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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情緒激動起來,他出聲對那少女喊道:“不是的!如果是這樣,那你為什麼回來救我?!為什麼?!”
少女平靜道:“平哥哥莫要動氣,聽奴家慢慢說來。”她略微斟酌後,開口道,“當日奴家病死,停屍在家。哥哥日日相守,悲慟至極。但也因此,哥哥沾染了奴家屍氣。待到奴家回魂返家之時,隨奴家一同來的那‘煞神’便纏上了哥哥。哥哥之後便一病不起,奴家想為哥哥驅除‘煞神’,便又回返。不想,被村人覷見。村人驚惶,以為是奴家作祟,便請了道人做法合棺,匆忙下葬。奴家本已功過相抵,只待再入輪迴,不料這‘煞神’害人,毀我功德。若是哥哥殞命,奴家罪不可恕。奴家只得拼盡全力,數次連棺回返。但村人愈發恐懼,甚至為奴家行了‘冥婚’。奴家心中悲憤,招來了‘花煞’,毀去了婚姻。今日若非得高人開棺相助,奴家怕是難扼心神,要淪入魔道了。”
少年聽完這些話,已是淚流滿面,“你救我……只是為了‘功過相抵’……”
少女點了點頭,“是。如今,奴家可以重入輪迴了。哥哥往後切莫掛念。人生無常,情念不過一時執著,待哥哥年歲稍長,便能明白。”她說完,對著村人拜別。只見一縷青煙從她身上飄起,消失於夜色之中。
少女直直倒地,再無聲息。這時,那“花煞”長嘶一聲,拍拍翅膀,縱身飛起。在空中盤桓數圈,亦消失無蹤。
那少女的父母見狀,嚎啕大哭,不斷喚著女兒的名字。少年卻已茫然無語,呆呆地看著那少女的屍體。
褚閏生見狀,只覺得悲涼無比。他還當那少女是為情回返,原來,人死之後,今生種種愛恨,便一筆勾銷。三魂合一,溯前世、開靈能。那少女早已不是曾今的她了。那麼他呢?他也曾死過一次,現在的他,還是不是以往的“褚閏生”?
正當眾人哀慟之時,梁宜走到那少女的父母面前,含笑道:“二位若是不忍女兒離去,我倒是可以相助。”
那對夫婦聞言,驚訝不已。
梁宜看了看那少女屍體,道:“若想她復生,也不是沒有辦法,只要你們忍得住辛苦。”
那對夫婦面面相覷,但很快,他們點頭如搗蔥。
“復活又怎麼樣……”突然,那少年開口,“她已經不是她了。”
梁宜轉頭,笑道:“她的命魂已去了東嶽地府,我復活的怎能是剛才那個絕情的人兒。呵呵,人死之後,唯有魂入輪迴,七魄卻不會變。我藉由其他命魂,附於肉身,驅動七魄。若能喚回天沖、靈慧兩魄之力,回復生時的感情記憶,也並非不可能。……要不要,試一試?”
此話一出,少年的神色里,立刻有了猶豫。
“不必擔心。死者復活,雖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但所有善惡承負,因果報應,都是由我一人承擔,與各位無關。如果擔心,還可以隨時可以停下術法。”梁宜含笑勸道,“如何?”
經她這番話,那對父母和那少年都動搖起來。
褚閏生看著這般發展,也不知該怎麼做才好。梁宜復活死者,他也曾親眼見識。那般殺生續命,殘酷至極。不久之前,她也曾被上清派的監院懲罰,可如今,她又要施行此法。這究竟是為什麼?難道是同情?……他看著地上的少女屍體,心中疑惑。忽然,那具屍體化為塵土,沒入了大地。
這一切,不過一瞬之間,根本不給人反應之機。褚閏生眼看著那屍體化為虛無,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區區一介凡人,也敢染指生死之事,好大的膽子。”一個聲音自空中傳下,話雖是威脅,但語氣偏是輕佻悠然的。
眾人聞言,循聲望去。就見半空之中,浮著一名黑衣男子。他身旁還跟著一黑一白兩名童子。這幾人周身陰氣重重,一看便知不是凡人。村人見到這般景象,驚呼連連。
梁宜抬頭一看,眉頭一皺。
“我的運氣還真不是一般的差。”那男子輕笑道,“每次輪到我值日,就一定會出些亂七八糟的事。你替人返生,怕也不是第一次了吧,這是砸我地府的場子麼?”
梁宜皺眉,“地府值日……”
那男子輕輕落下,站在了那口棺材上,“沒錯,我乃泰山地府鬼差,崔巡。”他翻開手中書冊,道,“梁宜……你修煉‘定魂之法’,擾亂生死倫常。你陽壽未盡,在生於世,地府無權管束,才不得已任你為惡。如今,你附魂在死者之身,撞到我,算你倒霉。”他抽出腰間的黑幡,喝道,“給我乖乖出來!”
梁宜一縱身,後退數丈,神情嚴肅。
褚閏生見狀,也不知該怎麼做,便望向了段無錯。只見,段無錯依然站在一旁,神色平和。莫非,如當日茅山上一般,旁觀為上?好歹是同門,不是這麼冷淡無情吧?
他正糾結,就聽梁宜一聲慘叫。一道精魂脫出那小女娃的身體,沖向了天際。那女娃兒頹然倒地,再無舉動。
崔巡收了幡,吩咐身旁的黑白童子,“別讓她逃了。”
兩名童子得令,瞬間消失無蹤。
崔巡倒不急著追,他翩然落地,看著村中眾人,說道:“你們聽好了,復活死者,天理不容。就算活著沒事,死了也要入地獄受苦。”他指指地上那女娃兒的屍體,道,“這便是教訓,引以為戒啊!”
他說完,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幻火。他嘆口氣,搖搖頭。而後,他抬頭沖褚閏生一笑,邁步走了過來。
褚閏生大驚,也不知該不該反抗。這思索之間,崔巡已到了他面前。
“喲。活得挺好的麼,不錯不錯。”崔巡笑著,拍了拍褚閏生的肩膀。
褚閏生煙咽口水,不知所措地點了點頭。
“嗯,不錯不錯……”崔巡笑道,“在修仙啊?修仙好啊!繼續努力啊。”
崔巡說完,笑嘻嘻地離開了,留下褚閏生原地茫然。
“搞什麼啊?”褚閏生開口,疑惑萬分。
這時,不遠處的段無錯朗聲道:“諸位鄉親,今日之事,驚動了地府之人,顯然是事關重大。這生死有命,不可執著。棺材回返一事,也算是有了解決。大家就早點回屋休息吧,善後之事,交由我們來處理。”
村民早已受了數次驚嚇,聽段無錯這麼一說,紛紛稱是,攜著家人回家,還不忘牢牢關上門窗。
那名少年留到了最後,他望著面前的狼籍,不住落淚。他跪□來,抓起了一把塵土,放進懷裡。這才沉默著,隨著自己的父母,回了家。
褚閏生不由嘆起氣來。他抓了抓腦袋,不再多想。他邁步走到幻火身旁,將他抱起,又轉頭對池玄道:“師兄,我們也去睡吧,好睏。”
池玄點了點頭,剛要離開。卻又聽段無錯開口,“唉,徒兒們,你們也太叫為師失望了。為師這麼辛苦勸散他人,你們也不想想是為了什麼?”
褚閏生不解,“啊?師傅,你有話直說嘛。”
段無錯慢慢踱步過來,伸出手,敲了敲那口棺材。
“你們方才也聽到了,那姑娘數次‘連棺回返’。照理說,魂魄一物,飄渺無形,豈會受棺材牽制。”段無錯笑眯眯的,“這裡頭,還有文章。”
“哎?”褚閏生有些驚訝,轉頭望向了棺中。棺內,放著數件陪葬之物,也不過是女兒家的首飾衣物罷了。褚閏生正想再問,忽然注意到了棺壁上的東西。這副棺材的四面內壁上,都釘著一頁經文。
段無錯探手入棺,取下了那些經文。“看來,就是因為這些東西,才使得魂魄出不了棺哪……”他看著那四頁經文,笑道。
褚閏生不禁笑問:“是《上清真經》?”
段無錯搖頭,“是《太平經》。也不知這些村民請得是哪裡的道人,這《太平經》豈是這麼用的。呵呵……”段無錯將經文收進懷裡,“雖說不是我們要找的東西,但這幾頁經文,也是《道藏》收錄之物。留著興許有用。好了,回房休息吧。”
段無錯說完,慢悠悠地踱回房去。
褚閏生瞭然地點了點頭,忽又想到了什麼,“師傅!梁高功……”
段無錯聞言,頓了腳步,轉頭笑道:“別擔心。她可不好對付,呵呵。”
褚閏生看了不遠處那女娃兒的屍體一眼,不再多問。他抱著幻火,跟上段無錯的步伐,待到了門口,他看了看四下。說起來,那紅髮姑娘,去哪兒了?
……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