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多年過去,福海一直對李驚瀅忠心不二。此刻見他的小主子明媒正娶的王妃橫遭不測,福海頓感焦慮,急得在大門口團團轉。
事隔兩個時辰後,李驚瀅才終於回府。
"王爺,您可回來了!"
福海手腳利落地跟在李驚瀅身後幫他解下披風外套,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臉色。
"如玉的情況如何?"
"已經斷氣多時,"福海壓低嗓門,小聲道:"王妃脖間有明顯淤痕。"
"有多少人知道?"
"奴才不敢張揚,只有發現王妃屍首的丫環小月、報信的小德子以及奴才知道,奴才已經嚴令他們不許聲張。但時間久了還是不妥,午膳時廚房那邊就派人問過王妃,現下雖未發現,再拖下去便難免露餡。奴才不見您回來,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父皇垂釣的興頭正盛,我不便擾斷,這才拖到現在。"
李驚瀅的神情沉穩平靜,目光深邃睿智,絕不像外界傳聞中只是一個只喜好玩鬧的普通少年。
李驚瀅,是李擎煊最寵愛的玟貴妃所生。玟貴妃乃宗元附屬國勃律王之妹,艷冠六宮,獨占皇寵多年,只可憐紅顏薄命,誕下李驚瀅之後便香消玉殞。
李擎煊憐憫李驚瀅自幼喪母,而李驚瀅的樣貌又像極了他已故的母妃,自然令李擎煊對他倍加憐愛,難免嬌縱了些。於是,李驚瀅在外人的眼中,除了樣貌出眾、恃寵而嬌外,便再無更多評價了。
李驚瀅大步走進屋中,來到床畔掃了一眼屍身冰冷的如玉,看了看她的脖頸,目光為之一斂。
"如玉今天見過什麼人?"
"奴才問過小月,王妃今兒個巳時便譴散了下人,只命小月在前院候著,不許任何人進入正院。而且若沒有她的命令,連小月也不得打擾,說是潛心研讀佛法,不希望有人打擾來著。"
李驚瀅聞言笑了笑,搖頭輕嘆了一聲,將錦被慢慢蓋在如玉的身上,俊秀的臉孔上湧起一絲憐意:"你我夫妻一場,我負你在先,你雖對不起我,我也不便怨你些什麼。只是你落得如此下場,又是何苦。"
"王爺,那接下來要怎麼做?"
"派幾個信得過的僕人婢女守在這裡,對外宣稱王妃病重,要好生調理,不許人接近。再暗中派人購造一具石棺,不要驚動府內其它人,每日以冰塊填棺,將如玉的遺體置於冰中。半個月後,再對外宣傳王妃病逝。"
"王爺,王妃是被人害死的啊,您不追查兇手?"福海愕然地看著李驚瀅。
李驚瀅聞言淡淡一笑:"查了又能如何?瀅王妃偷人本就是樁沒顏面的事,何必再去探究是何人給本王戴了綠帽子?她為何會被殺,本王沒興趣知道,報仇一事更是不必談起。既然如此,本王何苦費這個心思?倒不如多花點時間陪陪父皇倒還有趣些。"
福海對李驚瀅十分了解,更知李驚瀅在外人面前任意胡為,只不過是為了鬆懈其它皇子的警覺之心。李驚瀅的心機城府,絕不下李驚海或李驚漩。而李驚瀅的'孩子氣',絕大多數原因是李擎煊之故。
李擎煊的為父之道一向過於嚴肅,幾位皇子都有所疏遠,但李擎煊的內心卻很希望有個皇兒能對他撒嬌任性,體驗一下尋常的父子之情。所以,李驚瀅仰仗他酷似母妃的樣貌、幼時體弱多病的嬌氣,在父皇的面前扮演起一個與其它四位皇子截然不同的嬌縱皇兒。
正因為親近了李擎煊,所以李驚瀅比其它皇子更懂得父皇的忌諱與偏愛。
父皇很忌諱皇子與朝中大臣過於親近,結黨營私更是不可原諒,所以李驚瀅是所有皇子中,唯一一個不與任何大臣有交往的皇子。
父皇很忌諱皇兒處心積慮的想建功立業,早早樹立威信,所以李驚瀅'無心朝政',只喜歡玩耍嬉鬧,對朝廷中事唯恐避之不及。
父皇很忌諱皇子眼中的敬畏充滿懼意,所以李驚瀅總是笑得無邪天真的看著他的父皇,從不避忌父皇審視的目光,反而會還給他一個無辜單純的目光。
李驚瀅呈現在李擎煊面前的,是一個真正的'孩子',一個尚未成長起來,卻很招人喜歡的孩子。而李驚瀅會在父皇的面前慢慢'成長',慢慢'褪變',在一個合適的時機,成長為一個完全符合李擎煊要求的皇子。
而親眼目睹了李驚瀅'成長'的父皇,會對他的城府、他的機智、他的圓滑做出更多的寬容與諒解,會為他越來越像一個帝王而倍感安慰。這樣的李驚瀅,便如同他親手塑造出來一般,自然多加偏愛憐惜。
李驚瀅的城府或許是所有皇子之中最深的,因為他願意花幾倍的時間去慢慢潛移默化一個沒人敢動腦筋的對象---他們精明威嚴的父皇。
在李擎煊的面前,任何的手段或計謀都像一張白紙,他總是英明的一眼看透你的目的動機。任何看似不經意的討好都只會適得其反,任何不規矩的小動作都難逃他的法眼,仿佛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只是一個笨拙小兒,他輕易的便能看透一切。
至少目前,李驚瀅是他唯一一個沒有發覺內在的皇兒。
李驚瀅並不喜歡如玉。一樁父皇安排的政治婚姻,他乖巧的順從了,也在外人面前扮演著一個好丈夫的角色。但他還是無法去觸碰一個他不熟悉的陌生人,也無法忍受女人身上濃郁的脂粉香。
他這一生中唯一親近過的女人,便是從不施脂抹粉的婉情皇后。她的高貴典雅舉世無雙,也令李驚瀅在選擇伴侶時不由的帶入比較起來。但從世間再尋得一個婉情談何容易?所以他忠實的選擇了有名無實的夫妻生活,也體貼的默視著妻子難耐寂寞的背叛。
李驚瀅能猜測到對方是誰,所以他也知道就算追查下去,那人也有辦法洗脫的一乾二淨。索性省去麻煩,免得與那人正面衝突。
"王爺......"
福海欲言又止的模樣令李驚瀅微微皺眉:"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剛才奴才檢查王妃的遺體時,發現......"福海小聲說道:"王妃腹內有一硬物......好像是......"
"你存心讓我著急?"李驚瀅不耐地看著福海。
"好像是個隱隱成形的胎兒......"
李驚瀅隨即沉默,福海知曉王爺與王妃的關係,所以忐忑不安地看著李驚瀅。
李驚瀅微垂眼瞼,微翹的長長睫毛虛虛的掩住了那兩隻星星般璀璨靈動的大眼睛,似是滿幕繁星的夜空被一團烏雲悄然遮掩,失去了原有的生機,卻散發出一種深沉危險的陰翳。
"幾個月大?"李驚瀅低低問道。
"應該不足四月,奴才不敢逾越,未能詳查。"
"查。"
"是!"
福海應了一聲便動手檢查起來,李驚瀅便坐到不遠處的桌旁,端起涼茶慢慢飲下。
福海在宮中時便時常在御藥房幫著磨藥配方,對於醫理也略知一二,很快便檢查完畢,如實匯報。
"回王爺,王妃確有三個多月的身孕,而且......"
福海猶豫一下,一看李驚瀅又開始瞪他,苦笑一下如實答道:"......而且王妃死前有行房的痕跡。"
"才三個月大,骨未成形......"李驚瀅笑了起來:"平白錯過了一個扳倒jian夫的機會,不然來個滴骨驗血也好。"
"王爺,滴骨之法雖有一定道理,但畢竟不夠嚴謹,尤其是血親......"福海尚未說完便立刻噤聲,他的話已經暗示到他也猜到了jian夫是誰。
李驚瀅不以為意地笑了起來:"說得也是,到時五個兄弟全是父親,那可好玩了,父皇非氣得吐血不可,哈哈哈!"
福海訕訕一笑,不敢再多言。
"福海,本王改變主意了。"李驚瀅璨笑起來:"你立刻派人入宮報喪,就說王妃在我陪父皇泛舟之際被jian人所害,懇請父皇徹查此事,為王妃報仇。記住,不要提孩子的事。"
"可是,刑部驗屍之時還是會發現王妃腹中的骨肉......"
"正是要讓父皇知道他的兒媳婦是身懷六甲之時被害,而我這個父親尚未知曉喜訊便成了喪事。"
福海隨即明白,王妃是在王爺陪皇上出遊之時被害,皇上心中多少會過意不去。若再知王爺'深愛'的王妃在死前受辱,一定會更加氣憤。而又知王妃腹中已經懷有'王爺的骨肉',王爺還未體驗初為人父的喜悅便立刻雙雙失去,皇上悲憤之餘必然會心憐王爺,自然會更疼上幾分。
福海立刻領命而去,李驚瀅獨自慢步至王府花園,興致盎然的摘下幾本新綻的花朵,慢慢揚起一絲輕笑。
"李驚漩,若你知你的孩兒令父皇更加心疼於我,不知你的臉上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呢?"
第二章
李擎煊得知瀅王妃被害後果然勃然大怒,而刑部驗屍之後,李擎煊又得知如玉腹中已經有了骨肉,更是恨得當場掀翻了書案!
正如李驚瀅的預料,憤怒的李擎煊立刻嚴令刑部徹查此事,不論兇手是誰都嚴懲不貸!一時間瀅王妃遇害一事傳遍皇城內外,鬧的沸沸揚揚。
李擎煊為了安撫李驚瀅,便宣他入宮小住一段時日。當李擎煊見到紅著眸子低低飲泣的李驚瀅時,又是心疼又是氣憤。心疼這個孩子為何如此命苦,妻兒被jian人所害,一屍兩命。氣憤那個兇手竟如此歹毒,生生勒死了一介弱質女流。
皇族中事,一旦牽扯起來,往往會有多人牽連其中。每件慘案總會有獲利的一方,而正逢爭儲之際橫出此禍,李擎煊立即聯想到李驚瀅甚討他的歡心,若再率先為他添個孫兒,只怕會更威脅其它人。所以,李擎煊也多少將這場慘事的原因歸結到自己身上,又悔又惱。
李驚瀅一反平日的活絡頑皮,少言寡語,一聲不響。李擎煊問話時會勉強笑著應上幾句,說完便又再度鬱鬱寡歡起來。李擎煊萬分心疼,便起意帶李驚瀅去圍場狩獵散心。
一時獵興濃盛,李擎煊帶著李驚瀅圍捕活鹿直玩到夕陽漸紅。見時辰晚了,李擎煊索性在圍場紮營野炊,李驚瀅從未睡過帳蓬,臉上這才顯露出幾分孩子心性的新奇。待李擎煊親手烤了一隻全鹿後,李驚瀅的臉上才漸漸有了笑容,恢復了幾分精神。
李擎煊心中歡喜,其後幾天放下不少政務,專門陪著李驚瀅遊玩。看著李驚瀅漸漸打起精神,李擎煊也不由心情大好。朝中大臣見皇上為了九皇子不惜放下國事,於是也聞風而動,百般巴結討好起來。
數日後,李驚瀅向李擎煊請旨出宮,李擎煊雖有不舍,但也知不能讓成年皇子長居後宮,於是千叮嚀萬囑咐了一番才准了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