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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說這話,言語中的意味再明白不過了。管它這靈芝是真的假的那麼好,反正人家說了,皇帝孝敬的東西,我自己不捨得用,特意給佩珩留著。
這是多大的榮寵啊?
蕭杏花知道,這是太后娘娘在幫著皇帝說話,那個當兒子的他拘不住,只有當娘的來做和事佬,好好巴結著蕭家了。
當下她也笑了笑道:“我說那靈芝怎麼這麼好,連御醫過去,都說行醫多年見都沒見過的,不曾想,竟然是皇帝特意孝敬太后娘娘的。怎麼竟然給佩珩用了,她小人家的,哪值得用這個,白白糟蹋了好東西!”
她做足了領情的樣子,太后娘娘自然是高興:“這哪是糟蹋,我最心疼佩珩,真是恨不得自己有個這樣的女兒才好。知道佩珩病了,我比誰都牽掛,恨不得自己過去蕭府看看。如今只要她好了,別說是個靈芝,便是金山銀山都搬過去!”
她這話一說,倒是逗得大家都樂呵起來,不免恭維太后娘娘如何仁厚慈愛。
一時太后娘娘又讓佩珩坐在自己身旁,牽著她的手,好一番端詳,摸著她腦袋道:“我瞧著氣色果真是好了。”
這滿溢的慈愛之心,簡直是羨煞了旁人。
可是其他人也就罷了,寶儀公主看了,卻是心中有些不忿。
她特意讓自己這沒成親的准駙馬過來,是要讓佩珩著實睜開眼看看,也讓佩珩知道,到底是嫁給了這霍行遠!
誰曾想,自己的皇奶奶根本沒提起自己這一茬,甚至對霍行遠都仿佛愛理不理的,反而是捧著個蕭佩珩,仿佛那才是她的親孫女!
她咬了咬唇,上前軟軟地撒嬌道:“皇奶奶,你這就偏心了,剛才我帶行遠來,你都沒說來個賞,你就不怕做孫女的看著難受?”
她這話一出,眾人的目光都不由得放在了旁邊恭敬立著的霍行遠身上。
按說這麼一群女眷,有個外男立著,可真真是不像話,況且這又是佩珩以前險些配了親的人,這不是存心膈應人嗎?
眾人於是都不說話了,含笑坐在那裡,等著看太后娘娘怎麼說。
皇太后聽了孫女這話,便慢條斯理地看了她一眼:“行遠,這是哪個?”
寶儀公主聞聽,頓時有些不高興地噘了噘嘴:“皇奶奶,我和你說過的啊,這是行遠,不是說好了,下個月,父皇就要我和他完婚嗎?”
皇太后聽聞這個,點了點頭:“是了,你剛才說過的,只是我這記性不好,竟險些忘記了。”
說著這話,她這才仿佛剛想起來似的,抬起眼皮,慵懶地望向了不遠處依舊立著的霍行遠。
年紀輕輕的少年,其實也不過剛及弱冠罷了,身上著了一件月牙錦袍,卻依然看著身形單薄,單薄到,讓人仿佛有種錯覺,這少年正在寒冬臘月的雪地里瑟瑟發抖。
皇太后的一雙不知道看過多少人的眸子,落在了那少年輕輕攥起的拳頭上。
拳頭隱在袖子底下,可是卻也能看到,那細白手指因為拳頭攥得太緊而泛起了青筋。
皇太后收回目光來,又吩咐大太監將茶點拿給在場的夫人姑娘們吃,這麼一番熱鬧後,才很是不經意道:“你姓霍?”
“是。”依舊低頭立著的霍行遠,只發出了一個字。
佩珩品著果茶,吃著那御廚房裡做出的精緻好看的茯苓糕,耳中卻聽著霍行遠的聲音。
她知道,她曾經心心念念的人,此時在遭受著這輩子從未有過的恥辱。
也許對於旁人來說不算什麼,可是對於霍行遠來說,他是要用全身所有的力氣來抵禦這種難堪。
佩珩垂下眼,輕輕地品嘗著茯苓糕的滋味。
不知道是她心思變了,還是本來她就是這麼冷心冷情。
此時的霍行遠到底在遭遇著忍受著什麼,她竟然絲毫無感。
並不會因此幸災樂禍,也絕不會再為他有一點點的心痛。
“是晉江侯的侄子吧?”
“是。”少年的聲音,簡潔而低沉,仿佛石頭和石頭緩慢相磨發出的。
“其實晉江侯這個人,真是不容易,一個女人家,這些年南征北戰的,立下了不少戰功。”皇太后感嘆一句:“回去後,記得和你家裡人說說,看著早點給她找門好親事啊!其實說起來,女人終究還得有個自己的孩子,要不然以後年紀大了,身邊沒個知心人,這樣子也苦。”
皇太后說出這番話,倒是讓在場的人一番思量了。
誰都知道,晉江侯是個孤僻冷漠的性子,除了以前在軍中的那幾個好友(偏生都是男人家的),和其他人都不怎麼來往的。
她又沒個長輩幫著張羅,是以這親事耽誤到現在。
好不容易認了親,家裡哥哥嫂嫂都來了,誰曾想,這一家子滿燕京城張羅著他們兒子的事,不但霸占了晉江侯的府邸,還喧賓奪主地狐假虎威的。
皇太后說這話,是給霍家下馬威。
“是,糙民謹遵皇太后教誨。”霍行遠還能說什麼呢,他只能微微彎身,越發恭敬地這麼說。
佩珩輕輕咽下一口茯苓糕,心裡卻明白,在這一刻,有一種叫骨氣的東西,已經到了崩裂破碎的邊緣。
“皇奶奶,話可不能這麼說,如今晉江侯無後,也沒有要成親的打算,以後自然會從侄輩中挑一個有出息的來繼承她的衣缽,承襲她的爵位。她以後年紀大了,那位承襲她爵位的自然也會好生照料,怎麼會像皇奶奶說的這般淒涼。”
她這話一出,皇太后頓時拉下了臉:“大人說話,小孩兒插什麼嘴兒,也真是不曉事!況且以後晉江侯的爵位由哪個來承襲,豈是你個當公主的能輕易議論的?現如今晉江侯年輕尚輕,不要說你,就是你父皇,又怎敢輕易說她的爵位該由誰來承襲!”
因當今天子只有寶儀公主這麼一個女兒,又是先皇后唯一的女兒,是以一直是寵著的,又因她幼年喪母,雖交由其他妃子來撫養,可是誰又能管得了這麼一位任性驕縱的先皇后的血脈,是以這些年才養成了她越發跋扈的性子。
只是她再怎麼跋扈,自然也不敢在皇太后面前放肆,如今見皇太后這般斥責自己,也是傻了眼,委屈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瞪了半響,最後終於咬咬唇:“皇,皇奶奶……是我錯了……”
嘴裡這麼說著,眼裡淚水卻噼里啪啦地往下落。
殿中分外安靜,大家都不敢說什麼了,原本臉上的也笑也都是收起來,佩珩的手落在茯苓糕旁邊的桌面上,輕輕地放著。
皇太后挑眉,根本沒搭理自己這小孫女,又去掃了眼旁邊的霍行遠,卻是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霍公子,寶儀是哀家孫女,從小哀家沒能好好教導她,慣得無法無天的,可是她便再不懂事,你也不該隨著她性子任意妄為。你瞧……這大過年的,各府里的家眷姑娘都要過來給哀家拜個年,請個安,你個大男人戳在這裡的,終究是不像話。聽說你還是個讀書人,按說讀書人更該知道本分吧?”
皇太后這一番話說出來,旁邊的寶儀公主也是呆了。
她沒想到皇奶奶不但罵了自己,還給自己這新駙馬一個下馬威。
喊什麼霍公子,這是根本沒把霍行遠當成自己孫女婿,至於說什麼讀書人更該知道本分,寶儀公主便是再不懂事,也知道這是把霍行遠羞辱到家了!
一旁眾人這個時候是大氣都不敢喘,就連原本坐在鏽墩子上的屁股,也有些泛燙,只覺得那鏽墩子燙人,坐不安生,只是這個時候也不好動彈罷了。
而霍行遠,一個飽讀詩書的少年,此時驟然間聞聽這話,簡直是猶如被雷劈了一般,整個人愣在那裡,過了半響,他才噗通一聲。
兩個膝蓋重重地磕在地上了,那是連一個錦墊兒都沒有的白玉石地板。
“霍行遠知罪,請皇太后責罰!”
一個字一個字地迸出,用盡了霍行遠所有的力氣。
佩珩眼觀鼻,鼻觀心,沒說話。
反倒是蕭杏花,站起來,笑了笑,打起了圓場:“太后娘娘,今日這事,固然是做晚輩的不懂事,可是我瞧著,也是寶儀公主一心想著孝敬你老人家,想讓你老人家看看這霍公子。”
說著間,她看了看霍行遠:“年輕人,沒見過世面,又一心聽公主的,公主讓他過來,他自然是想著來給太后娘娘請安了。其實說起來,在場的也不是外人,都是平日熟了的,也犯不著計較那麼多,所以今日這事,太后娘娘息怒,這大過年的,仔細氣壞了身子,反倒不好。”
她這麼一說,其他人也都陪著說起來:“鎮國侯夫人說得是,太后娘娘莫惱,寶儀公主是一片孝心。”
大家這麼一說,皇太后臉上的怒氣漸漸消停下來,最後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地道:“這寶儀啊,可真是讓人操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