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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兒被人偷走,消息傳出,隨氏大慟,病情隨之復發,夏家派了人手,不知道尋遍了多少地方,卻再也找不到夏洙蘅的半點蹤跡。

    夏家的這個女兒,仿佛已經不在人世一般。

    夏九寒跪在夏家宗長面前,痛哭流涕,悔恨交加,他並不明白,為了免除女兒半生厄運,這次出夏家,前往振安府,為百姓免除災疫,救下不知道多少人命,怎麼反倒是害了女兒?

    宗長嘆曰,一切皆天命。

    可是夏九寒不想信天命,他這一輩子,別無所求,只求陪著妻女共度一生,閒暇時擺弄他的藥糙就是了,怎麼只是這渺小的心愿,卻是終究要落空?

    倔強的夏九寒在宗長面前跪了兩天一夜,終於宗長再次為夏洙蘅占卜,要求夏九寒要走遍天下,救治八千八百八十個病人,之後或許有緣再見女兒。

    三十年過去了,夏九寒帶著妻子,不知道踏遍了多少地方,吃了多少苦頭,又救治了多少病人。他一片尋女的心愿,鑄就了他夏氏神醫的美譽,可是隨著年月流逝,隨著雙鬢被染上白霜,也隨著妻子的失心瘋一日重似一日,他幾乎開始懷疑,開始絕望了。

    其實宗長心知肚明,他再也見不到女兒了吧,只是不忍心讓他徹底絕望,便給了他一個希望。  

    根本就是騙他的,騙他的,他是再也見不到那個會趴在他肩頭,軟糯地叫著爹爹的小女兒了。

    他的心肝,他這輩子唯一的希望,他和妻子最寶貝的女兒,也許在他救死扶傷之時,便遭受著人世間最煎熬的罪。

    而這種想法瘋狂地啃噬著他,讓他本就孤僻怪奇的性情變得越發偏激,他開始痛恨,開始憤世嫉俗,開始無法容忍一切關於女兒,關於瘟疫的字眼。

    而當他救治的病人越來越接近八千八百八十個,他就越焦慮,坐立不安,瘋狂地苦悶著懷疑著。為什麼,為什麼他找不到女兒,為什麼宗長要騙他?

    他夏九寒為什麼要遭受這樣的罪?

    他甚至開始懷疑,這三十年來,大昭先是瘟疫災荒,又是戰亂,百姓流離失所,北狄入侵,這麼多苦難,他那可憐的女兒,真得還活在人世嗎?

    而這種懷疑幾乎讓他徹夜不能眠,讓他陷入了極端的瘋狂中。

    甚至於到了八千八百七十九個的時候,他膽怯了,放棄了,退卻了。

    他遭受了三十年折磨,成了一個徹頭徹腦的膽小鬼,他甚至不敢去打開最後一道門,看看後面到底是什麼情境。

    

    年邁的宗長已經不在人世,沒有人可以告訴他,當年的八千八百八十到底是不是一個謊言?如果是,那他又有什麼理由繼續堅持下去,又為什麼要活在這個人世間?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就在這個深秋之日的午後,就在他甩袖將那什麼朝廷大員仍在藥缸里後,他不經意間走到這處院落,竟然看到了他的女兒,從天而降的他的女兒。

    他……是在做夢嗎?

    “洙蘅……”當蕭杏花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一道仿若閃電般的光便在她腦中滑過,一下子照亮了那些因為太過幼小而幾乎消逝的記憶。

    是了,這麼些年,也許是跟隨拐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的時候,也許是留在蕭家跟隨蕭戰庭上山下山到處亂跑的時候,她把那些關於爹爹的記憶,漸漸地丟掉了。

    她忘記了自己的出身來歷,忘記了關於爹爹,娘親,關於吃藥熬藥,關於那一大鍋一大鍋的藥汁,關於那一雙雙充滿渴望和絕望的眼睛。

    慢慢地,她甘心於如同身邊許許多多的村里小姑娘般,每日勞作,不去想那些關於讀書識字,關於錦衣玉食的日子,她甚至差點以為,自己原本就是個鄉下無知無識的丫頭,等在她面前的便是早已經被註定的命。  

    嫁人,生子,一胎又一胎。

    夫君遠去,一個人背著孩子去上山采些野菜,站在最高的那座山頭,望著遙遠的鄉間小路,盼著他有一天風塵僕僕地出現在那條路上。

    可是沒有,他沒有回來,別人回來了他依然沒回來,別人說他已經陣亡了。

    她再次認命,一個人扛起了沉重的擔子,拖家帶口,為了能夠讓自己活下去的那口飯低下頭掙扎著。

    後來的蕭戰庭問她,可會做幼年時的夢,她說早忘記了,哪有夢。

    這些年,她本來確實什麼都忘記了,可是現在,只是這一聲洙蘅,她才知道,有些東西刻在骨血里,永遠不會忘。

    “爹……爹爹……”她含著淚,哽咽著,在時隔三十年後,重新喚出了這兩個比山重,比海深的字。

    “洙蘅,洙蘅,竟真的是你!我竟不是在做夢?”

    夏九寒踉蹌地撲過去,伸手抱住了女兒。

    時隔三十年,曾經那個可以用一隻臂膀抱住高高舉起的女兒,竟已成這般模樣!  

    “爹……”蕭杏花被緊緊地抱住。

    這個懷抱散發著淡淡的藥香,有些陌生,卻又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仿佛在哪個虛無縹緲的夢裡,曾經夢到過這麼一個人,這麼一種味道!

    蕭佩珩不曾想,這夏神醫性情竟然如此古怪,她正照料著正在藥浴的父親,忽然間不知道怎麼了,這位夏神醫忽然摔袖子走了。

    望著父親身上遍布的銀針,她有些懵了。

    這針灸之術,她這幾日拼命從旁偷看,又偶爾經夏神醫指點,也學到點皮毛。可是那點皮毛,距離能夠為父親拔針,還是遠遠不夠的。

    眼看著雙目緊閉的父親額頭漸漸流淌下大滴的汗珠,那汗珠竟然是泛著黑,心裡知道這是排毒,可是終究不知道,這應該什麼時辰拔針,什麼火候拔針,若是就此耽擱了呢?

    那夏神醫,實在不像是為父親病情上心的人啊!

    而就在這個時候,浴缸中的蕭戰庭忽然緊緊皺著眉,仰著頸子,發出痛苦的低叫聲。她是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是原本就會如此,還是這銀針排毒有了什麼茬子?

    蕭佩珩不及細想,便忙拔腿過來,尋找夏神醫。  

    誰曾想,她剛跑到後院,便遠遠地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娘?你怎麼跑來了?”

    她不免詫異,詫異之餘,卻看到夏神醫正緊緊握著娘的手,眼中含淚,不知道說著什麼,娘也是滿臉淒清。

    “夏,夏神醫?娘?”她更加茫然,心中隱隱感到了什麼,卻又有些不敢相信。

    “娘?”夏神醫握著女兒的手,疑惑地望向蕭佩珩。

    “佩珩,怎麼了?”蕭杏花雖淚眼朦朧,可是也看出,女兒神色匆匆,顯見的是有什麼事。

    蕭佩珩想起自己父親,當下不及它想,便連忙道:“爹正在做銀針排毒,只是如今他忽然痛苦不堪,也不知道是不是哪裡不對,我心裡擔憂,又見夏神醫不在,這才想著過來找夏神醫去看看。”

    “爹?”夏神醫疑惑地聽著這母女倆的對話,看看蕭杏花,再看看蕭佩珩,最後終於道:“洙蘅,她,她叫你娘?”

    叫娘?

    女兒?  

    他的女兒已經有女兒了??

    第129章

    蕭杏花見了女兒,才從那初初認了爹的喜悅和激動中恢復過來。聽了佩珩的話,想起蕭戰庭,她自是擔憂。

    “爹,是,這是我女兒。這些年,我早已經成親,並生了三子一女,這是女兒,叫佩珩的。爹,我夫君正在你這裡療傷,聽著好像境況不好?”

    “夫君?”

    “是,蕭戰庭便是我的夫君!”蕭杏花這個時候再想起之前這位“夏神醫”對自家的百般刁難,心中頗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爹,你好歹救救戰庭,他是出外征戰中了毒,已經煎熬了許多時候。”

    “你竟嫁給了那樣一個莽夫?”

    夏九寒想起如今自己接手的那位病人,看那樣貌,看那身形,分明是個只會打仗的莽夫吧?還是一個命沒了半條的莽夫!

    “爹,是,我早嫁給他許多年了,孩子都有四個了。”

    雖說眼前的是自己親生父親,可是到底生別許多年,分別時尚且年幼,如今便是隱約記起了一些,但是都模糊得很,且十分零碎。對於自己這父親什麼性情,以及處事如何,蕭杏花一概不知。  

    只是從前幾日他刁難自家的各種情境來看,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

    是以她說話也變得小心。

    “爹,若他有個三長兩短,那我可要做寡婦了。還是請爹趕緊去看看吧?”

    然而此時的夏九寒還是處於不敢置信之中。

    他心心念念的軟糯小女兒,在時隔多年後,終於找到了,可是卻已經嫁人了,成為了一個婦人,嫁得還是一個莽夫,還給人家生了四個孩子?

    四個孩子,一二三四?當他家女兒是什麼,竟然一口氣生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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