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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身邊面色煞白,隱忍哭泣的女子,忽然覺得心酸。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那麼,我希望在我身邊哭泣的那個人,是她。
姬息姑死了。那女子趁我不注意,拿著匕首狠狠刺來,我閃躲不及,被她割破手臂。
她被蜂擁而來的侍衛制住,但卻仍然惡狠狠地看著我,她說,姬允,你殺了我愛的人,我要你償命!
也許是姬息姑臨死的話讓我起了惻隱之心,我沒有計較她的話,只對她說,你走吧,不要再回來。
我和公子翬處理完姬息姑的事情,我名正言順地繼位成了新的諸侯。
我知道,從現在起,公子翬將成為我新的敵人。
我手中的政權基本穩固之後,我再次稱病,隱藏身份隨臣下親赴齊國,向齊公請求迎娶齊二公主。
事情進行得異常順利,但臨近回國之時,齊公卻忽然邀我密談。
他說,二公主其實秉性純良,只要魯公真心相待,長相廝守也不是難事,只是一定切記,萬不可再回齊國。
齊公的話說得十分隱晦,但一路以來我聽過的關於她的傳言實在太多,所以我懂了。
我早就看出齊世子看她的眼神不一樣。現在想來,他們當時代表長公主來同我說親,只是齊世子在討好她。
我答應了齊公,然後心情複雜地回去魯國。
我知道,我心裡還是有些彆扭的,畢竟我喜歡她,而她心裡那個人卻不是我。但,很快我又說服了自己。她並沒有真正與我相處過,甚至,對於她來說,我們還沒有正式見過一面。
慶幸的是這一切都是暫時的,她會嫁到魯國來,以我妻子的身份。想到這裡,我又有些高興。
離她嫁來魯國的日子越來越近。我每一天都活在等待里。
為了迎接她,魯宮開始上下忙碌起來。
有一天,小安為我收拾舊衣,忽然將刻有“姜宜”字樣的那枚腰墜找了出來。他請示我,是否要留下。
我拿著那枚腰墜看了半天。我想,這是她第一次送我的東西,她曾經想方設法把別的女人往我懷裡推,這是她曾經的小陰謀。我忽然想知道,待她知曉自己曾經做的事都被我拿下了把柄後,會是什麼表情,會像對齊世子那樣對我俏皮地笑麼?
想到那樣的笑容,我覺得心裡變得柔軟起來。
我想,她的以後都將屬於我一個人,我實在不應該執著於她的從前。
我拿著那枚腰墜恍惚看到了她遺落耳墜的那個時候。
我記得第一次見她,她穿了碧衣,我覺得碧色非常適合她,有種春日灼灼的感覺。待到她來時,我要為她準備一對松綠耳墜,聰穎如她,會想到我是在提醒她麼?
初春的涼風從窗外襲來,我這才發覺,我竟在發愣。
我自失一笑,搖了搖頭,將那枚腰墜緊握在手心。
我想,她不愛我,沒關係,我可以有漫長的時間來等待,等她愛我。
我愛她,我確信,這值得我用一生去等待。
番外:以愛為謀
【番外·以愛為謀】
姜瑤光番外
(當一個女人失去依靠,她要學會以愛為謀,步步為營。)
如今已臨近盛夏時分,日頭白晃晃地刺眼得緊,不知疲倦的知了猶自鳴叫不歇,徒惹人心煩。
齊魯交界之處,自一年前由新繼位的魯公下令在此造台修築,而今頗具規模,儼然已是一座行宮規格。行宮攔水而建,其間綠蔭濃密,拱橋亭榭,十分精緻,在這炎熱夏日中顯得靜謐清涼。
眼下正是午睡時分。行宮之中,主殿之後偌大的寢殿裡安靜寧和,牆角鎏金鏤花的小圓盆里,有寒冰閃著光亮,靜靜消融,令那光可鑑人的琉璃磚染上沁涼。熏煙輕薄妖嬈,奢華的床榻上,瑤光兀自撐起半個身子,輕輕攬了垂委在地的金色綃紗,起身剛欲勾起綃紗,卻不防身後忽然伸出一隻精壯的手臂,將她瞿然攔腰摜倒。
瑤光驚叫一聲,手上一滑,金色綃紗重新傾覆,遮掩住寬大而凌亂的床榻。
烏髮如雲,她的青絲肆意鋪散,一雙美眸含著嗔怒,眼尾挑出若有似無的媚意,瞪著將她壓在身下的男人。
男人眉長入鬢,眼尾向上輕挑,本應是氣勢凌然,此刻卻因眼中柔和的波光化作了點點魅惑。“再睡一會兒?”
瑤光尋到他攬在腰間的手,皺了皺眉,聲音仍有剛睡醒的慵懶,“別鬧,晚上該睡不著了。”
男人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沒有答話,只鬆了在瑤光腰間的手,一個側身,自顧自闔眸躺下。
瑤光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正欲起身,冷不防被男人一個翻身不由分說地抱在懷中。
瑤光心中微凜,剛掙扎了一下,已聽男人在她耳邊吐氣呢喃,低低的嗓音帶著點點笑意,“好不容易過來,我可沒想過晚上要安穩睡覺。”
瑤光眉頭緊鎖,手指慢慢纂緊,半晌,她才終於長嘆出一口氣,卻是將頭低低埋在男人頸間,帶著依戀輕輕蹭了蹭。
男人沒有睜眼,只是滿意地彎唇一笑,與她相擁而眠。
過了小半個時辰,瑤光感覺到身邊的男人似乎已經熟睡,她緩緩睜開雙眸,試探地輕喚道:“諸兒?”
睡夢中的姜諸兒,並未聽到她的呼喚,仍沉沉睡著。
瑤光舒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從他的懷中出來,隨意披了一件外衣,慢慢下了床榻。
她拉過衣襟,赤足走在冰冷的琉璃磚上,輕手輕腳行到外間。
靜候的小如見她出來,忙低首垂目,躬身捧著衣物迎了上來。
纖長瑩白的手指從寬大的袖擺中徐徐而出,塗著艷麗蔻丹的指甲閃動著點點惑人光華,瑤光側眸佇立,柔美的下頜線條每一分都恰到好處,流暢更甚畫卷。
小如為她系好絲絛,穿戴整齊,這才欲言又止地望了瑤光一眼。
瑤光心領神會地頷首,二人走出寢殿。
殿外日頭仍然毒辣,連偶爾吹來的曉風也帶著燥熱,鋪頭蓋面地罩在身上難受得緊,遠不及殿中涼爽。瑤光與小如立在廊下。小如見左右無人,這才從袖中拿出一片竹簡,躬身呈上,恭敬道:“這是來臨淄前夫人吩咐要親自交到您手上的,請公主閱目。”
小如口中的夫人,正是面臨重登君夫人之位的子瑾——前些時日,剛嫁過來一年的天子公主難產而死。
這一年,明面上小如被子瑾支配到姜諸兒身邊服侍,實則成為子瑾與瑤光聯繫的途徑。說起子瑾,這真是個聰慧的女人,從始至終對局勢看得通透。她知道瑤光在姜諸兒心中的重要性,也知道只要討好瑤光,就是順了姜諸兒心意,能保住自己在齊宮的地位。更重要的,是瑤光身份有礙,只能分寵不會分權。如此,她就可以穩當地掌控齊宮,重坐君夫人之位。
瑤光面上沒有表情,十指纖纖拿過小如手中的竹簡,天光熱烈,只見上頭字跡娟秀,僅有八個字——連氏妒寵,王女嫁魯。
前面一句,是提醒,後面一句,是策略。瑤光眉心一皺,略一沉吟,卻是低聲問道:“天子公主的死,你們夫人可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