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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使頭也不回,“妖境中的生靈,習慣了以氣息定美醜,而這東西可以遮掩人的體味。”
我眨巴眨巴著眼,一邊戴手鐲一邊悶悶不樂地辯道:“我聞過了,我的氣味可乾淨呢,絕對不會丑得把妖境人駭跑……就不能不戴啊?”
仙使瞟了我一眼,轉過頭專心打坐不再看我。
我悶悶不樂一陣,又玩起雲朵了,直到雲也玩膩了,百地聊賴的我開始對著仙使發呆。
他這般背對著我盤坐,也是身姿挺拔,氣勢凜然,我看著他那仿佛高倨九天之上,讓世人無法觸及的姿態,我暗想道:真是奇了怪了,魏三小姐和魏四小姐對上仙使時,老是不依不饒的,這一點也不合常理。
我胡思亂想一陣,見時間實在漫長,這樣漂浮著,前方的雲海無窮無際,頭頂上的虛空無窮無際,便打起坐來。
這一打坐,那種筋骨百骸都得到清洗,整個人飄飄然陶陶然的感覺又油然而來,漸漸的,我已沉醉得不知時日之流逝。
也不知過了多久,仙使的聲音傳了來,“到了。”
他的聲音又清又透,直從靈魂深處響起,我一下睜開了眼。
妖境到了。
站在雲車上,入眼便是一望無際的大糙原,大糙原上,奔跑著各種奇形怪異的野獸,而在視野的盡頭,有一處巨大的城牆,此刻城牆大門洞開,似有不少人站在城門外,抬頭朝著我們指指點點。
仙使驅著雲車,朝著城門緩緩飄落。
雲車一落下,站在城門處的眾人便大步湧來。我看著這些顯得格外高大悍勇的男人,想道:除了比魏國人強壯,也無多大區別。
正如此想著,後面一陣獸嘯聲傳來,圍著我們的眾人,聽到那嘯聲迅速散向兩側,而四個做貴族打扮,身材高大,面目俊朗,頭髮披散在肩膀上的青年走了過來。
四人一走到仙使面前,便把手在胸口一按,恭敬地說道:“可是上界仙使到來?”
仙使淡淡說道:“正是。”
他緩步下了雲車。
我跟在他身後一跳而下。
我可能跳得比較猛,配上比起這些妖境人更顯嬌小的身材,實是讓人擔心。於是旁邊一雙大手伸出,急急扶住了我。
扶住我的,是那四個貴族中的,黑頭髮的一個。他剛扶上我的肩,整個人便是一僵。
就在這時,仙使清冷的聲音傳了來,“魏枝,走快點。”
“誒。”我連忙應了一聲,不好意思地沖扶我的俊男一笑後,屁顛顛地跟上了仙使。
在我的身後,那黑髮貴族還在一動不動著,直到我們走出了十幾步,他才大步跟了過來。
走著走著,我老覺得後面有人在目光灼熱地盯著我,便回頭看去。這一回頭,我便對上黑髮帥哥那緊緊盯來的目光,對上我,他咧齒一笑,露出雪白得奪目的牙齒。
這人眼睛賊亮的。
我又回了他一笑,屁顛顛跑到仙使的旁邊。
仙使不愛說話,可這些妖境人性子直慡喜歡言語,如我旁邊,一個紫發貴族便跟另一個略顯肥胖的貴族在嘀咕,“聽說上界的天君封去大半修為,自貶凡塵,只是不知他現在流落到了大荒哪個角落?”
另一個銀髮少年貴族連忙湊上去,好奇地問道:“天君封了修為自貶凡塵,為什麼?”
紫發貴族道:“好似是要歷情劫。”
肥胖的貴族哈哈大笑,道:“三十年前,我機緣巧合之下見到了天君,那人俊則俊矣,可天生便是帝子,高高在上,冷漠無情才是本性。那樣一個人要歷情劫,可是一個大笑話。”
銀髮貴族回道:“見過天君的都這樣說。也不知這些帝子怎麼搞的,居然還在過情劫那一關。”
那黑髮貴族把目光從我身上移開,說道:“帝子的情劫關我在世家的藏書中看過記錄。”
好幾人同時看向他。
黑髮貴族繼續說道:“記載上說,情劫關是帝子最大最可怕的一關,過得了,自此再無關礙,過不了,甚至可能禍連三界,連累兆億生靈。也因為茲事實在體大,每次帝子過情劫,都會請動知天機一族算了又算,把準備工作做得十足。”
轉眼他又說道:“天君號稱億萬年來最優秀的帝子,他的情劫關只怕會驚天動地。我現在只是好奇,不知他要度情關的對象是哪樣的人間女子?”
這幾人議論得歡,都沒有發現仙使的腳步是越來越快,我又想聽八卦,又害怕跟丟了仙使,只得一邊急急跟上仙使,一邊伸長了頸子豎著耳朵聽後面人的談話。
而這時,我們已入了城池。
妖境的這個城池,比起魏都來粗陋簡單得多,一座座石頭壘的房子四方四正地樹在那裡,街道後面連綿山峰也特別峭拔,連帶得凡是樹木,都格外高森茂盛。遠遠看去,那一根根十數丈高的樹木上,也有著一幢幢小巧精美的房屋?
至於它的街道上,與魏都一樣繁華,不過魏都盛行的車馬,在這裡變成了一隻只奇形怪狀的野獸,拉車的是巨獸,騎的是獸,連衣著華貴漫步而行的閒人,身邊也通常伴有一隻神駿漂亮的動物。
我看得目不暇接,這時一眼看到迎面走來的幾個美貌女子,不由輕咦一聲,悄悄扯了扯仙使的衣袖,小聲說道:“仙使,她們看起來好奇怪的。”
仙使還沒有回答,不知何時走到了我身後的黑髮貴族溫聲回道:“仙子是第一次來妖境吧?她們啊,都不是真人,而是由仙法製成的傀儡人。”
“傀儡人?”
“對,傀儡人。仙子有所不知,億萬年前,妖境的生靈,還只是普通的野獸飛禽,在一場場天地劇變後,生靈大減,上界仙帝垂憐,便賜與我等功夫,於是我們學會了修練,學會了化人。不過也不知是不是功法的問題,生靈中的雌性,一直修練不得其法,從五百年前開始,雌性便是百不存一。無奈何之下,我們妖境只得請天人幫助製造這些傀儡雌性,以助繁衍生息。”
他熱情和氣地解釋到這裡,見我聽得認真,便朝已走出十數步的仙使看了一眼,慢慢湊近我,朝著我的耳朵吐著氣,“仙子是真的女子吧?”
他熱熱的呼吸撲到我的耳洞裡,怪怪的難受,我下意識地偏到一側,正要讓他退開點,前面被幾十個人簇擁著,連衣袖fèng也讓我看不到的仙使,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人群中,我聽到他清冽的聲音傳了來,“魏枝,跟上來——”
“啊,好的。”我連忙歉意地朝黑髮貴族一笑,高高興興地擠過人群,來到了仙使後面。
第十章興趣
我都過來了,仙使卻還沒有提步的意思,在上百雙目光看來時,仙使微微側頭,他瞟過我,道:“你可以抓我衣袖。”
“啊?好。”我雖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還是傻傻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我一抓住,仙使便再次提步,隨著他走動,那寬袍大袖飄蕩而出。說實在的,他袖子那麼大,我抓住一角真不礙事,可也不知怎麼的,我就是感覺到有點不對勁。
我左看了看,右看了看,終於迎面走來的幾個嘻鬧著的貴族少年,讓我睜大了眼。
如,其中一個十五六歲的圓臉少年,他的身後便跟著一條雪白毛髮小短腿的狗,而那狗,嘴裡便噙著它主人的衣角。
如,左側那個二十幾歲的冷峻青年,他肩膀上停著一隻似翠鳥非翠鳥,如鷹一樣大的可愛禽類,它就叨著它主人的衣領。
還有十步處那只用兩爪子抓在主人袍服上的雪白狐狸,右側百步外那隻掛在主人身上的黑貓……
我猛然清醒過來。
我向來做事謹慎,在指責仙使之前,我還特意轉頭看向一路跟來的眾人。
果然,那百多號人,自從我的爪子抓住仙使的衣袖開始後,他們看向我時,眼神中便再也沒有那一視同仁的恭敬,他們對上我的目光,甚至理也不理……
就在我瞪大雙眼瞅來瞅去時,那不知什麼時候起,已沉下了臉,顯得有點難過的黑髮貴族突然走出幾步,只聽他朝著仙使說道:“上界仙使果然不一般,帶出來的仙獸不但能化成人形,還這麼千姿百態,嘻笑之間盡顯天真。”
仙獸?
化成人形?
難道他是在說我?
莫非這些人,把我當成仙使的人形獸了?!
明白了這個事實後,我委屈起來,我氣得一磨牙,朝著那黑髮貴族吼道:“你胡說什麼?誰說我是……”
我就說了這幾個字!
可憐的我,只來得及說出這幾個字!
緩步行走著的仙使,突然腳步微頓,然後他回過頭來朝我微微一笑,在那一笑讓我有剎那間的眩暈時,仙使放在廣袖下的手,打了一個玄而又玄的法訣。
於是——
“嗖——”的一聲,我腦袋一暈,整個人向地下一仆,再一轉眼,我發現我變成了小小一隻,而仙使正彎腰把我抱起。
就在仙使把我抱起的那一瞬間,我從他那無盡星空般的眸子裡,看到了一隻小小的,毛髮雪白的,大眼眨巴眨巴的哈巴狗。
——我仰望著他,從他的瞳孔中沒有看到我嬌俏的面孔,看到的只是一隻小哈巴狗!
我使勁地眨著眼。
我努力地眨著眼!
眨了一會我還不相信,於是我轉頭看向黑髮貴族,在對上他一臉的失望和悵惘後,我嗖地又轉頭看向仙使。
我定定地瞅著他烏黑的瞳仁,那隻倒映出了一隻小哈巴狗!
啊啊啊——這個混帳——他居然為了圓謊,把我變成了一隻哈巴狗!
啊啊啊————真是豈有此理!
我非常生氣,我特別生氣!
於是我朝著他怒斥幾聲,可一出口發現是一連串的“汪汪汪”後,我立馬住了聲。
仙使面無表情地向前走去,他墨發被風吹拂,行走間龍章鳳表。雖然面目還是普通,可任何人看到他,自然而然便覺得他是最閃亮的一個!
這人太過份了!居然為了彰顯自己的上仙魅力,把我好好一個美人變成了狗狗。
我怒不可遏的同時,又是委屈又是傷心。我眨著烏黑的豆子眼恨恨地瞪著他,眼見仙使那雷打不動的冷臉上,嘴角居然還在不受控制的上揚,我簡直氣從中來。
我喘息著讓自己平靜。
我想,我現在口不能言手不能動,那是說什麼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