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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蛋哥哥,你……”她提著心,放軟了聲音,帶著點哀求地喚了聲。

    他聽得那聲鐵蛋哥哥,艱難地握了握拳,沉聲問道:“回去吧。”

    蕭杏花一看他給了自己台階,慌忙點頭。

    兩個人挨著往前走,路上有僕從花匠見了紛紛放下手中的夥計,彎腰見禮,蕭戰庭一概不理。

    蕭杏花看他依然這般冰人模樣,其實有意想伸出胳膊來拉住他的手討好的,可是看看那冷著的臉,又實在是難以下手,只能罷了。

    一時回到了福運院,卻見院子裡放了幾個糙筐,筐子邊沿還隱約露出些綠色。她不免好奇,便走過去道:“這是什麼?”

    銘安笑了笑,忙彎腰回復道:“夫人,這是今日侯爺命人帶回來的,是一筐子新鮮荸薺,一筐子枇杷果,一筐子鮮荔枝,還有一筐是河裡現撈出來的活鱉。這些都拿冰湃著呢,快馬加鞭從洛河之南運過來的,想著夫人回來嘗個新鮮。”

    蕭杏花往日哪裡吃過這些,一聽之下,便揭開筐來看了看,卻見那枇杷果鮮嫩潤澤,荔枝飽滿艷紅,都一個個都湃在冰里,乍一揭開筐蓋還能感到絲絲涼意。  

    她知道這是嬌貴新鮮玩意兒,以前在集市上也曾見過荔枝枇杷果這種稀罕貨,只是遠不如這個新鮮的。

    當下也是感慨萬分,心中酸澀,抬頭看了眼旁邊依然黑著臉的蕭戰庭,便放軟了聲音道:“鐵蛋哥哥,你去了後院,是不是特意找我,好讓我嘗嘗鮮?”

    蕭戰庭不置可否。

    蕭杏花心裡有愧,過去拉著他的胳膊道:“咱進去歇歇,讓下人把這些個洗了裝到攢盒裡,一起吃吃。”

    一時又吩咐說:“把那活鱉送去廚房,晚膳燉湯喝,枇杷荔枝都各送一些給兩位少奶奶並姑娘。”

    待吩咐完畢,夫妻二人進了屋,蕭杏花先親自盞了一碗消暑湯給蕭戰庭。

    蕭戰庭看了她一眼,接過來,喝了。

    看他喝下之後,她心裡多少鬆了口氣,想著事情總不至於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在鬆了那口氣後,想想自己和羅六,這才慢慢泛起後悔來。此時見了鐵蛋,真是百般不是滋味。

    恰此時斂秋進來了,已經麻利地將荔枝放在了攢盒裡,又把枇杷果洗了。

    那枇杷果偏紅,用沁涼的井水洗過後,晶瑩欲滴,煞是喜人。  

    “來,吃一個枇杷。”說著,蕭杏花捏了一個枇杷果親自伺候著,餵到了蕭戰庭嘴裡:“鐵蛋哥哥,好吃嗎?”

    說著,她也拿了一個給自己吃。

    一吃之下,只覺得這枇杷果軟甜多汁,真真是好吃,不由笑道:“往年在集市上也看到過這個,知道是個稀罕物,只是太貴,沒捨得買。那個時候佩珩還小,看到了,鬧著要吃,還被我打了一巴掌呢。”

    她說了這話,蕭戰庭微怔了下,之後那原本冷硬的眉眼便緩和了下來。

    她笑了笑,又說道:“那集市上的枇杷比起這個,不知道差了多少呢。怎麼也想不到,有一日杏花尋到了鐵蛋哥哥,從此過上了做夢都沒有的好日子。若不是鐵蛋哥哥,我哪有這福分呢!”

    蕭戰庭聽到這話,看不出情緒的眸子盯著她,半響,忽然開口道:“你喜歡過現在的日子,是不是?”

    “嗯,當然,那是當然!”

    “如果……我們再次相遇,我還是以前一貧如洗的蕭鐵蛋,你——”  

    他話說到一半,忽然猛地轉過頭去,止住了話語,硬聲道:“罷了,我隨口說說而已,你不必在意,更不必回我什麼!”

    可是蕭杏花卻明白了他的意思,忙上前道:“鐵蛋哥哥你說什麼話呢,你是杏花的夫君,便是再次相遇,你落魄街頭為丐,難道杏花能不認你嗎?”

    這話說得倒是真心話,再怎麼樣,她和蕭鐵蛋之間,也不是簡單的夫妻二字能說明白的。

    別說成了街頭乞丐,便是瞎了瘸了瘋了,她也會認他,照料他一輩子。

    蕭戰庭緩慢地轉過頭來,深眸凝視著她,卻見她眼中的坦誠和暖意。

    他忽然喉頭便有些哽咽,嘴唇顫了下,勉強吐出句話來:“我信你。”

    蕭杏花本就是個機靈人兒,如今見他這般,心裡明白十有七八他是知道了自己今日做下的事的,只是到底顧念著夫妻情分,不曾挑破,好歹日子還能過下去。

    這麼一想,她心裡歉疚更濃,一時竟覺得不知如何自處,不免呆了半響。歉疚之餘,又十分忐忑,疑惑他怎麼知道的羅六?若是知道了自己當年險些嫁給羅六,該不會生氣吧?又是想著他打算如何處置羅六,該不會跑過去痛打一番羅六吧?  

    想來想去的,心裡沒個安生,最後沒奈何,只好著意賠著小心,牽了他胳膊,過來坐在那裡,又剝了新鮮的荔枝來給他吃。

    “好哥哥,你想得也忒多,如今咱們過得是掉到蜜糖罐里的日子,我還想著咱們兩個享著富貴到老呢,你可別說那不吉利的話。”

    “嗯,不說。”他一邊沉聲這麼說,一邊就著她的手指頭,把那荔枝吃下。

    她見他聽話,勉強笑了下。當下是越發溫柔小心,取了各樣新鮮瓜果來餵他,小心伺候,最後還貼著他耳根,小小聲說道:“鐵蛋哥哥,今日你特特地帶了活鱉回來,莫不是要煮了補身子?”

    她說完這個,自己臉也紅了。

    驀然間就想起年輕那會子,他在河裡也捉到過活鱉的,回來燉了,一家人喝湯,他還沒多喝,只喝了一海碗而已。

    結果當天晚上,折騰到後半夜。

    第二天聽鄰里打趣,說是她哭叫了大半夜。

    蕭戰庭只覺得身邊女人曼妙的身子偎依著自己,溫軟的吐氣就在自己耳邊,似有若無地撩撥著他的心弦。

    

    她說的這話意有所指,他當然知道。

    一股血氣自小而上地湧起,他攥緊拳,咬咬牙,再咬咬牙。

    身邊的人卻不死心,攀附過來,攬著他的頸子,更加小小聲地說:“鐵蛋哥哥,怎麼,你不愛喝鱉湯嗎?”

    他胸口猛烈意盪,幾乎忍不住,不過到底壓抑下來了,咬牙道:“想。”

    “那,那今晚我們喝鱉湯吧……”她猶豫了下,還是這麼說了。

    今日去見了羅六,如今回來,心裡忐忑有,愧疚有,可是卻又仿佛徹底鬆了一口氣,仿佛有一塊自己都沒察覺的石頭搬走了。

    蕭戰庭艱難地閉上眼睛,點了點頭,卻是又道:“今晚,我要招待一位客人,到時候你要和我一起招待。”

    “客人?”蕭杏花疑惑不解。

    “招待客人,那極好啊,什麼客人啊?”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蕭杏花著實吩咐廚房好生做了一桌子菜,命人將那鱉燉成泛白的湯,看著就垂涎三尺。最後還將今日新得的那新鮮琵琶荔枝都用小塊地冰湃著,又湊了荸薺和雪藕成了四個碟子。

    準備就緒,翹首以盼,等了許久,那客人終於來了。

    她忙陪在蕭戰庭身旁,笑著迎過去。

    誰知道剛迎頭看到那客人,蕭杏花那笑便凝結在唇邊了。

    這個客人不是別個,正是今日她才跑出去私會過的羅六!

    羅六!

    她一臉震驚地望著他,怎麼也不敢相信,他怎麼成了蕭戰庭的座上客?

    羅六自然是看出了她的震驚,便別過臉去,並不看她,只是恭恭敬敬地拜見了蕭戰庭,口中道:“我羅慶義不過是一節糙民,承蒙侯爺盛情相邀,羅慶義受寵若驚。”

    蕭戰庭看了眼杏花,道:“杏花,這位羅先生,你應當認識?”

    蕭杏花在最初的震驚之後,已經漸漸恢復了神智。

    恢復了神智的她,想想今日蕭戰庭的種種異常,忽然就明白了。

    

    當時夢巧兒和自己說起羅六的事兒,想必他已經耳尖地聽到了。

    他聽到了,知道自己有了背著他的打算,可是這個人心思深沉,也不說破,就冷著臉看著自己胡鬧。

    待到自己天真可笑地以為他出去有事,便趁機抱著包袱偷偷溜去羅六所住的客棧時,其實人家將一切都看在眼裡了。

    人家什麼都知道,睜眼看著自己去會羅六,又睜眼看著自己跌跌撞撞地跑回來,又睜眼看著自己在那裡為了討好他百般賣乖。

    現如今,人家不聲不響地命人把羅六叫過來,說什麼要請客!

    她望著眼前的這一切,心裡真是不知道是何滋味,覺得羞恥得無地自容,臉上一陣陣發麻。

    她身為他的媳婦,她做了不知羞恥的事,他要打要罵,她都認了,可是如今這樣,他到底是怎麼個意思?

    她羞紅著臉,咬咬牙,再咬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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