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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閉雙眼,理也懶得理他。
那人輕嘆一聲。
他微微湊近過來,在我頸後印上一吻後,低聲說道:“別與自己身子過不去。”見我一動不動,他聲音一冷。又道:“若不聽話,以後我見一次干你一次!”說罷,他動作輕緩地幫我把披風攏緊,轉身離去。
那人離去後,那粉紅色薄霧又過了一會才消退。
我也能夠動彈了。
我剛一得到自由,便接連打出五六個法訣,回溯術。映靈術。鏡術……
我甚至還弄了一點體液,想追溯到那人。
可再一次徒勞無功。
就在我氣得坐在榻上,心中百轉千折。一時想著怎麼打掉胎兒,一時想著非要找出那人時,楚工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他說:“鳳凰閣下。陛下令你即刻入宮。”
炎越魔帝要見我?
我連忙站了起來,說道:“我馬上就來。”
我在楚工和孔秀兩人的護送下進入魔帝宮。
和昨天一樣。今天的我,依然是一襲白衣,妝容楚楚,一改魔族眾人心中的鳳凰形像。
這一次我一路走來。魔宮四周都安靜得很,連個守衛也沒有。
走過大片大片的黑崖花,楚工領我來到一個高大的穹形建築前。說道:“陛下在裡面,請!”
我點了點頭。提步入了內。
走過幾個房間,我一眼便看到了那個站在幽穹的建築當中,負著雙手仰望頭頂的男人。
那人一襲血色長袍,白髮披垂,身形尊貴清冷,可不正是炎越魔帝?
陡然看到他,我腳步一沉。
炎越魔帝背對著我,我仰望著他,一時之間,竟是不想打破這種平靜。
……這樣就好了,這樣就夠好了,他就站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可以讓我看到,可以讓我無所顧及地望著。
與在天界時相比,炎越瘦了一些,透過暗淡的光線看著他的臉,我想道:與第一次來魔界時見到的他相比,炎越的氣色好了一些。
光是看著他,我便眼中發澀,這個人,占據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席,如今雖然相互視為仇敵,可在我心中,這一生如果能像現在這樣,總是能遙遙望到,便已歡喜無限。
所以,淪落到魔界為質,我內心深處並無不願!
所以,我脫下了我的紅裳,換上了如今這襲白衣,縱使這樣做的理由有許多,可最重要的一點,卻是他不喜歡身著紅裳時的我,我總有那麼一點隱密的渴望,總希望這樣換了妝扮後,他會多看一眼。
如此便夠了,足夠了。
他已有了妻,有了兒女,我並無意參與到他的家庭中去,我也無意打擾他的幸福。
當然,我也知道,其實我內心是憤恨的,要不是有著憤恨,我被那陌生人欺凌了,怎麼會如此平靜?歸根究底,我只是覺得,他有了妻兒,他有了幸福,那我也不應該再為他守著。
就在我痴痴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發呆時,炎越魔帝動了動。
我迅速地低下頭,裝作若無其事那般,走到一側給自己斟了一盅酒。
炎越魔帝轉過了頭,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走到一側,炎越魔帝語氣溫緩地說道:“可會下棋?”
我微微一笑,應道:“略懂而已。”走到他的對面坐下。
擺在我面前的,只是凡間最普通的黑白棋,炎越魔帝拿黑子,我拿白子。
炎越魔帝不緊不慢地下著,我低著頭,專注地應對他的劫殺。
不過下了十幾步,我的情形便不好了。這個人一反以前的平和,步步為營,手段既狠且戾,殺得我連連退避。
我這人有時候挺固執,這輸相一出,便認真起來。就在我盯著棋局,額頭都冒起了冷汗時,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漫不經心地拂亂了棋局。
“嘩啦啦”的脆響中,炎越魔帝淡漠的聲音傳了來,“你比以前更不堪了!”
我比以前更不堪了?
陡然的,我想起今晨從自己房中走出的那個男人,想起懷孕後越見虛弱的身體,想起如今的天界,竟是臉色雪白。
我白著臉,怔怔地看著被拂亂的棋面一會後,勉強笑道:“陛下英明禮神武,魏枝自是不如。”
殿中安靜起來。
對面的人不吭聲,我也低著頭沒有看他。
我不能看他,我怕我一抬頭便會失態,我怕我眼中的相思,會讓他發現,原來我早已恢復了記憶,我更怕他嘲笑,他過得那麼幸福,我這個始作傭者,卻還活在過去的記憶里。
殿中安靜了好一會。
也不知過了多久,炎越魔帝淡漠的聲音傳來,“說說這些年的事吧。”
這些年的事?
我先是一怔,轉眼連忙開了口,“這些年裡,天帝不太理事。”
剛說到這裡,我馬上意識到不妥,便改口道:“天界的那些人挺想你的,他們……”我苦笑起來,說道:“他們挺恨我的。”我閉了閉眼,低聲又道:“那次,我離開朝陽……離開朝陽城後,路上遇到了天帝,他當場便封我為少帝。過了幾個月後,天帝向天界宣布,說是以前的天君因情劫一關不曾渡過,墮落成魔……”
說到這裡,我頓了頓,我很想問炎越魔帝,天帝說的這番話,是不是真的?
可我終究不敢問出。
沉默一會,見炎越魔帝無意解釋後,我嚅了嚅,繼續說道:“天帝公布這件事後,天界的那些人,都挺恨我的。”
我支吾了一會,岔開了這個話題,“其實我這個少帝,做得挺不稱職的,這百數年來,我大多數時間都在凡人界,我把我母親弟弟他們送去轉了生,又在妖境住了幾年。”
說到這裡,我終是忍不住問道:“你呢,你這些年,過得可好?”
炎越魔帝這次回答我了,他的聲音平緩溫和,“我過得好不好,你難道看不出來?”
我微笑著,輕聲說道:“是……我看出來了……那個,我很高興。真的,我特別高興,你這人性子清冷,我原本還擔心過,可見到魔後和太子後,我便知道我的擔心多餘了。真的,我挺高興的,我太高興了……”
我語無倫次的,說到後來,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炎越魔帝笑了一下,他輕聲的,溫緩地說道:“你不是失憶了嗎?怎麼還記得我性子清冷?”
我又犯錯覺了,直感到他這一笑,帶著幾分嘲諷,也似乎他的話里含了刺。
不過這些當然是錯覺。
我垂著眸,憨憨一笑,說道:“魏枝自從當了這個少帝後,每日都有人在耳邊提起陛下您,提得久了,你的性格為人也就知道一二了。”
炎越魔帝聽我這樣一說,又笑了。
他給我斟了一盅酒,示意我喝下後,淡淡說道:“昨晚的事,我很抱歉。”
昨晚的事?
他說昨晚的事?
我的心格登一下,一直以來,那個被自己否定再否定的猜測,不由浮上了心頭。
不知不覺中,我抬起頭來,睜大眼看向炎越魔帝。
炎越魔帝正在給他自己斟酒,他蒼白俊美的臉高華而尊貴,那從骨子裡帶來的傲氣撲面而來,我看著這樣的他,立馬苦笑起來:怎麼可能是他?以他的性格,怎麼可能做那種事?
就在我如此想來時,炎越魔帝淡淡的聲音傳來,“魔界不比天界,眾人散漫跋扈已成習慣,我雖是魔帝,可有些事也不好多管。”
我楞楞的聽著,心下已明白過來,原來他說的昨晚的事,是指昨晚宴席上眾魔族對我無禮的事。
想到這裡,我也說不出是失望還是難過,很快的,我便收起心神,微笑著回道:“陛下客氣了,那算不得什麼。”我又說道:“多謝陛下提醒,魏枝還要在魔界叮一百年,是要習慣魔族的行事習慣。”
☆、第一百六十二章心淡
說出這句話後,殿中再度安靜下來。
我低著頭,一口一口抿著酒,不知為什麼,心裡竟滿淌淌的都是快樂。
那一百餘年裡,我雖自在,心卻是空的,不知道世間的歡喜和快樂是什麼滋味。
找到記憶後,我整個人都因疼痛而拘攣,我一日一日地站在朝陽城裡,望著那一灘血跡,想著他也許就是從這裡入魔,從此地入的魔界。
不管是那一百年,還是找回記憶後的那段日子,都不如現在快樂。
他還在,我還能看到他,我想,這就夠了,足夠了。
安靜中,外面傳來了一個腳步聲。
一個魔衛進來了,他走到炎越魔帝身後,低聲說道:“陛下,魔後鬧著要去厭魂洲看花,說是現在正是花開得正艷的時候……”
不等他說完,炎越魔帝便溫柔地說道:“讓她等等,朕忙完後陪她前去。”
炎越魔帝這話一出,我連忙站了起來,淺笑著說道:“陛下,那魏枝告退了。”
說罷,我朝著他行了一禮,轉身便想離去。
炎越魔帝叫住了我,他道:“別忙。”揮手示意那魔衛退下後,炎越魔帝拿過一個玉盒,溫和地說道:“裡面有一塊仙靈玉,佩在身上可以抵抗魔界靈氣侵蝕。”說罷,他把那玉盒放在了我手中。
我垂眸行禮,“多謝陛下。”我又說道:“陛下如果無事,魏枝告退了。”
炎越魔帝說道:“鳳凰閣下臉色不好,莫非身體不適?”
我搖頭,說道:“魏枝很好,多謝陛下牽掛。”說到這裡。我又向他行禮請求離去。
炎越魔帝這下點了點頭,然後他負著手看著我離去。
我直走了好一會,都能感覺到炎越魔帝投在我身上的目光。
可那目光,再也不會讓我感到分毫的快樂。
我苦笑了一下,想道,我也真是愚蠢,明知道他們伉儷情深。卻還總存著不合時宜的渴望。
我這時整個人虛軟到了極點。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魔皇宮。
當我經過前殿的小花園時,遠遠便聽到了魔後的銀鈴般的笑聲,我轉過頭。看著那個笑容甜美的女子,正像個孩子一樣在花園中鑽來鑽去。
我想道:我心已蒼老,怕是永遠也做不到如她這樣的快樂純粹。
轉眼我笑了笑,收回目光。大步出了魔皇宮。
自魔皇宮回來後,我的孕期症狀再一次加重。整整二個月,我都躺在榻上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