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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帝回過神,而後面色不由嚴肅起來:“你們怎麼又上來了?如今的天界已不是以前的天界,你們……”
天帝話尚未說完,卻被幾聲輕咳打斷,原本在內殿的天后聽到外面的聲響走了出來。
久安眼中閃過驚詫。
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那個似乎永遠都雍容華貴、端莊典雅的天后,會有如今這般憔悴的模樣。
面容蒼白,身形削瘦,兩頰也凹陷下去。曾經散發著無比凌厲光芒的眼瞳,現今也只余毫無生氣的灰濛之光。
久安十分詫異。她記得,她的確傷得她很重,但尚不至這般地步。
久安驚詫之際,原本掩唇虛弱咳嗽的天后,在抬眸看見久安後,也閃過一絲訝異。而後面上浮起毫不掩飾的厭惡,冷笑一聲道:“怎麼?見我沒死成終是不甘,專程來送上我一程的嗎?”
華瑤忙上前道:“不是的母后,我們是來想辦法救您和父君的。”
天后頓了頓,看向華瑤,神色複雜卻已不是單純的厭惡。
這個絲毫不會看別人眼色的義女。
從一開始她就毫不掩飾對她的憎惡,甚至連之前對玖玥那般的虛情假意也不曾有過。因為她長得實在和那個人太像,她從未給過她好臉色。
可這個以驕縱任性聞名於天界的帝姬,卻始終對她畢恭畢敬,從未在她面前展露過她的驕縱。
不管她的態度如何惡劣,對她如何刁難,她依舊從不間斷地每日來向她請安,眼中的真誠甚至會偶爾讓她覺得,她是真的想把她當成她的娘親。
她覺得可笑。但卻不知為何因此而想到了她的舜兒。她氣於舜兒的吊兒郎當,怒於舜兒的不思進取,因此對他也很少有過好臉色,時時責問訓斥。
那時舜兒也如同這個不會看臉色的義女一樣,她前一刻才訓斥完,他下一刻又嬉皮笑臉地說著母后息怒,小心身體。
想起華舜,天后的臉色愈發蒼白,看向久安的目光更冷更恨:“救我們?真是笑話!既是你和你師父聯手做的好事,如今又何需這般假惺惺地來做戲?”
“你在胡說什麼?”天帝不覺皺起眉頭對天后斥道。
天后又難忍地掩唇輕咳了幾聲,而後才面色蒼白冷笑道:“陛下,你還不知道吧,那天傾在妖界時可是這妖獸的好師父。”
天帝一愣,有些震驚地看向久安。
久安不太懂天后是什麼意思,可聽她說起師父心中卻忍不住一痛,也終於蹙起了眉,眸中開始添上冷意。
原來她果然還是太天真了,恩怨不是你來我往之後便能彼此抵消乾淨的。一看到天后她便忍不住想起娘逐漸消散的仙魄、想起師父冰冷的身體、想起小黑心口的血洞。
想必,天后看到她也會控制不住地想起大哥吧。
久安看向天后,冷聲道:“我現在依舊不喜歡你,但不管你怎麼想,我的確是來幫華瑤想辦法帶你們出天界的。既是因我而起的禍端,我便有責任做些我能做的事情。你們是天帝天后,若是重獲自由,總能想到讓天界恢復平靜之法的。”
不想天后卻嗤笑一聲諷道:“因你而起?分明就是你和你的好師父一手策劃的吧!”
你和你的好師父一手策劃的。
這一回,久安總算聽懂了,全身一震,萬分震驚地睜大了眼,死死盯著天后,顫著聲問道:“什……什麼意思?什麼叫我和師父一手策劃的?師父他……師父他不是已被你殺了嗎?你始終不肯放棄,派赤喜仙君追殺了他一次又一次,最後終是讓他……神魂俱滅,永遠地消失了。”
天后詫異地看著久安,她的震驚竟不似裝出來的,仿佛是真的不知情。天后不由蹙緊了眉道:“我何時派赤喜追殺過你師父?當初以為他已魂飛魄散於灼魄冰湖,卻不想竟是讓天衡救了幾縷殘魂去。而後不知躲在哪凝神結魄,再出現時便是趁著你大鬧天界之際,帶著眾多叛仙開始攻占天界。”
久安震驚地呆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語。尚未能完全消化這個消息。
天后的神色絕不似騙她的。
久安極其認真地看著天后,話語中的顫音更甚:“你的意思是說,我的師父,天傾神君,沒有死,對嗎?”
天后眉頭擰得更緊:“我騙你何用?”
巨大的狂喜瞬間將久安淹沒。這麼說,師父沒有死。她的師父,沒有死。
極喜的淚珠難以自抑地從久安眼中滾落。久安捂著唇身體微微顫抖,師父還活著,太好了,師父還活著。
待她終於從狂喜中稍稍冷靜下來,才有心思領會天后之前的話意,頓時臉色變了變,無數疑惑湧上心頭。
天后說,帶著叛仙攻占天界的,是師父。
怎麼可能呢?那個溫和慈悲的師父,怎麼可能會做這種明顯將牽連無數無辜的事情?那個悠然淡泊的師父,又怎麼可能會對天界帝位這種東西感興趣?
而那些無能為力的日子,她明明親眼見證了師父一日更甚一日的虛弱。
那一天,她親眼看到鋪滿床單的鮮血,親手觸摸到師父冰冷的身體,親身感受到空氣中再無一絲師父的氣息。
那個時候,站在師父院中的明明就是赤喜仙君。
作者有話要說:扯啊扯,不能直視的症狀又到了間歇性嚴重期= =文筆大神快來愛我,架構大神快來愛我,不愛我會木有小JJ!嚶嚶嚶嚶……
76章
久安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隱約覺得那些疑問的答案她不會想知道。但是,比起師父還活著這個消息,那些疑問的答案似乎又沒那麼重要了。
只是她仍有些不敢相信,害怕天后弄錯了,害怕她口中的這個天傾神君並非那個在無憂山陪伴她七百年的師父。
久安努力抑住心中翻湧著的滔天波浪,忍住了現在立刻去找天傾神君的強烈念頭,因為現在還有必須要先做的事情。
久安看向天帝,情緒已比之前平靜得多:“帝君,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們上來後發現,這天界第九層的守備似乎並沒有想像中的森嚴,想來也是因為這樣你們當初才能想辦法將華瑤帝姬送回妖界。”久安頓了頓,覺得有些奇怪地加了句,“倒是天界第一層的守備要森嚴得多。”
天帝面色一凝,這也是他一直隱隱覺得不對與不安的。他本認為天傾如此大費周章,最大的可能便是想要那天界帝位。
可天傾使計將他仙力縛住並軟禁於此後便再沒有動靜。帝印仍在他手中,守備也並不森嚴,除了不能出這裡,行動基本都不受限制。天傾若是想要帝位,應直接殺了他奪了帝印才是。
他不知天傾是因為覺得他仙力被縛已夠不成威脅,還是因為覺得他在與不在都不重要才會如此。若是後者,只怕他的目的就不是那帝位了。
而天界第一層關著的是那些不肯加入叛仙行列的神神仙仙們。上次月和仙翁在其他被關的神君仙君的拼命掩護下,才勉強將一絲神靈偽裝成祥雲,混出了天界一層,飄到了這第九層。
月和仙翁估摸是見他尚無大礙,便心中微松,又如之前他辛苦牽起的紅線幾番被弄斷時那般,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跟他哭訴起天界一層的狀況。
眾神、仙被關押之所皆設了能封住仙力的結界,他們的任何行動都受到限制,別說隨便走動,連是坐是站叛仙們都小心看著。而如月和的紅線、風神的風袋、雷公的大錘之類的上工用具,也都被收繳了上去。
只是月和哭哭啼啼尚未訴完苦就突然消失了,約摸是終於被叛仙發現,那絲神靈只好又回了本體了。
想到這裡,天帝的面色更加凝重。愈發覺得自己之前的判斷很可能是錯的。若天傾是為了帝位,那麼嚴加看管的應只是他才對。至於那些各司其職的神仙,他日後必還是要用的,引發他們如此的怨氣並無益處。
對於天帝心中所想,久安自是不知,只解下了腰間的醬油瓶繼續道:“所以,要助你們脫身也沒那麼困難。我這醬油瓶什麼都可以裝下,你們不如進了這瓶里,然後我和華瑤帝姬再如來時那般溜出去便行了。”
天帝的眼角非常明顯地抽了抽:“這……”
想他堂堂天帝落得這般狼狽就算了,如今竟還要靠著躲進個醬油瓶脫身,而且還是個黑漆漆看來實在不怎麼幹淨的醬油瓶。這實在是……
而天后更是大怒,因怒氣而忍不住咳得更加劇烈:“咳……你……你這孽獸!你以為我能信你?竟敢如此羞辱我們,咳咳……”
“母后息怒!”見天后怒得話都說不完整,華瑤忙上前扶住她,順便不滿地瞪了一眼久安。
久安看看眼角抽搐、表情糾結的天帝,再看看氣得蒼白的臉都有了一絲紅暈的天后。默默地讓手中的醬油瓶大了幾分,然後再默默地稍稍挪了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