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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珩和夢巧兒秀梅等也都趕過來,自是擔憂不已,又見蕭杏花臉色難看,都忙過來安慰。夢巧兒那邊一沉吟,卻是道:“不如我先騎著快馬,迎著過去,好歹探探什麼情形,也能放心。”
其實這樣也未必能幫得上什麼忙,可是蕭杏花想想,左右家中無事,夢巧兒若是能騎著快馬去探探到底傷勢如何,哪怕是早半天告訴她,也好讓她早點放心啊!
這邊夢巧兒更要出發,就聽得宮裡來人了,忙迎進來,才知道是宮裡知道蕭戰庭傷了,特意送來靈芝人參等妙藥。
夢巧兒見此,乾脆隨意帶上些藥材,騎上快馬,儘快出發了。
自夢巧兒走了後,蕭杏花自然是分外煎熬,日思夜想的,只怕蕭戰庭真有個意外。
秀梅從旁看著也是憂心,早就把小叔子和兒子都抱到了自己房裡去好生照料,免得讓婆婆太過操心。
佩珩見母親這般,倒是把原本念著劉凝的心淡了許多,只一心陪在母親身邊,奉茶遞水,每日伺候著膳食,甚至自己親自下廚給蕭杏花做了往日愛吃的家常菜。
“你爹真有個好歹,那可怎麼辦?”
蕭杏花其實也不明白,為何自己如此心慌。
事到如今,若真蕭戰庭出事了,家裡還有兩個兒子並個夢巧兒,這都是能撐起家業的,並不怕家中無人遭人欺凌了去。
可是經歷了這許多事,於她而言,這個“死而復生”的蕭戰庭已經融入了她的血脈中,成為了她的一部分。甚至大有一種,他若真不在了,她也不想獨活的心思。
左右兒女都已經大了,沒什麼好牽掛的了。
佩珩看著母親茶飯不思,從旁自然是有些心驚,當下著意小心,不敢有絲毫懈怠,日夜照料。
這一日,淺秋時節的風輕輕吹著窗前的木芙蓉,帶來淡淡的香氣,佩珩剛從廚房裡出來,手裡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白玉小盤裡是從油鍋里撈出來的炸蘋果餡兒粟米糕。
“娘,嘗嘗這個吧。”娘以前就愛吃這口的,外面賣的貴,她就和二哥一起學著自己做,慢慢地哥哥和她手藝都極好了。
“好。”
蕭杏花隨手取了一個,心不在焉地吃起來,一口咬下去,外面蘇裡面甜軟,帶著些許熱燙,一股子蘋果的芬香甜美洋溢而出。
她原本沒什麼胃口的,此時來了精神,便將一整個都吃了,吃完乾脆又拿了一個,一邊吃著,母女兩個人一邊說起話來。
“娘,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小時候,住在很大的院子裡,還有奴僕伺候,還可以讀書。”
“是,那都多久前的事兒了。現在我自己想想,都記不太清了。”
曾經的記憶猶如昔年牆上貼著的年畫,剛開始的時候清晰鮮明,可是一日又一日的光陰流逝,經年的煙燻火燎,時候一長,那年畫發黃了模糊了,也就看不出來原來的痕跡。
“娘,我只問你,若是那會子你依然是住在大宅子裡的小姐,並不曾去給爹當童養媳,你……你可會嫁他?”
“不會。”蕭杏花一邊品著這香美軟糯的蘋果餡蘇餅,一邊斬釘截鐵地道。
“若是如今,當年的家裡人來尋你了,你會放棄我爹嗎?”
“不會。”
蕭杏花想起蕭戰庭,頓時沒什麼胃口了。
嘆口氣,她道:“我和你爹的事,說不清,年輕那會子更像是兄妹,心裡也存著一股子無奈,後來成了夫妻,才慢慢地好。誰知道剛好起來沒多久,你爹他就走了。”
其實真論起來,她打心眼裡對她的夫君有了女人對男人的那種牽心動骨,還是在重逢之後吧。
以前未必沒有,只是卻帶著怨,也帶著無奈,更帶著期望,是女人對自家男人的那種期待和依賴。
佩珩望著母親,卻見母親的眼睛仿佛望向很遙遠的地方,她知道,母親在想念著擔憂著父親。
“娘,男女之間,看的到底是情分,還是門當戶對?”
“都有。”
蕭杏花看看女兒,知道她是記起了那昔日的事,當下嘆道:“男女之情,門當戶對,都是要的,當然也得看性情是否相投,兩個人能不能處到一塊兒。”
佩珩低下頭,不說話了。
蕭杏花見此,趁機道:“其實你若是真想進宮,娘也阻不得你,畢竟路是你自己在走,將來會怎麼樣,娘也不好說。或許你這輩子就被人捧著寵著,真就幸福美滿,畢竟皇上年紀比你大一些,性子也沉穩許多。”
“娘,我如今哪有心思想這些……”
她心裡其實也亂,捫心自問,對那劉凝不是沒有半分男女情分,每每想起他,心兒便跳得厲害。可若不是有了其他盼頭,她會進宮去當什麼皇后嗎?
說白了,那些說不清道不明情愛,還不足以讓她鼓起勇氣踏入皇宮內苑。
“罷了,等你爹回來再做打算吧。”
蕭戰庭跟隨著大軍回京的時候,是在夢巧兒回京報信兩天後。那個時候蕭杏花已經知道蕭戰庭的確切傷勢,知道當時蕭戰庭擋掉了幾支箭,最後卻沒躲過另一隻冷箭,恰中了胸口。只是他命大,那箭擦心而過。
可恨的是裡面淬了毒的,這毒蔓延到全身,倒是把他給放倒了。
一大早,宮裡最德高望重的御醫都來了,守在蕭家,只等著蕭戰庭回來為他診治。其實前頭皇上也派了兩位擅解毒的御醫去的,如今為表器重,真是恨不得把御醫都送過來了。
蕭杏花翹首期盼,一直到了快晌午,才聽說回來了,當下眾人忙奔出去。
見到蕭戰庭第一眼,蕭杏花眼淚險些落下來。
這才大半年時間,他看著憔悴許多,整張臉也瘦了,瘦得臉上只剩下骨頭,看著比以前更加剛硬驍利。
抬進屋裡,放在榻上,他是嘴唇都沒什麼血色,緊緊合著。乍一看,竟以為已經沒氣了。
蕭杏花忙撲過去,握住他的手:“鐵蛋,鐵蛋?”
躺著的那人,仿佛聽到了這話,竟勉強睜開眼來,虛弱地看了她一眼,之後便又閉上了。
蕭千雲是一路伺候著他爹回來的,自然是知道:“娘,爹是累了,先讓他歇著。”
“好,好!”蕭杏花說著這個,御醫也都進來了,當下只好讓開。
於是御醫便給蕭戰庭診脈,診來診去,最後卻是道:“這是北狄那邊的毒,裡面用了番木鱉,鴆羽,斷腸糙,熬成的一種有毒的藥水,這本是見血封喉的毒,只是侯爺命大,想必以前也中過毒,身子竟然有了抵抗之力,這才硬撐下來。”
蕭杏花一聽,呼吸都覺得緊了,什麼番木鱉她不知道,可是斷腸糙,聽這名兒便知十分可怖,還有什麼鴆羽,那個鴆酒不就是拿著鴆羽泡在酒里做成的嗎?
蕭千雲看母親臉如薄紙,唯恐她太多擔憂,忙又安慰道:“娘,這種毒放在一般人身上自然是無解,只是爹身子好,竟連這種劇毒之物都能撐得下,如今熬到燕京城來,又有這麼多御醫幫著看,想必沒事的。”
蕭千堯也忙道:“千雲說的是,爹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人,可不是尋常人,娘不必太多憂心。”
雖說兒子都勸著不必憂心,但是哪能不憂心,當下從旁緊張地等著御醫給診脈,過了不知道多久,御醫一個個面露難色。
“侯爺身中劇毒,竟然能夠熬到這個時候,實在是匪夷所思。”
這話一出,蕭杏花都覺得腦門子前面白花花的一片,險些暈倒。
之後兩個兒子都趕緊請了御醫出去,蕭杏花聽著他們在那裡討論該如何診治,之後聲音變小,也就聽不到了。
她坐在榻旁,呆呆地望著榻上的男人,一時不免想起了許多,諸如初見時自己心裡對他的諸多防備,以及這兩年相處的種種,他對自己的疼愛和忍讓。
這個男人自己怨過恨過防備過,更曾經愛過依賴過,在她心裡,他一直都是高大如山一般地站在那裡,可以任憑她予取予奪的。
可是如今,他卻倒在那裡,憔悴削瘦,顴骨處都瘦得有些凸起,唇瓣乾澀發癟。
心疼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觸碰上他的顴骨,又順著那裡來到在睡夢中依然緊緊皺起的眉心,給他撫平了。
“你可算回來了。”她低聲喃喃道:“咱們經了這許多事,你可要好好的。如今咱們孩子都大了,連孫子都有了。”
一時想起了自己最小的兒子蕭千翎,不免心酸:“好歹還有千翎,他如今都能爬得很好了,小胳膊腿兒特有勁,甚至都開始學走路了,走起路來小屁股一扭一扭的,有點像千堯小時候。你好歹得活下去,看著他長大,等著他娶媳婦抱孫子孝順你。”
只是她說了這許多,他卻再沒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