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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軒然卻是心中一怒,低聲喊道:"殿下這樣,和那些用百姓的頭換軍功的將領有何區別?"
"別胡說!"侯雲平雖喝止了他,眼中卻是一黯,道:"事情還未明朗之前,最好不要妄言!"
李軒然別過頭,不語,良久才低語道:"是不是上位者都習慣不把人命當人命?以前他不是這樣的!"
侯雲平嘆了一口氣,所以當年舅舅才下了遺囑,不讓你出仕。
自然,這句話侯雲平是放到心裡的,李軒然平時看著吊兒郎當的,卻是最心軟的,小的時候看見路上的病貓病狗都會想帶回家去。
李太夫人為此還將李軒然當做女兒養了,李軒然小的時候長得唇紅齒白,又粉嫩粉嫩的,幾個哥哥都很喜歡他,潛意識下也把他當成了妹妹,李軒然懂事以後就堅決不再穿裙子,反而跟在侯雲平的後面和琰泰一起爬樹掏鳥蛋,就養成了現在這副彆扭的性子。
這些都是一閃念而過,侯雲平已經說道:"所以我才讓暗一和李繼隨蔣家的人去福建,我們是沒辦法阻止厲家的人,可是蔣家在福建的人脈不淺,未必就比不上厲家,現在我們又站在了他們後面,他們有了底氣,就算鬥不過厲家,我們也有足夠的時間了。"
李軒然穩定了情緒,腦子也動了起來,"那我現在就安排我的人下福建。"
侯雲平點點頭,南邊那一塊一直是李家負責的,李軒然要比他熟得多。
只是事情的進展並未如兩人所想的那麼順利,他們派出去的人要麼失去了聯繫,要麼就是重傷而回,卻連攔截自己的對手的底細都沒有摸清楚。
蔣家在福建雖然拖住了厲家的腳步,卻還是沒有海船的消息,厲家派出去的海軍也沒有回來,據說還在還上剿匪。
蔣家拿著兩府的名頭在福建和厲家作對,福建的官員頓時都躲起來,不再攔著蔣家的路,但也沒開方便之門,只是旁觀起來,厲家頓時艱難起來,厲武氣了個半死,卻又無可奈何。
給長平侯府寫的信如石沉大海,音信全無,厲家就知道這是長平侯府在推脫。
而在這個時候,蔣家派出去的人潛到了各個漁村,告誡他們閉門不出,厲家可能要拿他們來立軍功。
沿海漁民頓時驚慌起來,這種事他們並不陌生,雖然沒有親自經歷過,但他們的親人朋友或經歷過或聽說過,頓時謠言四起,福建的局勢緊張起來,大家人心惶惶。
也正因為這個謠言,那些追著蔣家要說法的商戶頓時轉移了對象,紛紛猜測起來,雖然還不敢到厲家去索要東西,卻一雙雙眼睛都看著厲家。
厲武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厲家老太太天天對著他哭,厲武心裡煩躁,頓時喝道:"不要哭了!現在哭有什麼用?早幹什麼去了?我早就說了不要慣著他,你們偏不聽,現在好了,闖了大禍,還要我給他擦屁股!"
厲老太太擦乾眼淚,恨聲道:"也是蔣家逼人太甚,不過拿了他們幾船的貨,他們竟然要把天兒往死里逼!"
厲武臉色頓時漲得鐵青,手發抖的指著她說不出話來,深吸了幾口氣,才咬牙切齒的道:"這段日子你就和他一起在房裡深思,不許出去!"
厲老太太一愣,繼而大怒,"你要軟禁我?厲武,你也不看看我是誰,當年要不是我爹,你現在還是個什麼都不是的小兵呢?現在我爹娘走了,你竟然要把我關起來?"
厲武氣得不輕,但也知道和她講道理是說不通的,他直接轉身就走,出了外面就吩咐人將這個院子圍了。
厲老太太在裡面哭鬧,等到第二天她要出門才發現自己被軟禁了,心裡氣急,剛要鬧起來,卻被幾個婆子"請"回房裡了。
厲武叫來了兒媳婦,道:"孫媳婦也有一段日子沒回娘家了,你最近有空,陪她回一趟吧,也去看看親家母。"頓了頓,他垂眸道:"曹家曾經是侯家的手下,也算有交情,長平侯夫人娘家的那些貨,我們會儘快幫他們找回來的。"
厲太太知道公公這是為兒子開脫,心裡微松,婆婆和兒子被關起來,她還真怕公公一狠起來,為了整個厲家將兒子交出去,現在聽這樣說,厲太太心裡放鬆了些。
曹可媛聽說要回京城,心裡冷笑一聲,乖乖的收拾東西和婆婆一起啟程。
侯雲平和李軒然在京城知道了蔣家的策略,都是微微一皺眉,這樣一來,大家都會將福建謠言的事歸到兩家的頭上,不過也沒辦法,福建的海岸線太長,漁村又這麼多,誰知道厲家會朝哪個村落下手?事情鬧大,也能讓厲家忌諱一二。
太子收到消息的時候,露出一個溫潤的笑容,對底下的黑衣人道:"舅舅誤會我了,福建的漁民也是我的子民,我又怎麼會拿他們的性命來做籌碼呢?"
死板的聲音回道:"要不要知會一下侯爺?"
"不用了,"太子將信點燃,燒了,道:"雖然與計劃有些出入,但也不影響大局,更何況,下棋哪有總是能意料下一步的?一直生活在舅舅的羽翼下,這次就讓舅舅知道我已經長大了吧!"
第二百四十五章調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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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調查(下)
一個半大的小子聽茶肆里的人小聲的議論厲家發生的事,一口氣喝完碗裡的茶,丟下兩文錢,背起地上的麻布袋就朝南巷走去,這裡並沒有人特別的注意他,那小伙子穿著滿身打補丁的衣服,手掌粗糙,一看就是做慣粗活的,在南巷,這樣的人比比皆是!
南巷是整個福州最窮的地方!
小伙子穿過一排排木棚,對街上散發出來的臭味仿佛沒有聞到般,走了半響,在巷子的最里端停下,這裡連那些木棚都不如,這是一些糙搭起來的小房子,小伙子要進去,還得彎下腰來。
小伙子將麻布袋扔在外面,彎身進去,就見老者閉著眼睛躺在糙堆上,連忙上前,手還沒有伸到,老者已經睜開眼睛。
小伙子驚喜的喊了一聲,"爺爺"。
老者點點頭,滿臉慈祥的問道:"祥哥兒回來了,這次你們工頭給你放了幾天假?"
祥哥兒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道:"爺爺,這次回來我就不出去了。"
老者微微皺眉,祥哥兒就解釋道:"工頭說最近不太平,碼頭上現在也沒有多少人了,工頭也擔心家裡人,正趕回去呢。"
"你們工頭家裡不錯,又有三四個小子幫忙,哪裡用得著他操心,是不是你闖禍被辭退了,拿這話哄我?"
"才沒有呢,現在外面鬧得沸沸揚揚的,都說厲家要拿漁村的人湊人頭,工頭的家就在海邊,離城又遠,聽說工頭小的時候他們村就曾經被湊過人頭,這次一聽說就跑回去了,想全家都移到村里來呢。"
老者眼睛一亮,努力的撐起上半身,"爺爺好久沒出去了,對外面的事都不知道,你過來給爺爺說說。"
小伙子就坐到爺爺的身邊,將自己聽說來的都說了,雖然寥寥無幾,但老者還是察覺到了什麼,看著眼前懵懵懂懂的孫子,心裡酸澀,這是他們老章家唯一的血脈了!
"這是有人看不過眼了……"
"爺爺說什麼?"老人的聲音很小,祥哥兒一時沒有聽清。
"沒什麼,好孩子,你不僅要養活你和爺爺,還要賺錢給爺爺買藥吃,現在你回來了,爺爺的藥怕是要斷了!"
祥哥兒靜默了一下,就道:"爺爺放心,孫兒明天就出去找工作,等賺了錢就能把爺爺的病治好了!"
"好,好!"老者眼裡含淚,欣慰的看著孫子,良久才道:"你不用出去找工作了,爺爺還認識幾個老朋友,他們手上正巧有些活計,你跟他們走就是了。"
祥哥兒有些猶豫,"我要是跟他們走了,爺爺怎麼辦?"
"爺爺在這裡的人緣不錯,鄰居們會照看一下我的,你只管去,賺了錢再報答他們!"
祥哥兒拗不過爺爺,只好答應了,祥哥兒上午回到家中,只和爺爺呆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就又被帶走了,這次,老人好像很捨不得他,不僅將傳家的東西給了他,還將他送到了巷子口。
小伙子所不知道的是,在他轉身走後,他的新老闆卻跪下給老者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老者眼睛微紅,只小聲的說著:"走遠點,走遠點,不要再回來了!"
同行的隊伍中大多都是半大的小伙子,甚至還有幾歲的小娃娃,祥哥兒看著這些人有些疑惑,這樣的隊伍能做什麼?爺爺該不會被人騙了,這些是人販子吧?祥哥兒頓時對這夥人有些戒備。
可一路行來,這些人對這些孩子很好,對他也很好!祥哥兒越來越迷惑了。
老者轉身,卻沒有回自己的住處,而是去了巷子裡的另一處,那裡聚集著幾個光著膀子的漁民,見老者慢慢的踱步過來,連忙起身攙扶他,老者順勢坐到凳子上,抽了一下旱菸,良久才沙啞著嗓子道:"查查三月到四月,厲家的所有動靜,特別是厲家大公子,他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都要查清楚,還有附近的幾個島嶼,看看有沒有什麼事。"
其中一個沖幾個人點頭,那幾個人挑著擔子就離開了。
老人又抽了一口旱菸,道:"想辦法和蔣家搭上線,他們有達官貴人,我們有消息,只要合作……"
幾人的眼中一亮,渴望的看著老者,老者眼睛微紅,哽咽道:"條件就是,我們要回家,回我們自己的家!"
幾個向來鐵石心腸的漢子頓時哭出聲來!
老者身邊為首的那個人也紅了眼睛,卻微仰著頭不讓眼淚流下!
老者敲掉煙管裡面的煙,"等過幾日,他們出了福建,你們就把剩下的孩子也送走,娘們們流下,動靜太大會引起懷疑的!"老者硬硬心腸,抿嘴道:"留下一些,打掩護……"
幾個漢子的臉上有些哀戚,但還是點頭應下。
送走了所有人,老人看著天邊紅彤彤的晚霞,嘆聲道:"還是家裡的晚霞好看啊!那時候整片海都是紅的……"
"老爺子,您說厲家會把東西放在哪兒?蔣家能答應我們的條件嗎?"就算答應了,蔣家有那個本事嗎?這句話中年人沒敢說出口,這是他們幾十年的願望了……
老人收回視線,"要躲過其他人的眼線,那就是外面的那幾個荒島了,蔣家和京城裡的人找不到,可我們幾輩子在海里討生活的人還能找不到?蔣家不過是橋樑,還要看他們背後的人,要真是長平侯,機會就會大些!"要不是,他們這些留下的人怕是再也見不到家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