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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思索,卻覺一股陰冷殺氣自背後而來。他心中一慌,轉過身去,一臉戒備地看著前方。
只見江水之中,忽然出現了一點白光,仔細看時,那一點白光,竟是一顆硨磲珠子。
這珠子,似曾相識。褚閏生正疑惑,卻聽珠子發出聲來,冷冷喊道:“普煞……”
褚閏生大驚,卻見那珠子幻化出了形態來。依稀可見,那是個面貌醜陋的男子,全身覆著厚厚甲殼,一雙眼睛泛著血光,可怖至極。
“普煞!納命來!”那男子大聲呵斥,隨他聲音,水中無數精怪聚集而來,將褚閏生團團圍住。
不等褚閏生弄清緣由,那些精怪一涌而上,撲向他來。
褚閏生大驚失色,以他道行,怎是這些精怪的對手?他急忙後退,背卻靠上了一尊鎮水鐵牛。他想到什麼,抽出一頁經文,貼在了鐵牛的額前。
便是那一剎那,鐵牛輕輕震顫,周身爆出刺目強光,褚閏生忙遮了眼。待強光止歇,褚閏生睜開眼來,方才那一眾精怪已然灰飛煙滅。他大喜過望,不禁笑了出來。
“普煞,你果然卑鄙!竟借鎮水獸之力應付我?!”那覆著厚甲的男子高聲喝道。
褚閏生笑笑,答道:“這位大哥,我本來就是來鎮水的。再說了,我沒承認自己是普煞啊。”
“哼!我怎會認錯!”那男子皺眉怒道,“太子仁厚,要等你歸仙位才動手。我可不然!納命來吧!”
他說完,手臂上厚甲伸長,變作了兩隻大螯,他揮舞大螯,猛衝而來。
褚閏生正要躲避,卻見水中又現出數百精怪,猙獰嘶吼,齊齊向他撲來。一時間,水中殺意厚重,一雙雙妖眼泛著殺氣,直透人心。這般被妖魔包圍,卻讓他生了似曾相識之感。恐懼,自心底泛出,駭得他手足無措,全身僵硬起來。
眼前,忽然現出莫名景象,竟有無數水族蜂擁而上,奪食他的血肉。那撕咬咀嚼之聲,近在耳畔,叫人心驚。
然而,只是剎那功夫,心底的恐懼驟然消止,一股戰意遍行血脈,腦海中一片空明。他微微閉眼,再睜開時,眼前那蜂擁而來的精怪,竟似定住了似的。
那揮著大螯的男子察覺異樣,卻又不明要領,心一橫,依然沖了上去。
褚閏生微微一笑,輕巧閃避,避開那群猙獰精怪。待那男子到了面前,他單手架住那覆著厚甲的大螯,念道:“天道誅爾,莫怨莫念。”
那男子聞言,愈發震怒,“普煞!你不是天道!”
褚閏生手腕微微用力,將那男子甩了出去。他站穩身形,取了一張經文,微微一笑。
那男子剛穩住身形,眼前的褚閏生卻已不見了蹤影。他慌忙在水中尋找,下一瞬,卻見褚閏生已然站在另一尊鐵牛之前,他輕巧抬手,將經文貼上。強光又現,那一眾精怪在強光中消失,再無蹤影。
男子心知不妙,臉色沉重起來。
褚閏生含笑,舉起手中剩下的七張經文,道:“妖孽,你還有七次機會。”
這般輕蔑挑釁,讓那男子怒意愈盛。他大吼一聲,召來水中精怪,再一次攻向了褚閏生。
……
江面之上,平靜無波。
君無惜低頭看著江面,似是在看水下的動靜,又似在看自己的倒影。
這時,華光五色,暈染陰雲。馨香馥郁,滲透豪雨。一頭白牛攜隱隱靈光,自雲中飛下。牛背之上,何彩綾執傘,含笑端坐。
待白牛在水面上站定,何彩綾開口,對君無惜道:“世人對我避之唯恐不及,唯有你,敢策動經文之力引我前來。君無惜啊君無惜,你雖膽識過人,可惜生而為女子,命中注定難成大事。”
君無惜笑答:“命可算,就可改。我命由我。不像仙子,此生已定,諸事難料。”
何彩綾掩嘴而笑,“嘴皮子厲害有什麼用?君無惜,把‘上清真經’交給我,我今日不殺你。”
君無惜看了看水面,道:“仙子,我也想把經文給你。可惜,那經文我用來鎮水,你若想要,便下去拿罷。”
何彩綾輕輕一躍,從牛背上下來,道:“那麼容易?”她笑笑,“丑,去取經文上來。”
她話音一落,身後白牛重重跺腳。只是,那水面光滑如鏡,堅若磐石,竟是紋絲不動。無論那白牛如何努力,就是下不了水。
君無惜笑道:“仙子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說,要取經文,需得仙子親自下水才行。”她輕搖羽扇,“不瞞仙子,為防有人阻我鎮水,這江面上,我已施下咒法。無魂無魄之物,斷不能下水。”
何彩綾掩嘴笑道,“你這區區咒法,難道我解不了?”
“彌天傘開,萬法歸虛。仙子自然能解世間咒法……”君無惜含笑,“只是,有人為了阻宋軍南伐,施法引動江水。若仙子開了彌天傘,倒也省去了我鎮水的功夫。”
何彩綾笑意微滯,道:“你是逼我殺你?”
“不敢。”君無惜望著她,“只是,我得提醒仙子,若是以經文之力策動鎮水鐵牛,世上就再無人有能耐在江中興風作浪……也不知水下的人,貼到第幾張了。”
何彩綾聽罷,輕輕一嘆,“看來你是早已布好了局,等我來投了?”
“仙子真是冰雪聰明。”君無惜頷首,應道。
何彩綾看了看水面,繼而生了笑意。她手腕一翻,掌上出現了數塊白玉。她氣息輕吐,白玉化出人形,正是巳符、戌符和午符。
“你們替我好好招呼君高功,我便下水,看看是個什麼局。”何彩綾笑著說完,身影一閃,沒入了江水之中。
君無惜見狀,抿唇而笑,她抬眸,望向那三隻使符,口中念道:“三垣四象,廿八星宿;請君聖臨,降真吾身;誅伏邪祟,莫敢當沖!西方畢月星君,請!”
話音一落,一隻金烏憑空而現,飛翔盤桓。君無惜的神情忽生肅穆,更帶著威嚴殺相。她朗聲,喝道:“寒潭月影!”
金烏振翅,籠下一片月光,三隻使符被那力量震懾,動彈不得。
……
水下,戰局正酣。只是那勝負之勢,任誰都能看得明白。鎮水鐵牛,已有八隻貼上了經文,水中精怪已是寥寥無幾。那大螯男子面露疲態,已是敗象。
褚閏生站在最後一隻鐵牛前,含笑揮了揮手中最後一頁經文。
“你本被封在金輪之中,永世不得超生。如今有機會出來,就該心懷感激,老實投胎去。”褚閏生一臉無奈地說道,“如今你非要魂飛魄散,豈不是為難我麼?”
“住口!普煞,你住口!”那男子嘶吼,“不殺你,難消我心頭之恨。我寧可永不超生,也要你血債血償!”
褚閏生一臉悠閒,應道:“行呀,你試試吧。”他言罷,轉身,將手中經文貼向了牛頭。
這時,水中忽然傳來猛烈波動,震得鐵牛顫抖。褚閏生收起經文,警惕退開,轉頭,便見水中泛出五色光華,染得周遭一片靡麗。
何彩綾自光華中出現,江水之中,她衣袂如飛,彩綾翩舞,周身華光,如夢似幻。
待四目相接,褚閏生心頭一震,神識竟有了片刻恍惚。
何彩綾認出他時,眉頭輕輕一皺,道:“又是你……”
褚閏生避開她的視線,穩下心神。又是她……她竟然真的來了……
“懶得跟你打。經文給我。”何彩綾伸出手來,說道。
褚閏生握緊手中經文,腦海中,又想起了往日種種。她視人命為糙芥,為奪經文,不惜殺生。可她也數次出手,就他於危急……
張惟的話,靜靜在耳邊響著:……太上聖盟與我上清終究是敵非友,模稜兩可不是長久之計……
人情、義理,到底,他該如何是好?
他沉默之時,那大螯男子伺機上前意圖偷襲。只是,他還未出手,便被那五色彩綾縛住。
何彩綾道:“大膽妖孽,什麼時候輪到你放肆?!”
那男子怒道:“這普煞仙君殺我族類無數,今日我必報此仇!不管你是何人,休要阻我!”
何彩綾看了褚閏生一眼,笑了起來,“笑話!普煞仙君是誰我不認識。可這小子分明是個凡人,你找他報仇,可笑至極!”
“不,我不會認錯的,他就是普煞!”那男子雙目圓睜,殺氣滿溢,“他就是普煞!”
何彩綾有些不耐煩,皺眉道:“他是褚閏生。”
聽到這句話時,褚閏生腦海中忽然一片空白,萬念消止,心緒全無。如大夢初醒,他恢復意識之時,一時脫力,身子緩緩浮向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