂正鯉就開始發愁,等繞到自家門前的巷子之後緊張得都不知道該先邁左腳還是先邁右腳了,站在巷子口不願意動彈:“殷冉遺,你說我們要不要一進去就先做出一副非卿不娶的堅決架勢?”
“……我……”
“啊不不不,我覺得這樣太狗血了,說不定我爸他們會覺得我們太年輕太衝動……要不就先不說,等他們問起再告訴他們?”
“也……”
“這也不太好,萬一他們覺得這樣說明我們不看重這段感情呢?還是要換個態度……啊!”樂正鯉猛地右手握拳輕擊了一下左掌,眼睛都亮了幾分,“我知道了,我們得表現出一幅我離了你就不能活的樣子,到時候我還得說我對你求而不得,我爸媽他們肯定心疼我,說不定還要幫著我出主意追你呢!”
似乎是對自己想出來的這個主意非常滿意,樂正鯉長舒了一口氣,他認真地看著殷冉遺道:“待會兒你就得表現出對我可有可無的樣子,我把你當愛人但是你只把我當朋友這樣……”
話音未落,他猛地被人一把抱住了,殷冉遺近乎嘆息地低聲道:“捨不得。”
即使是在剛認識這個人的時候,他也捨不得對這個人擺出一副可有可無的樣子,更加捨不得讓這個人露出一絲一毫卑微追求的姿態,更何況如今他恨不得能將人放在心尖子上貼身藏了,外人連一根頭髮絲兒都不准看。
樂正鯉被他這麼一抱,原本繃緊的神經也放鬆了不少,片刻後才低聲笑了起來:“怎麼辦,好緊張啊。”
殷冉遺將懷裡的人略鬆開了幾分,珍而重之地在樂正鯉額頭上印下一個輕吻:“我們一起。”
樂正鯉也釋然地笑了笑,“順其自然吧,說不定話趕話就說出來了。”他還想回給男人一個甜蜜的親吻,然而剛剛轉過巷子口的人已經看得驚呆了,見他湊了上去當下便失聲喊了出來:“你們這……?!”
樂正鯉背脊一僵,和殷冉遺二人循聲看去,便見自己的母親呆愣地站在幾步之外,抬手指著他們二人說不出話來。
樂正媽媽很快就恢復了平日裡的溫雅儀態,她攏了攏耳畔垂下來的幾縷髮絲,看向兩個老老實實背著手站在牆角的青年人,儘量心平氣和地說道:“你們兩個,幫我把菜提回去。”
樂正鯉心中一喜,朝著殷冉遺眨了眨眼睛:也許還有戲?
兩個人跟在樂正媽媽身後回了家門,一大家子人知道樂正鯉要回來,都是一早就在家裡等著他回來了,待看清了兩個年輕人並肩走進來,原本還在交談的眾人幾乎是一同噤聲將目光投向他們二人,偌大的堂屋一時間靜得有些嚇人。
樂正鯉環視了屋內眾人一圈,下意識地往殷冉遺身邊走了一步,而後乾笑兩聲:“這是……怎麼了?”
坐在太師椅上的樂正老爺子咳了一聲,將手中白瓷茶盞放在身邊,發出一聲輕響:“小鯉魚這是和……小殷一起回來的啊,小殷挺好,挺好。”
殷冉遺莫名其妙被點名,悄悄把背挺得更直了些,面上神情略柔和了幾分,屋子裡坐著的人他上次過年時都是見過的,當下便謹記著師父說過的“不失禮數”一一點頭示意。
一旁的樂正鯉二姐笑著上前接過兩人手裡的口袋:“你們倆好好和家裡人說說話,我去把東西放下。”
樂正鯉心中其實十分忐忑,雖說回家之前多少和父母通過氣,但不論父親或是母親都沒有明確地給出過同意的答案,眼下家裡人態度親切得有些古怪,反倒讓他更不放心了。
他瞧瞧瞥了一眼殷冉遺,對方正襟危坐地正和老爺子一問一答地說話,殷冉遺雖然面冷話少,但老爺子問什麼他都會一五一十耐心回答,這一看之下倒好似尋常人家對話,並沒有兩人之前預想的劍拔弩張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