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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蕭鐸細眸頓時眯起來。
“我燒死你?”
“嗯。”阿硯是坦然的,這事兒就是他幹的啊!
他放火燒山,燒了飛鳥燒了走獸也燒了山林,縱然其中有柴大管家作梗,可是那又如何,他就是犯下了罪孽!
蕭鐸清冷的眸子中泛起深沉的痛,他的呼吸在這一刻幾乎都停滯了。
夜幕降臨,山風襲來,給他們帶來了點點涼意。空中的星子已經開始清冷地高高懸掛,周圍很是安靜,除了彼此的呼吸聲,他只能聽到糙叢中蟋蟀清脆的叫聲。
“我燒死了你……我燒死了你……”他把這句話艱澀地重複了好幾遍。
“是。”
“怪不得你怕我,因為你怕死,你怕死怕得要命,所以你看到我,就想見到瘟神一樣躲著我。你還試圖給我下毒,因為你曾經被我燒死過。”
他咬著牙,用幾乎算是冷靜自持的聲音一字字地這麼說,每一個字,卻都仿佛一把刀,在剜著他的心,割著他的肉。
“是的,我曾經恨你,恨不得一刀砍死你,即使你把我捧在手心裡,我也恨你,這是怎麼都無法消弭的恨。”
她停頓了下後,長舒一口氣,卻又繼續道:“不過現在我不恨你了,因為我發現這件事好像你也有點無辜。”
蕭鐸此時已經不會說話了,他透過那細碎而黑亮的額發,用那雙銳利而深沉的眸子緊緊盯著她。
此時此刻,無論她說出什麼來,他都不會意外。
“我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特例,天底下像我這種擁有多世記憶的人怕是救就我一個,痛苦的也只有我一個。可是最近我才發現,原來這世上不止我一個。”
她望了他一眼,卻見他緊抿著唇,顯見得是在等她說。
她只好繼續道:“還有柴大管家,他也是擁有七世記憶的人。每一次你我的人生,他都摻合了一腳,那個真正使得我死去的人,其實是他,他一直在從中作梗。”
這句話說完後,蕭鐸垂著修長的眼睫,良久不曾言語。
阿硯心裡其實是鬆了口氣的,這是她多少輩子的秘密了,沒想到如今會這麼坦然地對另外一個人講起來。
偏偏那個人還是蕭鐸。
這是以前的她想都不會想到的。
其實說出來這些事兒,她心裡也放鬆了,釋然了。
山風吹過,阿硯閉上眼睛,輕輕吐了口氣。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蕭鐸嘶啞低沉的聲音響起。
“不,不能怪他。”
他的聲音中幾乎聽不出痛苦,可是了解他的都該知道,此時的他正處於一種極度壓抑的痛苦中。
“怪我。”
阿硯睫毛輕顫,不解地望著他。
“當然要怪我,如果我不想讓你死,便是有人作梗,你也不會死。我應該保護你的,怎麼可能因為別人作梗,我就殺了你呢。”
他的黑眸有些迷亂:“我怎麼可能讓你受了這麼多世的苦呢?”
“不知道,也許是我命中注定的吧。”
這個時候的阿硯想起了寧非所說的宿命,寧非原話說的是“可惜我鬥不過你們所謂的宿命”,所以說,寧非其實不是世間人吧。
他來到人間,跟隨自己轉世而生,其實是為了保護自己,但是他都鬥不過這所謂的宿命。
看來這就是自己的命了,活該慘死的命。
至於為什麼,寧非或許知道,柴大管家或許也知道,可是他們不會告訴自己的。
“不,我不信命,這不是命。”蕭鐸的語氣停頓了下,又繼續道:“你說的劍神,又是怎麼回事?”
當時她說這話,他只是當她說了一個荒謬的藉口,如今卻是隱約有些感覺了。
阿硯想了想措辭,這才道:“是柴大管家說,說你是劍神,說你的劍一旦出鞘,便會讓天下蒼生塗炭,還會克傷人命,當然了我也會被克。這輩子即使沒有柴大管家作祟,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會死。”
“你不會死。”蕭鐸堅持而固執地道:“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你死的。”
阿硯聽他這麼說,也就不再堅持了。
畢竟如果真有天命宿命這個東西,並且她命中就該死去的話,蕭鐸是沒辦法阻止的——他自己現在不就身受重傷嗎?
“好吧,就算你會保護我好了,可問題重點是,你是個什麼神劍,一旦劍出鞘,就會讓天下蒼生受苦受難。依我猜測,現如今的這場動亂,怕就是你惹出來的。”
“就是我惹出來的。”蕭鐸淡聲道。
“嗯?”阿硯詫異。
“如果不是我擅離職守,”蕭鐸瞥了她一眼,繼續道:“棄幾十萬大軍於不顧,怎麼會有這場戰亂?”
只這一句,阿硯頓時沒聲了。
要說起來,這場劫難還是她引起的了?
她不該離開蕭鐸,該讓蕭鐸安心?
等等,這邏輯怎麼有點問題呢?
“算了,依我的能力,還是不要關心天下蒼生了,我就關心下我自己的命。反正我和你在一起,小命早晚不保。”
“我會保護你。”
“你自身難保,何談保護我?”
“我自身難保也會保護你。”
“那你現在去捉幾隻山雞給我充飢吧,要不然我就要被你拖累得餓死了。”
“好。”
說著,蕭鐸起身,咬著牙就要往山里走。
“哎算了我隨口說說——”阿硯是知道他的傷呢,哪能這麼逞強。
誰知道她話音剛落,蕭鐸已經直接栽倒在那裡了。
“我就說啊!”阿硯跺腳無奈,趕緊跑過去查看傷口。
第101章
因為天色黑了,阿硯愣是將蕭鐸背到了一處山洞裡,並且用樹枝等擋在山洞前,同時她還取了一些有味道的艾糙來點燃了熏著,省的山裡的野獸聞到蕭鐸身上的血腥味,就此激發獸性跑過來要吃人。
忙碌完這些,她再重新檢查了蕭鐸的傷口,知道那傷口並無大礙,他還是長時間無進食導致得身體虛弱。當下強打著精神走出山洞,也不敢走遠,只在附近想辦法捉幾隻兔子之類的玩意兒來吃,也是她運氣好吧,找了沒多久,就撿到幾隻傻掉的雞。
估計這些山雞沒見過人吧,竟沒什麼提防之心,就這麼被她捉回來了。
阿硯連忙跑到溪水旁洗乾淨拔毛,然後放到火上烤。
烤著山雞的時候,她還用水囊取了點新鮮的溪水來餵蕭鐸,蕭鐸卻緊抿著唇不喝,阿硯沒辦法,直接用自己的唇來喂,他才算喝下去。
當她的唇觸碰著他的那薄唇時,她越發感受到了上面的寒涼和乾澀。
一時不免有些憐惜,摸了摸那唇,嘆了口氣道:“事到如今,你便是曾傷我千百次,我也不捨得害你一次呢。”
不過這些話,她是不可能對他說的了,不過是自己對自己說說罷了。
她和他之間,或許是男女之間的愛吧,這個愛固然是牽心動肺的重要,可是在阿硯心裡,終究還是希望能活下去。
她想起了小靈兒,那個純真可愛的小姑娘。
如果不是自己和蕭鐸,如果不是這場劫難,她或許父母雙全的吧。
正這麼想著,山雞烤好了,外面的皮是蘇脆發黃的,流著油,滴在火堆上,發出滋滋的聲響。光聽這聲音,都能讓人流口水的。
阿硯取了這山雞過來,放到蕭鐸鼻端,讓他嗅,還要低聲在他耳邊道:“烤山雞,新鮮山雞,又蘇又脆的山雞,外蘇里嫩的山雞。”
她這麼說了一會兒後,蕭鐸果然有了動靜,微微蹙眉,睫毛顫動了下,喉結那裡也跟著可疑地動了。
阿硯又去掐蕭鐸的人中:“醒醒吧,山雞烤好了。”
蕭鐸被她這麼一折騰,便是暈死過去,怕是也得醒來了。
他緩緩睜開眸子,幽深的眸子有一瞬間的迷茫,不過很快便恢復了往日的沉靜。他擰眉,望著近在咫尺的阿硯:“我為什麼是劍?”
“嗯?”阿硯有點跟不上他的節奏,他剛醒來,不應該是發一發呆,然後舔舔嘴唇啃烤山雞嗎?
蕭鐸抬眸凝視著阿硯:“我為什麼會是劍神?什麼叫劍出鞘?”
這話問的如此直接和一本正經,像是一件多麼嚴肅的問題。阿硯倒是有點臉紅,她低頭看了眼那烤得流油的山雞,只好誠實地道:“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是神劍,反正柴大管家是你的僕人,他說你是神劍,你就是神劍了。所謂的劍出鞘,應該就是說你和我行房了。我和你說過的,我們一旦行房,便會讓周圍三里內的群劍紛紛出鞘亂舞,這就是異象。”
蕭鐸的神色有片刻的怔愣,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挑眉問阿硯:“就是說,所謂的劍,其實是我的塵柄,我一旦和你行房,就是塵柄硬起來的時候,那些劍就會出鞘。”
阿硯聽得越發臉紅耳赤無可奈何,她想起那幾個侍衛討論的“一夜折騰了三次”的事兒,嘆了口氣:“怕是不止如此,我猜那些劍還會跟著你的動作亂動……”
這事兒說出話來真是難以啟齒,她無奈地道:“反正就是很丟人,這輩子你也不要和我行房了!”
要想知道他們房事如何,只需要一把劍而已!
仔細觀摩那把劍,甚至還能知道他和她是用什麼姿勢,節奏如何!
阿硯在這一刻恨不得將天底下的劍全部毀掉。
蕭鐸的目光由幽深變成灼熱,薄唇卻是一動,淡淡地道:“我不信。”
他補充道:“雖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可是怎麼會有這麼離奇的事呢?”
阿硯舉著那烤雞上前:“你信不信那都是以後的事,來,先把這雞吃了。”
“不行,我必須搞清楚這件事。”
“你要怎麼搞清楚?”阿硯斜眼看他,無語凝噎。
“過來,試一試。”他語氣自然得很,仿佛他們要試一試這衣服是否合體。
阿硯頓時惱了,搖頭:“我不試!”
蕭鐸卻陡然一把捉住阿硯的手,沁涼修長的大手擒住阿硯不放:“過來,摸一摸,我要看看。”
阿硯沒想到他竟然在這麼虛弱危險而且聽了那麼悲傷驚悚的故事後還能這麼不要臉,冷笑一聲:“我不摸!”
蕭鐸黑眸晦暗難辨,凝視著阿硯,淡聲道:“我想讓你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