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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爺爺沉默下來。
蘇大壯滿懷希望的看著父親,和父親的老實固執不同,蘇大壯講原則,也老實肯干,但同時心思也有些靈活,他做不來像別人一樣冒險出去經商,他最大的願望就是種地賺錢買更多的地,然後供兒子上學,給女兒們準備一副好嫁妝。
和田莊裡百分之八十隻想吃飽飯,全家不愁的農戶來說,蘇大壯更有理想,而且這理想很切合實際。
錢氏聞言只靜靜地給三個孩子布菜,間或照顧一下蘇奶奶,只是時不時的鼓勵一般的看向丈夫。和所有的農婦不同,錢氏從小就跟著哥哥認了幾個字,和那些只懂得以打罵來教育孩子的農婦相比,她更溫柔,但也更堅決。
她知道,作為女子是不能對這些外事過問太多的,但這並不妨礙她支持自己的丈夫。
蘇爺爺和蘇奶奶對視一眼,就嘆了一口氣。
吃完飯,蘇爺爺就將小夫妻倆叫到自己的屋裡,抽了兩口旱菸,敲了敲床,問道:“你們打算用木蘭的銀子?”
錢氏低下頭,蘇大壯就道:“兒子會努力掙錢,到時木蘭出嫁的時候一定給她置辦一副好嫁妝。”
錢氏連連點頭,“不會虧了木蘭的。”
蘇爺爺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對錢氏道:“我知道你是個賢惠的,既然你說了不會虧待她就不會,這些年我們也看在眼裡,你是真當她是女兒一樣疼,爹也不是信不過你們,只是用她的銀子,老頭子心裡就是不舒坦,總覺得虧欠了她。”
蘇奶奶就扯了一下丈夫。
蘇爺爺只好嘆了一口氣,“只是你說的也對,這買地只有賺的,沒有賠的,你現在就寫下一張欠條,再去買地。”
蘇大壯心中大喜,想也不想就給木蘭寫下了一張欠條,交給蘇爺爺妥善的保管了,這才回去從床底下挖開兩個磚頭,從裡面拿出一個盒子,打開,裡面滿滿的十幾錠銀子,整整有一百多兩銀子。
當年蘇家的管家媳婦將木蘭送來的時候,就給了二百兩銀子給他家做撫養的資費,照規矩,這些錢是報答蘇大壯一家撫養木蘭的,只是蘇大壯夫妻剛失去一個愛女,此時見到和大丫差不多的孩子,自然心中喜歡,而且蘇爺爺為人老實,覺得別人白送他一個孫女,不要銀子就罷了,還倒貼銀子,所以想著這些銀子就是木蘭以後的嫁妝,只用在木蘭身上。
因為蘇家一家貧窮,一家四口生怕委屈了木蘭,這才動用了這些銀子買了一些精米專門磨給她吃,後來更是時不時的給她買些肉補身子,這六年來總共用了二十多兩銀子,現在還剩下一百七十多兩。
蘇大壯數了數,到底不敢全部拿出來買地,就數出一百兩銀子,伏在錢氏耳邊道:“現在上等的田是七兩銀子一畝,差一點的是五兩銀子一畝,我打算等秋收之後再買,那時候應該便宜些,買下來正好打理過冬,來年就能耕種,這樣一算我們能買大概十五六畝的地,加上我們家本來的十二畝地,不過兩年就能把所有的錢都賺回來了。”說到這兒,蘇大壯滿懷信心,手摸上錢氏的肚子,低聲道:“到時你再給我生個兒子,都供他們讀書,以後也讓他們給你賺個霞披戴上。”
錢氏就撞了他一下,斜睇他一眼,“你想的倒美!”
蘇大壯就用力的朝妻子撲過去,低聲道:“你說的是哪件?是兒子不可能給你掙個誥命,還是……我不能讓你再有個兒子?”
說著,也不等錢氏反應,只堵住了她的嘴。
錢氏就錘了他一下,示意一邊的小女兒。
兩歲的桃子睡得天昏地暗,四仰八叉,完全不知道旁邊的父母在做什麼。
蘇大壯小心的看了女兒一眼就更加放得開了。
到得第二天,蘇大壯就神清氣慡的到外面暗地裡考察那些有意出賣的土地。
木蘭對這一切一無所知,只是覺得爺爺奶奶和父親母親對她更好了。
就算是木蘭再聰明,心中隱約有些猜測,也猜不出這次是為了什麼。
☆、3.第3章
在莊子裡,買地是大事,更何況還是在十戶里有八戶完全是佃農的莊子裡,本來蘇大壯家的日子就過得比別家的好,現在再買上十幾畝地豈不是更是甩了大家幾條街?
莊子裡羨慕的有,但更多的是嫉妒。左鄰右舍之間說酸話的自然有。幾日下來,蘇奶奶難免有些怨言,“我們家買得起地是我們家的本事,關他們什麼事?整日來堵在咱們家門前說三道四的,木蘭娘,回頭你去和她們說,再堵在我們家門前,我就拿糞水潑出去。”
木蘭拉著弟弟妹妹在一旁玩,聞言詫異的看著奶奶,要知道蘇奶奶很少這麼強勢的,而且蘇奶奶與莊子裡的人一向和睦,很少有紅臉的時候。
蘇爺爺在一旁聽了就瞪了妻子一眼,對為難的錢氏道:“行了,你娘跟你說笑的,該幹什麼去幹什麼去吧。”說完自己忙活手上的活,他打算多編幾個籃子,回頭趕集的時候拿到鎮上去看看是否有人要。
錢氏就舒了一口氣,比起蘇奶奶,她更不會吵架了。
一邊的木蘭邊感嘆這輩子投生的人家這樣好說話,邊懷念前世嬸嬸的潑辣。
前世,誰要是敢欺負到他們家和他們三個兄妹頭上來,嬸嬸能堵在人家門口馬上半天,從此打遍小區無敵手,誰也不敢欺負她沒爹沒娘,就是最有名的熊胖子見了她和堂哥堂妹也得繞道走。
木蘭見外頭還是不斷的傳進來西家長東家短的閒話,眼珠子微微一轉,就牽著弟弟妹妹的手開門出去了。
大人們沒注意,也就沒攔著,擱以前,外頭有人說閒話,蘇奶奶和錢氏是不讓孩子們出去的,怕他們也學了長舌,以後討人嫌,也正因為蘇家人不愛說閒話,雖然門前有一大片空地,二十米開外還有一棵大榕樹,但就是沒人喜歡在她家門前多停留。
但近日就因為傳出她家買地的事,天天都有人聚在這裡,聚在這裡還不算,說著說著還有人喊一嗓子:“五大叔,五大嬸你們在家幹啥呢?是不是有什麼賺錢的手藝啊?”
“就是,肯定有,不然大壯兄弟能買得起十來畝地?”
“那五叔五嬸可不能藏私,有財大家發。”
每到這時,蘇爺爺總是會很無奈的出門應一聲,再來關門不合適,開門又怕孩子們學了壞去,一時糾結不已。
隔壁的張大娘正想喊一嗓子,將門喊開,她們來了好幾天,每次開門的時候,蘇五叔都是在家裡編籃子等各種東西,而五嬸則在一邊餵雞餵豬,錢氏也只是拿著針線在一邊幹活。她實在是想不通蘇家有什麼掙錢的營生。
要說編籃子簸箕,她家公公也編啊,餵豬什麼的她家也餵啊,也就錢氏那門手藝她不及她,但就是這樣,每次拿到布莊裡也就每樣比她多三文錢啊。更別說蘇大壯了,她家男人可是時常跟著他的,也沒見他除了能幹些還做了什麼。
怎麼他家就有錢買地了呢?
只是今天還沒喊,就見門開了,榕樹底下做的人就一靜,齊齊看過來,就見三個孩子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們。
就算她們臉皮有些厚,這時候也難免有些訕訕。
木蘭則笑容燦爛的拉著弟弟妹妹蹲在她們跟前。
幾個婦人就有些不好意思,到底還是張大娘先開口道:“木蘭,你怎麼出來了?”
木蘭笑道:“我來聽你們說話。”
就有人好奇的問道:“你爺爺奶奶不是不叫你們聽我們說話嗎?”雖然蘇家從沒有當著她們的面這樣對孩子說過,但蘇家的做派她們還是知道的。
木蘭聞言,臉上的笑容更盛,狠狠地點頭道:“是啊,爺爺奶奶不叫我們來,可我覺得你們說話怪有趣的。”
幾人面面相覷,一時弄不懂木蘭的意思,木蘭就指著張大娘道:“上次張大娘在我家門口和大家說三伯母家的菜地占了她家的兩個指頭寬,因為是鄰居,她不說,但想著開春的時候把菜地再整整,重新弄回來就是了,可是沒想到三伯母又往裡多做了一鋤頭,再這樣下去,張大娘家的菜地就要背三伯母家占完了。”
三伯母聞言,頓時跳起來,指著張大娘就罵道:“你胡說些什麼?我家什麼時候占了你的菜地了?明明就是你家占過來了。”
木蘭連連點頭,“就是啊,就是啊,我記得上上次三伯母在我家門前就是這樣和大家說的,還說張大娘把她種下去的白菜給挖起來了,要不是我三奶奶攔著,她早就和張大娘算帳了。”說著,木蘭很困惑的道:“可是,為什麼一件事有兩種說法呢?還有許多許多的事情呢,每個人明明說的是同一件事,卻又完全不一樣,所以我覺得好有趣啊。”
聽到這裡,就算是張大娘和三伯母也沒了吵架的閒心,她們不約而同的想到了這段時間她們在蘇家門前說的那些閒話。
更別說其他人了,所有人的眼睛都飄忽起來了。
她們的閒話上包括了隔壁村的地主老財家,下包括了住在莊子邊上的老寡婦,可以說除了蘇家和在場的人外,誰的閒話都說到了。
蘇家嘛,畢竟是在人家門前,只聽說過背地裡說壞話的,沒聽說過當面說的,她們要說也是在其他地方說。
而來的人今天是這家,明天是那家,誰不來就說誰的閒話,誰離開了就扯誰家,說閒話不就是這樣嗎?
在場的人誰沒說過誰幾句?誰沒抱怨過誰?
於是大家都有些訕訕然,有一個小媳婦就先起身告辭,道:“我家豬還沒餵呢,再不回去我婆婆該說我了,我得先走了。”
“我也要回去給我家小子做吃的了。”
“我要回去打掃雞舍……”
木蘭就和懵懂的弟弟,完全不知事的妹妹看著一個一個的找藉口離開。
木蘭見人走遠了,這才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指著榕樹底下的石頭對蘇文和蘇桃道:“我們去那裡玩。”
兩個孩子就歡呼的跑過去。
木蘭就撐著下巴坐在一邊陪著他們。
這完全和前世不一樣,前世在小區里雖然各家都有耳報神,什麼秘密也很難瞞住,但一些大事只要他們不說,外人也不會知道。
但在這裡就不一樣了,就算蘇家的人都不愛傳閒話,但也是什麼事都瞞不住,大到這次蘇家買地,小到今天他們家吃了什麼菜,只要她們想知道,就沒有可以瞞得住的。
木蘭就想起了隔壁村的老財主,人家雖然在他家背後嚼舌根,但從不敢在他家面前放肆,見了面更是卑微的請安問號。別說他家只是買了十多畝地,就是買上百畝莊子裡的人也只會覺得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