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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

    阿硯逮住一個理由,便開始小雞啄米一般點頭:

    “我出來的時候,本來說好要儘快回去看看我爹娘還有弟弟的,但是這麼久了我也沒時間回去,想來他們一定擔心死了。再說,我也想他們了。”

    說著這個的時候,她還真有些難過。

    其實活了八輩子的她,對於父母親情也已經淡漠了,無非就是那個把她生下來然後對著她小嬰兒的臉喜極而泣的人,用不了多久她還會死去和他們分別。可是到底人都是有血有肉有心的,這輩子她的父母家境不好,是老實巴交的鄉下人,沒什麼見識,卻是著實對她好。還有家裡那個叫顧墨的弟弟,對她這個姐姐也是分外縱容照顧的。

    她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才一直沒要求回去看他們,現在這麼一想起,還真是渴望再見到父母和弟弟。

    蕭鐸俯首凝視著這小姑娘,卻看到了她清亮的眸子中那顯而易見的思念。

    他垂眸,沉默了下,淡道:“好,你回去吧。”

    其實有時候,這世上還存在著一個可以讓自己思念的人,也是一種幸運。  

    他還是很羨慕這個看起來沒心沒肺的小丫頭的。

    第30章生死相依

    阿硯有些詫異,她是沒想到,她竟然這麼輕而易舉就得到了回家探親的機會。

    她望著蕭鐸,第一次對他露出一個真心感激的笑容。

    其實現在的他還是很不錯的,並不是自己想像得那麼滅絕人性——儘管她依然想要除掉他。

    告別了蕭鐸後,阿硯回到自己房間裡,一邊收拾包袱,一邊回想著今天這個看起來過分善良的蕭鐸。

    今天的蕭鐸讓她想起曾經那個牽著她的手走在荒蕪澶州城的小少年。

    那是一個讓她看一眼就會心軟心動的小少年。

    她再次地回憶了過往曾經的一切,一生又一世的回憶。

    仔細地這麼回憶一番後,其實心裡是明白的,自己恨的人,原本不該是他。

    譬如第一世,他暴戾的眸子只掃了地上一眼,便命人將所有的宮女太監全都活生生打死,他就是這樣的性子,就是這樣的風格,並不是針對她。

    而第二世呢,那個摔下冰凍的湖中一屍兩命的可憐女人,也怪她自己,誰讓她不小心呢。  

    到了第三世,她身為和親的公主遠道而來,卻意欲刺殺她要嫁的夫君,悲慘地失敗被抓後,等待她的結局本來就是一個死,立場不同,他殺她,這個時候她又能怎麼怪到他頭上呢。

    至於第四世,怨天怨地怨自己,其實怎麼也怨不到人家蕭鐸身上。誰讓自己那麼笨,以及那麼運氣不好,非要騎了一匹忽然發瘋的馬,就那麼直接從馬背上摔下來。摔下來也就罷了,還好死不死地摔在一塊石頭上,就這麼活活摔死了!

    估計蕭鐸都不知道有她這麼一號人物!

    一切全都是命啊!

    第五世呢,她身為一個放蕩不羈占山為王的女土匪,遭遇了那個行經此地武功蓋世為民除害的九皇子,似乎仿佛人家殺她也殺得理所當然?

    第六世呢,這就有點微妙了。

    其實說白了,一家願打一家願挨,她看著他心疾復發而死,也不能賴到他頭上啊,甚至也許他也被自己害死了呢。

    至於第七世……第七世嘛……想起來阿硯心裡就複雜了。

    第七世,她從剛出生第一天開始思考第六世的慘死,想了整整一個月,到了她滿月的時候,終於有了一個決心!  

    她——要——出家!

    沒錯,她要出家,削髮為尼,斬斷紅塵三千煩惱絲。

    這樣一來可以避免再次遭遇那個可怕的男人,二來呢也可以念念經敲敲木魚積點功德,順便清心寡欲防止再次因為那個男人產生心疾之類的疾病。

    於是她在三歲上,便故意在飲食上下了點功夫,讓自己得病了,並且是三天兩頭一病。在那一世她的父母不過是普通市井人家,哪裡能請得到什麼名醫,不過是走街串巷的行腳大夫罷了,那些大夫自然也看不出她的手段,於是她的病依然不見好。

    在這麼折騰了一個月後,她終於開口說,說做了一個夢,必須出家才能好,要不然她這命就保不住了。

    她父母一聽,也是沒辦法了,當下就同意了。

    看著父母那不舍的模樣,其實她心裡也泛起了歉疚,不過那種歉疚很快就消失了。

    她是註定沒辦法長命的人,每一次都是慘死的結局。

    長痛不如短痛,她早早地離開這對父母,也許對於他們來說還是好事吧。

    就這樣,三歲的小阿硯離開了家門,來到了一處叫慈寧庵的尼姑庵,削髮為尼,成為了一名小尼姑。  

    小尼姑阿硯從小很守規矩,佛經比別的小尼姑念的好,做事比別的小尼姑利索,就連敲木魚也敲得更有節奏感,老尼姑們都很喜歡她。

    她是轉世七次的人,有時候認真讀著那佛經,看那生死輪迴之道,看那因果報應之說,不免頗有些感慨。

    若是要恨那蕭鐸,確實有點牽強,可是自己每一次的死都和他有關係,她也做不到坦然處之,只能是儘量遠離了。

    只是終究會想,她和這蕭鐸到底是怎麼樣的孽緣,為何七生七世,自己都是因他而死。

    參不透,想不明白,最後一翻過那經卷上泛黃而薄脆的一頁,敲一下木魚,再一句阿彌陀佛,將這一切疑問都淹沒於這晨鐘暮鼓之中,歲月幽幽流淌,青燈古佛伴隨著小小的阿硯,她就一天天長大了。

    小小尼姑變成了小尼姑,十三四歲的年紀,外面的姑娘家正是最好的豆蔻年華,情竇初開,而阿硯,卻心如死灰,依舊沉浸在這佛卷之中。

    有時候去山裡挑水,望著這茫茫山澗還有那遙遠的地方即將消散的餘暉,她會長舒一口氣。

    這一輩子,真好。

    慈寧庵幾乎與世隔絕,外面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也出不去,她永遠不會見到那個九皇子。  

    可是在她十三歲那年,這個美好的想法被打破了。

    這一切起源於一個寒冷的夜晚,庵里來了一群人,押解著一個女人。那個女人衣著凌亂,形容憔悴,面上毫無血色,不過依稀能看出,她擁有者絕世的容顏。

    她驚了一跳,一看那女人衣著,便知道她雖處於狼狽之中,可是出身不凡,甚至可能是宮裡來的人,怎麼好好地竟來到這與世隔絕的庵子裡呢。

    這個時候偷偷地去問了師父,師父臉色嚴肅地警告她不許多問,她也只好不問了。

    不過暗地裡自然是留了一個心眼,回想起她的第一世第二世,其實她的死,雖和那蕭鐸有關係,可是終究都是牽扯到了朝廷爭鬥。

    這個女人出身不凡,看她後面押解的那些女子,也都不似普通人,甚至這其中還有一個聲音尖細的男人——那分明是個太監啊!

    她心裡起了疑心,自然要探查個明白,於是在那一夜,也不敢睡覺,偷偷地跑出去。

    她雖只是個十三歲的小尼姑,可是到底當過大將軍,也做過落糙為寇的女土匪,心眼眼力都不是普通小姑娘能比的,當下機智地繞過了守夜的,翻牆進戶地進了那處戒備森嚴的院子,找到了那個女人被關押的房間。  

    裡面當時亮著燈呢,她捅破了窗戶紙偷偷地瞧過去,一瞧之下大吃一驚。

    竟是在進行酷刑呢,幾個女人並一個太監逼問著那女子,仿佛要她在一張紙上畫押,可是那個女子顯然是個骨子硬的,便是被人將竹籤扎入了指甲fèng里,愣是依然不畫押。

    她再細聽,越發驚得腿都軟了,這女人竟是當今皇后!

    這位皇后姓施,施皇后經歷了諸般酷刑,甚至被那太監用諸般手段侮辱,已經被折騰得不成人形,後來便在那裡用絕望悽厲的聲音罵道:“我堂堂一國之後,怎堪被你們這等賤人如此辱沒。”

    那太監被這位施皇后罵了,越發氣惱,自然更使出不忍直視的手段來。

    阿硯當時眼睛都嚇直了,一不小心出了動靜,險些被那些人發現,幸好她機靈,偷偷地跑回了自己所住的禪院。

    這一夜,她怎麼也睡不著,回想著自己看到的情景,心裡明白這躲在深山的慈寧庵竟然捲入了朝堂後宮之爭,這堂堂一國之後,遭受閹人屈辱,背後還不知道有著怎麼樣的故事。

    而她這小尼姑,怕是一個不好,也會將性命喪在這裡。

    而最可怕的是,這施皇后,還不知道和她那個六世的仇人有著怎樣的瓜葛,會不會因為這個,牽扯出那個蕭鐸,從而再一次使得自己命喪他手?  

    這麼一想,怎麼也無法安生,當下她收拾了幾件衣服,包起包袱,又用一塊白巾抱住光溜溜的腦袋,準備開溜了。

    天下之大,總有她容身之處。

    這尼姑庵,根本不是佛門清淨地。

    誰知道她溜出去後,剛偷偷摸摸溜到了後山,就看到前面一群鬼鬼祟祟的人影,她只猶豫了下,便跟上了。

    偷偷跟著她們瞧,卻發現她們背著一個麻布袋,找到了一處僻靜隱秘處,竟是要挖坑埋了。

    坑挖好了,麻布袋被放開,裡面的屍體出來了。

    借著微弱的月光,阿硯看到了那具屍體。

    一看之下,不免毛骨悚然。

    這可憐女人,竟被折磨到這般模樣,幾乎不忍直視。

    她同情之餘,不免又冷汗直流,心驚膽戰。

    還是快跑吧?

    阿硯不著痕跡地躲開她們繼續往後山跑,跑到山上躲了兩日後,想著慈寧庵里尋找自己的人是不是也應該放棄了,這才要出山。

    誰知道她就在山坳里走著時,遇到了一個暈死在山澗的少年。  

    少年身穿絳紫色兜羅錦袍,側躺在那裡,背影纖弱,手上還帶了血跡。

    阿硯彎下腰,卻見這少年生得容貌精緻俊秀,眉眼狹長,唇上雖沒什麼血色,可依然能看出他的絕代之姿。

    她試探了這少年的鼻息,鼻息尚在。

    她艱難地重新站起來,仰臉望天。

    本來活了七輩子死了六次的她,已經沒有任何同情心這個奢侈的東西了,不過此時此刻,她不知怎麼泛起了一點惻隱之心。

    佛說《善惡因果經》,佛告阿難,如汝所問受報不同者,皆由先世用心不等,是以所受千差萬別。

    她念了十年佛經,敲了十年木魚,卻依舊堪不透自己的因果輪迴。

    月若銀鉤,山風吹拂,她站在那少年身旁,沉默了許久後,終於再次彎下了腰。

    她打開自己的水囊給他喝水,還把自己帶的粟米餅餵給他,他吃不進去,自己就掰碎了塞進他嘴裡。他冷,小小的身體一直在哆嗦,凍得兩唇發紫,自己抱緊了他,躲在山洞裡,用自己的身體給他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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