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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以為是,自作聰明。
久安緩緩伸手,一點一點掰開了余魂覆住自己雙眼的手。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洞內的屍體。
或者,她不應該難過的。她們只是短命的類,本來就連百年都活不了,早死晚死,總歸是要死的,其實,比蜉蝣、蟪蛄好不了多少。
可是……正因為短暫渺小,所以才愈發珍貴。師父說,生命寶貴是因為被珍惜,她聽到了她們的哭喊,看到了她們的珍惜,她可以幫助她們,卻什麼也沒做。
都是她的錯。
久安定定地盯著坑內米衫姑娘的屍體,盯著她臉上那兩個血淋淋的大洞。不久前,這個姑娘才和她講過話;不久前,這個姑娘還拽著她的胳膊求她相救;她記得她身體的顫抖,記得她聲音里的恐懼與祈求。
可她當時卻並不意,她意的是她的功德。她沒有考慮過被帶走的她們會不會有危險,而是慢吞吞地挑著她的法寶,只想找出最安全最方便的完成功德的方法。她口口聲聲的“小久來幫”,真正想幫的其實只是她自己。
她真的是一個很壞很壞的妖。原來,比她自己以為的還要壞。所以活該師父離開她。
久安環上自己被米衫姑娘拽過的胳膊,米衫姑娘雙手的溫度似乎還停留她的胳膊上,最後時刻那雙手一點一點從她胳膊滑落的觸感突然變得無比清晰,清晰到越來越灼熱,灼熱到開始疼痛。
不知是不是盯著那兩個血淋腥紅的眼洞太久,久到久安的眼瞳也隱隱泛起腥紅,難過與自責漸漸被憤怒掩蓋,憤怒於自己的漫不經心與自私,憤怒於豆腐君平靜無比的殺戮。
手臂的灼痛感越來越強,就如當年臭豆腐攤邊她被老道士的道符襲中之時,最痛的也是這個部位,有什麼東西鼓譟翻騰,似乎要衝破束縛,從這裡奔涌而出。
久安的身體越來越緊繃,呼吸越來越急促,余魂終於察覺到她的不對勁,突然想到什麼,忙握住她的手臂欲掀開衣袖,沒想到久安卻用力一甩便掙開了他,強勁的真氣竟讓他猝不及防地被沖得退了幾大步。
久安轉過身,緩慢地一步一步重新走進洞府,眼中的腥紅更明顯了幾分。
余魂看著久安隱隱散發戾氣的背影,靜默片刻,斂容沉步跟了上去。
洞府之中,豆腐君仍溫柔輕撫著那女子用別的生命拼湊出來的美麗臉龐,只是之前臉上的興奮與祈盼已變成了濃濃的失望。
他又失敗了,這是第多少次了呢?他不懂,明明都這麼像,幾乎一模一樣了,為什麼他還是不滿意不高興不喜歡。
是因為掌下的臉龐雖然溫熱而柔軟,卻面容呆滯,眼神空洞嗎?是因為這具身體會呼吸、有心跳,卻沒有他想要的靈魂嗎?
豆腐君失望而疑惑的時候,久安已走到了他面前,泛著腥紅的雙眼直直盯著他:“外面那些坑裡的類,全是殺的嗎?那個穿著米色衣衫的姑娘,也是殺的嗎?”
豆腐君聞言懶洋洋地偏頭,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即刻回答她,只是繼續一遍遍撫著懷中女子的眉眼,眼中滿是失望與留戀。
久安也不言語,似是平靜地等待,只是那周身的戾氣卻愈加勃發。余魂頓了頓,也默默地站她身旁。
半晌後豆腐君的手才從女子臉上移開,緩緩移向女子頭頂,口中平靜道:“嗯,是殺的,可是卻又是白費工夫,這些也沒有用。”
豆腐君說著的時候,右手似是不舍地輕輕撫了撫女子的頭後才完全將手掌覆了上去,而後掌中突然爆出青光——
余魂眼神微動,迅速拉開久安,與此同時,豆腐君的手掌狠狠拍下,青光從女子頭部灌入全身,令汗毛豎起的肌膚撕裂聲中,女子全身血肉爆裂開來,碎成千塊,血雨飛濺。
久安和余魂眼中同時閃過震驚,一時心下駭然。
模糊的血肉濺了豆腐君滿身滿臉,豆腐君卻眼也不眨,表情平靜而溫柔,拿出一塊白布輕柔地擦拭著僅剩下的白骨,哦不,是血骨才對。
爆開的血肉中,一顆血淋淋的眼珠滾到了久安腳邊。久安緩緩低頭看著眼珠,已分不清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雖然她竭力抑制,可全身還是忍不住顫抖起來,手臂的那處位置灼痛得更加厲害,袖中微微透出紅光。
豆腐君將血骨一根根地擦拭乾淨,再輕柔地將它們放回玉棺拼成形,看一眼身後壁上最新掛上的畫,蹙起了眉,明明都這麼像了,可還是不對。
“等著,再去給找,一定能把找回來。”豆腐君撫著棺內的白骨,神情很是溫柔。
久安聞言突然抬起了頭,從醬油瓶里拿出一個巨大的錘子,拖著錘子走向豆腐君,看一眼棺內的白骨後再看向豆腐君,雙目腥紅,明明周身怒氣勃發卻笑得燦爛天真:“豆腐君,類是很沒用的不知道嗎?她已經變成爛骨頭了,再怎麼找也找不回來了,不如……”久安猛地揮起大錘,砸向棺中白骨,“小久來幫吧!”
豆腐君神色一變,張手幻出那藍色幽光縈繞的大刀,迅速揮刀架住了久安砸向玉棺的大錘,再一用力便將大錘撂開,強勁刀氣將久安連同大錘一起撂翻地。
余魂眸光一動,飛身欲上前幫忙,卻發現久安迅速躍起重新撈起大錘,縷縷紅色妖氣從她袖口飄出,沿著手腕爬向大錘,將大錘裹住,而久安周身也開始發出隱隱紅光。
余魂動作微頓,稍一思忖後停了下來。
久安覺得手臂的某處無比灼痛,可是卻有一股她從未感受過的力量源源不斷從這處奔涌而出,貫入全身。
這就是妖力嗎?她七百年間怎麼修也修不出來的東西?久安忽然又笑了,抬起頭:“豆腐君,或許該感謝。”
久安倏地躍起,再次揮起大錘捶向玉棺,豆腐君面色陰沉地再次以大刀擋住了她:“沒功夫殺妖,可是想動她,那還是死吧。”
豆腐君說著大刀上的藍色幽光猛然大漲,藍色妖氣如火焰般鋒刃燃燒,豆腐君揮刀直砍向久安,久安輕巧地躍起躲過,瞬間閃到豆腐君身後,揮起大錘。
豆腐君迅速轉身以刀擋住大錘,久安皺眉,周身紅光更盛,裹住大錘的妖氣翻騰跳動,將豆腐君的大刀漸漸壓下,刀上的藍色妖氣氣勢稍歇。豆腐君用力抽刀後退,突然高高躍起,從久安頭頂直砍下來。
久安卻不閃不躲,轉過身就揮錘砸向玉棺,豆腐君大驚,大刀急轉方向擋住大錘。久安握緊大錘,雙目已徹底腥紅,周身妖氣大盛,一個用力,狠狠壓下大錘,豆腐君的大刀竟錚然斷裂。
沒了阻礙的大錘砸向玉棺,迸出萬丈紅光,整個洞府都被映紅,奪目的紅光甚至仿佛穿透了樂靈崖頂,直抵九天。
棺內白骨被砸得粉碎,豆腐君瞠目若狂,周身泛起濃烈的恨意與殺氣,直撲向久安,余魂終於躍起,迎向豆腐君……
作者有話要說:為了安撫不幸在吃飯和睡覺時看了上一章的妺紙們受傷的心靈,決定把抽風哥哥和腦殘妹妹拉出來遛遛(→_→)
如果乃們已經忘了他……那就無視吧= =!(抽風:不要無視我,我好即墨!)
【壞習慣與好習慣】
鬧蟬最近有些憂愁,她覺得習慣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特別是已經持續了萬年之久的習慣。
“親朋無一字,自掛東南枝……咳……救……救命……” 籌鳳痛苦的聲音響起。
看吧,又來了!鬧蟬滿頭黑線地揮起木劍斬斷白綾,將掛在上面正痛苦撲騰的籌鳳救了下來,籌鳳面色蒼白虛弱地靠在鬧蟬身上直咳嗽。
“問女何所思,舉身赴清池……咕嚕……救……救命……” 籌鳳痛苦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鬧蟬眉頭跳了跳,卻仍是跳進池裡將籌鳳給撈了起來,籌鳳面色蒼白虛弱地靠在鬧蟬身上直咳嗽。
“粉身碎骨渾不怕,飛入尋常百姓家……啊,救命——”籌鳳求救的聲音正急劇下墜。
鬧蟬覺得自己要炸毛了,暴躁著急速從袖中伸出藤條纏住正急速從鳳棲山的崖墜落的籌鳳,將他卷了上來。籌鳳面色蒼白虛弱地靠在鬧蟬身上直咳嗽。
鬧蟬:“……”
鬧蟬:“……”
鬧蟬:“……為什麼墜崖你也要咳?”
籌鳳:“……我……我嚇的。”唔,咳著咳著一不小心就習慣了。
鬧蟬覺得,動不動就玩自殺這個習慣實在太可怕了,特別是在阿鳳已經將體內火鳳族眾的元神釋出助他們再度修煉重生,而他自己不再擁有不死之身他又常常忘記這一點的時候。
我一定要幫阿鳳改掉這個壞習慣!鬧蟬默默地下定決心。卻不知——
我一定要保持住這個好習慣!籌鳳默默地堅定決心,這可是難得地光明正大抱緊桐桐的機會有木有?恢復記憶一不小心又傲嬌起來的桐桐很難搞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