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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臨。月朦朧鳥朦朧,牆頭睡得正香的小身影更朦朧。
臉色和這夜色一樣深沉的余魂提著壺酒走向後殿的涼亭,才坐下卻覺得好像哪裡不對。
抬眼看向剛剛餘光掃過的牆頭,眼中頓時一驚,然後面色瞬間更沉了幾分。
久安正跨坐牆頭,身子往前趴著,腦袋枕手上睡得正香,背後還背著一個大包袱,不仔細看八成還會以會趴上頭的是只背著重重龜殼的大烏龜。
而且那“龜殼”還有些不穩,隨著久安的呼吸一會兒左一會兒右地偏,看著心驚膽戰的,仿佛隨時都可能往邊上一歪就這樣帶著它的主跌下來。
余魂瞪著牆頭的“烏龜”蹙緊了眉。
正此時,微涼的夜風夾著寒氣拂來,牆頭睡得香甜的久安身子不自覺地縮了縮,鼻子一皺打了個噴嚏。
這個噴嚏震得她背上的大包袱抖了抖,終於支撐不住地往邊上一歪,帶著她跌進了牆內。
余魂心中猛地一驚,他的大腦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已經仿佛有自意識般自己作出了行動,迅速出手幻出一團銀光及時托住了久安下墜的身子,讓急速的下墜變為緩緩降落。
而久安竟還毫無所覺地繼續熟睡,甚至還蹭蹭光團咂了咂嘴。
余魂再次瞪著她,臉色已黑如鍋底,想起自己剛剛不由自主的行動,心中更是無端升起一團怒氣。然後便久安就快平安落地之時一收手抽回了光團。
“吧唧”一聲,久安結結實實跌到了地上,總算給跌醒了。
久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迷迷糊糊地掃了眼四周,正迷迷糊糊打算趴下去繼續睡時,突然覺得不對地動作一頓,然後迅速坐直了身子,低頭看看地面,再抬頭看看高牆,這回終於徹底清醒了。
“哈哈哈哈,原來還有第四個選擇,就是趴牆上睡著時不小心跌進來,既不太痛又成功翻過了牆,跌得實太有技術含量了!”久安得意傻笑著嘀咕,撿起一邊從她身上跌開的包袱,拍了拍灰後重新背好,慢騰騰地爬了起來。
誰知這爬起來一抬頭,月光下總算看到了隱涼亭中的余魂,更看到了他比夜色更黑的臉色,比夜風更冷的眼神。
久安的傻笑頓時僵臉上,妹的,這麼快就被抓到了!
看著余魂眼中的冷意,久安的眼神黯了許多,她摸了摸鼻子,尷尬地呵呵笑了幾聲後總算找到了台詞:“小黑,真巧,也來曬月亮啊。嘿嘿嘿……”
余魂卻不言語,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久安尷尬的笑聲他冷冷的眼神下越變越小,越變越小,直到最後完全消失。
余魂終於有了動作,卻是拎起久安縱身一躍。
久安眼一花間便已再次身處牆外,而余魂扔下她後輕輕一躍獨自回了牆內。
久安站牆外瞪著眼前的雕花牆面傻眼。
而牆內,余魂平淡無波不含情緒的聲音響起:“說過們兩清了吧,別再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三更~
師父大人:老紙還沒死透啊喂!腫麼就永遠活二吼子心中了啊啊啊!!好憂桑!!!
66放開我哥哥
余魂平淡無波的一句話卻讓久安的心驀地疼起來,那一晚的情形仿佛又在眼前上演。腥紅的鮮血沿豐床畔滴落,滴答滴答地直落到她心間。燙出無數個小孔,灼痛無比卻又冷嗖嗖地漏著寒風。
清不了的。久安在心中輕輕地說。不管七百年前還是七百年後,都是她欠他的。
她從未怪過他揭穿她的身份。紙終究包不住火,真相遲早大白,不是她的註定不屬於她,她偷了一千年的幸福,已經夠多夠無恥了。最後卻還連累大哥喪命、連累他被打下墮仙台。
七百年後重逢,他幫了她一路,她還他的,卻是一把冰冷的匕首,可在她那樣的惡毒之後,他卻仍是上天界將她救了回來。
怎麼可能兩清呢?她欠他的,大概此生也還不清了。
久安突然想起初初重逢時他說過的話:“唉,大恩大德實在無以為報,只能忍痛不報了!”
反正她臉皮向來有點厚,那再厚一點兒也無妨。既然她還不清了,那就乾脆別還了。就算一直欠著他也好,她只知道,她不要和他兩清。
思及時,久安挺直了腰,努力讓自己顯得理直氣壯,朝牆裡嚷嚷起來:“小黑啊,你算術可不太好哪,怎麼能算兩清呢?你別走啊,我給你算算,還記得當初在天界我給你房裡搬的東西嗎?就是明珠、鮫紗什麼的?那可都是無價之寶,全讓你轟一下就給毀了有沒有?你可沒有賠我銀子!還有還有,你在無憂山上住的可是我的房子,我還沒管你要房租哪,那房子坐北朝南,南北通透,光線好,戶型好,風水更好,房租可不低……小黑,小黑,你還在嗎?你可不能賴帳啊!還有……”
久安站在牆外嘰嘰喳喳,余魂坐在殿內涼亭裡面無表情地對月自斟自飲,可仔細看,卻能發現他眼角有隱隱的抽搐。
他任著久安在外面吵吵嚷嚷,沒搭理她,卻也沒有離開。為什麼不離開呢?大概是今夜月色還不錯吧。
不知過了多久,牆外終於漸漸沒聲了。
終於走了嗎?余魂神色微動,眼中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說不上是高興還是失望。
又坐了片刻,牆外果然一點聲兒都沒了。
余魂起身,提著已空的酒壺轉身欲離開,走了幾步卻又停了下來,頓了頓後又轉了回來,一提氣再次躍向牆外。
看見歪著脖子靠在牆上的身影時,余魂意外卻又似乎不意外。
久安沒走,只是坐在地上,抱著她的大包袱靠著牆又睡著了。
又一陣夜風吹來,熟睡的久安不自覺地縮了縮身子。
余魂蹙起眉,看一眼冰涼的地面,眼角隱隱又抽了抽,彎下腰伸手便欲抱起她,卻在即將碰到時又停了下來,頓了片刻,然後硬生生地收回了手。
看看手中的空酒壺,余魂一抬手——
瓷器落地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異常清脆響亮,驚起了幾隻熟睡中的雀兒,可久安卻是毫無所覺地繼續睡得香甜。
余魂的眼角這回終於明顯地抽了起來,站了片刻,而後猛地一甩袖,轉身就要躍回殿內。
他們已經兩清了,她愛睡哪睡哪,凍死也與他無關。
余魂這樣想著,躍起的瞬間,卻聽到久安夢中的囈語:“二哥哥……小黑……不要兩清……”
余魂的身子在空中頓了一瞬,而後仍是躍回了殿內,消失於黑暗中……
翌日。
“哥哥,哥哥,你看我讓殿裡妖怪做的紙鳶,好看嗎?快來陪我玩啊!”
似曾相識的嬌軟呼喚讓余魂有一瞬間的失神,仿佛回到了千年前,有個圓乎乎的小糰子就是這樣纏著他的。
余魂回過神,抬眼,此時站在他眼前的不是糰子,是光艷照人的華瑤。
華瑤手中拿著一隻色彩鮮艷製作精美的巨大紙鳶,杏眼中水光灩灩,正期待地看著他,艷麗小臉上的祈求神色實在很難讓人拒絕。
可余魂神色未變,眼中卻閃過不耐,音色低沉:“我說過,別叫我哥哥,也別來煩我,安靜地待到你父君來接你之時。”
余魂說完便轉身離去,絲毫不理會華瑤委屈的神色和眼中呼之欲出的淚。
余魂很煩躁,不知怎的提步又走到了後殿。剛剛華瑤手中的精美紙鳶讓他想到了某朵被染得很醜很不和諧的“七彩”祥雲。紙鳶這種東西,“七彩”祥雲的主人也是最愛自己做的,雖然總是做得很醜而且還常常飛不起來。
余魂昂首,日頭正當午。
視線移向殿牆,牆外靜悄悄的,一上午也沒有動靜,想來是睡醒了便走了。
總算清靜了余魂應該很高興,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微一思忖,又躍向了牆外。不想卻見久安竟仍以昨晚一模一樣的姿勢靠在牆邊熟睡著。
余魂的心不由猛地跳了下。現在已經正午了!余魂想起她昨夜趴在牆頭都能睡著,想起那麼大的碎裂聲響也弄不醒她,太不正常了。
余魂上前,想到她被他帶回來時奄奄一息的模樣,伸出的手竟有些顫抖,直到摸到她依舊溫熱的身體時,懸起的心才終於落到原處,而後眼中又閃過惱怒。
他半蹲著伸手狠狠地推了推久安:“起來!”
久安長睫顫了顫,迷茫地睜開眼,眼中一片朦朧,顯然還未弄清身處何方,抬眼看見余魂,便反射性地沖他甜甜一笑後就重新閉了眼往他懷裡鑽去:“哥哥,我再睡會兒,好冷……”
懷中的溫軟讓余魂一僵,然後又見她往他胸口蹭了蹭,迷迷糊糊的嘀咕:“……唔,好像不對,應該叫小黑……算了,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