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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罷,手上微微用力一推。她吃痛,捂著額頭,不滿地瞪他,但很快,她縱身離開,消失於天際。
他目送她離去,只輕輕一笑,道:“原來救命之恩,抵不過滅族之恨麼……”
他抬手一揮,一環金輪旋轉而現,火光灼灼,映得湖面金光一片。他笑著,伸手撫上那金輪,道:“爾等也是一樣吧?”
他低頭,就見湖水的倒影中,並無金輪,唯有無數醜陋精魂,嘶吼悲鳴,撕咬拉扯。那一瞬間,青幽的煞氣自湖中氤氳而出,盤桓在他身周……
他猛然掙脫了這幻覺,身子一個趔趄,撞在了桌旁。他忙用手撐著身子,這才沒有跌倒。這一番下來,他已是臉色蒼白,冷汗涔涔。他顫抖著倒了杯水,一飲而盡,好半天才緩了過來。
他拭了拭額上的冷汗,正想去床榻上打坐調息。卻又想,打坐是煉神之法,若是增強了“潛神”,卻非他所願……
正在這時,街道之上一陣嘈雜,吵得他無法再思考。他走到窗邊,輕輕推開窗扉,往下看了一眼。只見街道之上竟布滿了軍隊,兵戟森森,戰馬嘶鳴,分明一派嚴肅陣仗。
褚閏生微微皺眉,心中不解。他小心地闔上窗戶,出門下樓,隨一眾圍觀之人一起聚在了客棧門口。
但聽人群中,有人說道:“看這架勢,是要打仗啊。”
“噓,小聲點。我聽說,這是要造船。”
“造船做什麼?”
“沒眼力。要打下江南,怎可無船?”
這些話,褚閏生聽在耳中,心裡卻愈發不解。話說,當日下了茅山之後,段無錯領他們一路向北,中間幾經波折,輾轉一月有餘。說起來,如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他想到這裡,尷尬笑笑,忙找了客棧內的夥計,詢問起來。
夥計聽了他的話,半是驚訝半是好笑,道:“客官真有趣,這也能迷路?呵呵,這兒是湖嶺鎮,地處南平。離金陵可遠著呢。”
褚閏生心裡叫苦。這裡已是宋境,果然到了完全不熟的地頭了。他正想著,卻見一群官兵走了進來,也不多說,直接找了掌柜,進了內室。
褚閏生心知與官府扯上關係總是不好,便與夥計又寒暄了兩句,回房去了。
待入了夜,他又聽說,這隊官兵的確是為造船而來。大部分的士兵都在城外紮營,唯獨幾個工匠與將領住在這客棧的上房之中。
晚飯時分,褚閏生向池玄和絳雲說起此事。幾人商定,儘快離開此地為上。但若趁夜離開,恐怕更招麻煩,為今之計,只有等天亮之後,再從長計議。
是夜,夜風凝滯,悶熱無比,似是雨兆。褚閏生在床上翻了幾個身,終是無法入睡。池玄依然守在絳雲房中,他估摸著,以池玄素來打坐修煉的習慣和絳雲的性子,怕都還沒睡。反正長夜漫漫,倒不如去找那二人聊聊天。
他思定,便滿心歡悅地去廚房沏了壺茶,往絳雲房中去。他剛到門口,正要抬手叩門,稍一低頭,卻皺了眉。只見,這客棧的樓板上,不知為何,多了無數纖細絲線。那絲線通身透明,隱泛光華。
“網元天綱?”他低聲默念一句,又順著那絲線望去。只見這法寶沿著木紋脈絡絲絲蔓延,最終聚往了一處,正是這客棧內的上房所在。
褚閏生心知不妙,也懶得糾結禮數。他推開絳雲的房門,閃身進去,又隨手關上了門。正如他所料,池玄安靜打坐,而絳雲則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玩自己的頭髮。
見他進來,絳雲一個骨碌坐起身來,笑道:“閏生哥哥!”
褚閏生伸手點上自己的嘴唇,示意她小聲。他放下手中的茶水,小聲對池玄道:“師兄可察覺異樣?”
池玄慢慢睜開眼睛,道:“天綱列陣。”
褚閏生笑了起來,“那師兄準備如何?”
池玄答:“不準備如何。”
褚閏生笑道:“他是‘太上聖盟’之人,更與童高功有過一戰,如今他在此處動手,分明是要對付宋兵。以我們跟他的立場,不阻止一下,好像說不過去。”
池玄道:“他對我有救命之恩。”
褚閏生聞言,微微一愣,無奈道:“這倒是。”
絳雲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不滿道:“你們在說誰?”
“徐秀白。”池玄回答。
聽到這個名字,絳雲好半天,才想起那一身獵裝,說話奇怪,但卻身懷靈藥的人來。這麼一想,倒也有些為難,也不知這人是敵是友。
“既然這樣,就不勉強師兄了。”褚閏生笑著說完,轉身要走。
“慢著。你不是他的對手。”池玄開口,制止道。
“也不是要跟他斗啊。”褚閏生一派輕鬆,“只看上一看罷了。我有分寸。”他說罷,推門走了出去。
池玄起身,微微皺眉,剛要跟上,卻不可自抑地咳嗽起來。絳雲忙下了床,走到他身邊,關切道:“你沒事吧?”
池玄咳了一會兒,才慢慢平復下來,臉上已然泛起嫣紅。他搖了搖頭,道:“急著說話,嗆到了。”
只在他開口之時,絳雲卻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她正要追問,池玄卻道:“你不能動用妖力,別跟著來。”
絳雲不滿,剛要反駁,他已出了門外,緊緊關上了房門。
……
但說褚閏生雖想壞徐秀白的好事,可心中也沒什麼盤算。他凝了呼吸,順著那絲線慢慢往前移。寂夜無風,客棧之中,靜得詭異。褚閏生這才想起,方才沏茶之時,未見一人。即便客人都已睡下,那夥計呢?
他想到這裡,不禁嚴肅了幾分,腳下也愈發小心。他踮腳,儘量不踩上那些絲線。只是,絲線甚密,很快便無他落腳之地。他嘆口氣,一躍而起,腳踏禹步,飛身往前。
忽然,他的面前出現數人,擋他去路。他頓住身形,定睛一看,那幾人正是這客棧的掌柜和夥計。但見這幾人神情呆滯,行動遲緩,甚是詭異。
他正要上前,卻被人一把拉住。他回頭,就見池玄已然站在他身後,神色雖平靜如昔,但眉宇間卻有了一絲焦躁。
“這是‘天綱結偶’。”池玄說罷,俯□去,手撐地面。通透靈氣順著他指尖溢出,沿地上的絲線而去,只是瞬間的功夫,掌柜和夥計幾人頹然倒地。
褚閏生大驚,細看那幾人,卻只是睡著罷了。
池玄站直身子,道:“這些絲線會潛入血脈,操控人身。小心一點。”
褚閏生點點頭,繼而笑道:“師兄,那徐秀白不是救過你麼?你如今來幫我,豈不是……”
“你是我師弟。”池玄說完這句,不再多言,徑直往前。
褚閏生稍稍驚愣,隨即便笑得釋然,心底暗暗生了欣喜。再冷若冰霜也好,坦誠以待,總能換個交心。這麼一想,他心頭的陰霾散了一半,心思也活絡了起來。
他趕上池玄的步伐,正想說幾句熱絡話。卻聽不遠處的上房內,竟傳出了兵刃廝殺之聲來。
兩人俱是一驚,急忙趕去,推門一看,就見那一間客房中,數名將領,連同幾名工匠一起,正互相砍殺扭打。幾人的表情麻木,似是不知痛楚一般,下手更是毫不留情,已有數人負了傷。
池玄見狀,手撐在地,展開了罡氣。房中之人瞬間止了廝殺,軟軟地倒下地去。
兩次下來,池玄已然有些累了,他微微喘息,站起身來。
褚閏生鬆了口氣。若不是他這師兄趕來,這種情況,卻也不是他可以應付的來的。好一個“天綱結偶”,操縱眾人,再使其自相殘殺。這般舉動,倒也算得上高明。只是,“太上聖盟”殺這些宋軍將領,又是何用意?
他正思忖,那些人卻又站起了身來,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他和池玄的身上。手中兵器森冷,隱泛殺機。
褚閏生心頭一寒,他下意識地回頭一望,就見房門之外,不知何時也聚起了一大群人來。不僅有方才的客棧掌柜和夥計,更有數名住客。
“操線之人在客棧外。”池玄皺眉,如是道。
褚閏生無奈而笑。如今的陣勢,哪容得他們出客棧?果然,不能多管閒事麼?
……
作者有話要說:下面是大環境解釋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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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平:荊南(924年-963年)又稱南平、北楚,是五代時十國之一。高季興所建。荊州,轄荊、歸(今湖北秭歸)、峽(今湖北宜昌)三州。統治範圍包括今湖北的江陵、公安一帶。
本故事發生在開寶七年,也就是974年。因此,荊南已被宋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