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頁
夏侯皎月一看之下,倒是看出阿硯的意思,可是這邊有蕭鐸的吩咐呢,她哪裡敢放行,當下忙道:“姑娘,九爺說過了,讓你早點歇息。”
阿硯自然是明白,知道蕭鐸必然是下了命令囑咐過的。不過呢,這不是蕭鐸不在麼?既然蕭鐸不在,一切都好辦多了!
於是她眨眨眼睛,再次將那個鍋灶的畫遞到了夏侯皎月,指指夏侯皎月,再指指自己,再做出了一個跪拜的姿勢。
夏侯皎月開始不懂,後來明白了,一時明白了那意思,臉上泛紅,竟有些羞慚起來。
阿硯的意思其實是在說,你明明號稱是我的侍女,為什麼要聽從九爺的吩咐,難道不應該是唯我命是從嗎?
夏侯皎月沉默了片刻,無奈地看了下阿硯,還是勉強地道:“姑娘可以去廚房,不過總是要我跟著一起去,若是累了,就早些回來歇息。”
阿硯猛點頭!
待走出院落的時候,孟漢最先看到了,忙過來攔著:“顧姑娘這是去哪裡?”
阿硯拿出宣紙,對著孟漢揮舞了下。
孟漢一個頭兩個大,爺是天賦異稟能看懂顧姑娘那些畫,他這個悟性差的,怎麼看也看不懂啊!
幸好夏侯皎月上前道:“姑娘想去廚房看看。”
孟漢乾笑一聲:“好好的去什麼廚房,爺沒說姑娘可以去廚房的。”
這話一出,阿硯惱了。
這些天來,她忍天忍地,把自己當成一隻貓咪乖乖地討好蕭鐸,可是時候久了,人總是會煩會膩。
特別是當經歷了集市險些被炸死,以及回家看到父母卻無法團聚的惆悵後,她越發無法忍受下去了。
想到自己想去廚房看看都不能,她胸口的憋悶幾乎一下子要爆發出來。
於是她走上前,歪頭打量著孟漢,狠狠地盯著孟漢看。
孟漢嚇了一跳,這……這顧姑娘為什麼忽然那麼討厭地望著自己呢?
阿硯瞪著孟漢,示威一般將手中在宣紙再次向孟漢揮舞。
那意思仿佛再說,我就是要去,就是要去。
孟漢一時有些呆住了,他並不敢距離阿硯太近,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他家九爺是個醋罈子,他這種呆板的都看出來了,可不能沾染上這位阿硯姑娘。
誰知道他退,她就跟著進,越發拿著手中的宣紙,口中發出嘶嘶的聲音,做出威脅狀。
假如阿硯是一隻貓,她現在一定是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一根尾巴也直直地豎上了天。
孟漢看看夏侯皎月,滿臉求助。
夏侯皎月低嘆一聲,垂下頭,故作不知。
就在此時,阿硯卻是更近了一步,仰起臉來睜圓眼睛瞪視孟漢,一副你不讓我去我瞪死你的樣子。
孟漢這次是徹底怕了,重重嘆了口氣:“罷了,罷了,姑娘您去廚房吧,只是記得要速去速回!要不然九爺知道了,我這裡可是不好交代。”
他這話一出,阿硯的炸毛頓時消失了,她笑顏逐開地對孟漢點頭示意,滿心歡喜地抓著那個宣紙直奔廚房去了。
夏侯皎月趕緊跟上。
孟漢再次嘆了口氣,看著阿硯姑娘那興高采烈的樣子,忽而覺得,自家九爺這情路實在是坎坷啊!
一時兩個人到了廚房,阿硯一雙眸子興奮地東張西望,卻見廚房裡已經和以前大不一樣了。如今的廚房,依舊和阿硯最初來到這裡時那般潔白乾淨一塵不染,只不過各樣食材準備更為齊全。放眼看過去時,光是各樣米類,便有紅蓮子、粳米、糯米、箭子米、黃秈米等等,全都分門別類放到不同的格子裡,隨時待用。一旁更有個小灶,是一直開著火的,隨時準備著自己房中的臨時吃用。
此時廚房裡也沒其他人,諸位大廚都是迴避了的,只有幾個廚娘在那裡戰戰兢兢地聽令。她們見到阿硯時,比見到蕭鐸本人還要恭謹呢。
阿硯滿意地看了看四周,此時不免手癢,便先去淨手,準備做點什麼。
夏侯皎月本欲阻攔的,可是看到阿硯那充滿笑意的小臉,還有眸子裡迸she出的動人光彩,一下子不說話了。
阿硯不是什麼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她本就是一個鄉下女子,是一個勤懇做事的廚娘。如今九爺自以為對她好,將她禁錮在房中,出入都扶著抱著,平日裡飲食精心調理,可是她卻未必喜歡的。
遙想當日,阿硯雖然偶爾略顯呆傻,可是那雙眼珠子可是清澈靈氣得很,和自家九爺拌起嘴來那叫一個伶牙俐齒,是能活生生把九爺那麼冷清的一個人嗆在那裡的。可是最近這些時日,她成了什麼樣子?像一隻乖巧的貓咪一般匍匐在主人腳下,三不五時還要搖搖尾巴。
當下夏侯皎月垂下眼眸,什麼都沒說。
自從阿硯得以進廚房後,她也算是如魚得水了,每天給自己做兩三個菜,回去慢慢品嘗。吃完了後,她又得寸進尺,帶著非天鷹在院子裡到處溜達一圈。反正現在蕭鐸離開了,她屬這宅子裡最大的一個,沒人敢說什麼的。
唯一遺憾的是至今沒見到何小起,問別人,別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他最近也外出了。
這一日,她領著非天鷹在湖邊溜達,誰知卻無端端下起了雪。這後園頗為清靜,此時晶瑩剔透的雪花撲簌著落下,猶如蘆花一般蓋在了湖面上,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到邊際,只隱約可見遠處群山的朦朧剪影。
阿硯披著大髦,原本低落的心也跟著赫然開朗,忍不住對著這湖面高喊一聲。
不過回頭看看夏侯皎月,她想了想,卻是比劃了一個茶水的姿勢,示意夏侯皎月去給她取茶水瓜果。
夏侯皎月也頗是為難,跟著這麼一位不安分的主兒,如今沒了九爺,她簡直像是出了籠子的鳥,活蹦亂跳的到處竄,自己是沒法約束的。
她本欲不去,誰知道阿硯故技重施,揮舞著袖子,做出一副我就要喝茶我就要喝茶的樣子。夏侯皎月只好叮囑道:“你躲在這樹下,萬不可亂走,我馬上回來。”
阿硯猛點頭,眼中放光。
非天鷹看起來見到這雪也頗為興奮,撲閃著翅膀,呼啦一下子如箭一般沖了出去,那招展的翅膀便在湖面上划起一道白色的痕跡,雪花飛揚撲簌間,竟仿佛浪花一般。
阿硯見此,不由開懷大笑,拍手叫好。
非天鷹見阿硯喜歡,越發用翅膀在湖面上划起一道又一道白浪,竟猶如在水中滑翔一般,它速度迅疾,讓那雪花此起彼伏的落下,浪花四濺,雪花飛舞,分外好看。
阿硯忍不住越發叫好:“非天!好!”
誰知道話音剛落時,便聽到一個略帶疑惑的聲音響起。
“阿硯?”
阿硯不曾想這裡竟有人,猛地回頭,卻見一個略顯單薄的少年,身著一件鴉青袍,就那麼孤零零地立在枯樹之後。
此人正是何小起。
他身上有些殘餘雪花,髮絲黏在額前,一身鴉青袍已經有些發cháo了,顯見的是在這裡站了許多時候了。
“哦……”阿硯就這麼被人抓個正著,嘴巴張開幾次,不知道如何是好。
是該說話呢還是不該說話呢。
何小起卻已經大步走到了阿硯身旁,低頭凝視著阿硯,疑惑地問:“我怎麼聽說你大病一場後,已經不會說話了,如今怎麼你倒是能說話?阿硯,你到底怎麼了?”
阿硯臉紅了下,只好點了下頭,點頭後,又搖了搖頭。
何小起越發關切:“師父,你是我師父呢,我這些日子一直惦記著,可是又不能見你,總想著看看你怎麼了。如今好不容易見到,你倒是說說話啊。你剛才不是會說話嗎?”
阿硯無奈,看了眼滿臉關切的何小起,只好承認道:“我能說話的。”
何小起沉默了下,卻是將一封信交給了她。
阿硯疑惑地接過那信,卻見外面是顧墨的筆跡,當下心中歡喜,連忙拆開,卻見裡面說是不等過年,就此離開這裡前往霍州了。看到這個,當下不由得鬆了口氣,想著父母弟弟走了後,她至少是沒什麼牽掛了。
抬頭間,卻見何小起擰眉看著她:“師父,發生了什麼事?”
阿硯眨眨眼睛:“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有時候不想說話罷了,外面傳什麼,你也不要在意,好好地在廚房做事就是了。”
何小起深深地望著阿硯,皺緊了眉頭道:“師父,你還記得當初我拜你為師,你給我定下的規矩嗎?”
阿硯點頭:“記得。”
何小起啞聲道:“師父當時說,第一是我要我聽師父的話,第二是要保護師父。現在師父沒辦法說話了,我問你,你也不說,所以我沒辦法聽你的話。”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出,可是他的意思阿硯是明白的。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被迫的,是不情願的,所以他要保護自己。
可是阿硯怎麼可能讓何小起趟這趟渾水呢。
她想了想,還是認真地對何小起道:“小起,你的心意我是明白的,可是我現在很好,在九爺身邊,他對我很好。我沒有什麼需要你保護的,也不需要你幫助我什麼。前幾日我去廚房,結果你不在,我還擔心你,問了別人,別人也不說什麼。可是現在見到你了,你安然無恙,我就放心了。如今你也不必牽掛我什麼,只要好好地當你的廚子,它日白蘭會上,相信你一定能奪得白玉蘭花的。這才是你要做的。”
誰知道這話一出,何小起卻忽然一步上前,一把握住了阿硯的手。
阿硯要掙扎,卻沒掙扎開。
何小起咬了咬牙,眼圈都紅了:“師父,你說他對你好,可是為什麼被人都說你病著,病得很厲害,尋常外面也看不到你,甚至大家都說你不能說話了呢?”
阿硯無奈,她的手被何小起攥得很疼,可是何小起看起來一下子激動了,根本沒辦法講道理的樣子。
她只好寬慰道:“我好得很啊,你看我現在是能說話的。我——”
她想了想,還是道:“我只是面對蕭鐸,有時候不太想說話而已。不和他說話,我心裡感覺會更舒服。”
何小起聽到這話,仿佛捕捉到了什麼般:“你不喜歡他?”
阿硯皺了下眉,這真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如果說是三個月前,她一定毫不猶豫地說,她討厭蕭鐸,恨死蕭鐸了,恨不得蕭鐸馬上就去死!死得越慘越好!
可是現在,她有些捨不得那個蕭鐸,她也不討厭那個蕭鐸。
不討厭,卻又不一定是喜歡,至少沒有蕭鐸喜歡自己那麼喜歡。而且韓大白慘死的情景就在眼前,仿佛自己某一生某一世死去的樣子。她總覺得有那麼一天,自己也會像他那樣,慘死在蕭鐸腳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