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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玄看了她手中的雀鳥一眼,沉默不語。
“先前你不也曾受那‘徐秀白’的醫治。他愈你傷口,用得是麟脂。不殺麒麟,何來麟脂?莫非,背著你殺就可,當著你的面就不可?”她摸了摸那麻雀的小腦袋,笑道,“池玄,你也是如此虛偽之人麼?”
池玄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指鬆開,麻雀撲騰了一下翅膀,倉惶飛走。
“我並不戒葷腥,只是更喜歡吃素。我也不戒殺,只是沒遇上想殺的人……”池玄開口,語氣波瀾不驚,“高功若願意為我續命,我欣然從之。可如今,高功不過是試探我罷了。”
她微微一愣,隨即笑了出來。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道:“以前只知道你說話刻薄,沒想到這性子還挺討人喜歡的嘛。嘻嘻,你放心,用這丫頭的身子,我使不出那般高深的咒法。還是先去看普通的大夫,再看看要不要給你熬碗豬肝湯吧。”
她說完,輕輕將手中拂塵一抖。拂塵化作點點金光,飄然消失。她闔起雙眸,待再睜開時,眸中全是憂慮。
兩人對望良久,卻是無語。
周遭昏睡的眾人陸續醒轉過來。受方才咒法的影響,眾人皆感昏聵,全然不記得剛才發生了何事。待意識到眼前的事態,紛紛驚愕。客棧中的其他人也不明就裡,驚呼妖邪作祟。一番忙亂後,才安定了下來,請來了大夫,替眾人診視。
……
卻說,數十里之外,高山之頂上,煞氣森森,駭得百鳥驚飛,獸群奔突。晴空朗郎,雷電交織,更勾勒出一副詭異天象,叫人不寒而慄。
張惟以血畫符,正在做法。
商千華看著那血色雲篆排布開來,引動封印,不禁開口道:“度化這萬千精魂,的確是大功德。但‘血籙靈符’需耗費自身性命,你還是三思為好。”
張惟頷首,笑道:“多謝仙子關心。不過,此事與功德無關,不過是‘當仁不讓’罷了。”
商千華聞言,“這……”
“力所能及,總要一試。”張惟說罷,繼續施法。
聽到這句話,褚閏生卻有些驚訝。他曾聽一個人說過同樣的話。不久之前,他曾勸過池玄,不要再管幻火的事。那時,池玄也是這樣答他。
於是,他便又憶起張惟與他對弈時說過的話來:……爭強好勝,難免作繭自縛。如今看來,果不其然。我一直想著要與池玄一較高下。卻忘了,成為高功的那一日起,我就該以本派興衰為念,師門榮辱為重……
池玄曾出手,破張惟的道壇,營救幻火。雖未成功,但此事對張惟來說,平時並非如他口中說得那般輕巧。所以,他如今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功德,更不是什麼當仁不讓。他自始至終,只想要證明些什麼。
褚閏生苦笑。這般心緒,他本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然而,元神一開,他反倒明白了許多。不甘不服、既敬且畏,他知道,只要那人存在於世,他便不得安寧……勝過他,一次也好,說不定就能化解這些莫名的情緒。
他思索之時,張惟已寫下無數雲篆。那血紅文字懸浮於空,環繞成圈,排布為陣,將睚眥與一眾精魂圍困起來。
睚眥見狀,怒道:“區區一介凡人,憑這雕蟲小技,也想困我?!”
張惟並不應他,閉目凝神,手掐起青靈訣。一瞬間,血字綻光,靈氣滿盈。精魂受那靈氣所迫,無不掙扎。煞氣與靈氣交纏相鬥,互不相讓。
商千華見此情景,飛身落地。她一掌抵在張惟的後背,將真氣渡給他,囑道:“我替你護住心脈。小心煞氣,切莫勉強。”
張惟並不應答,只是點了點頭。
睚眥只覺周遭的壓迫愈強,靈氣熾盛,漸漸讓他神識湮滅。心頭,不甘和恨意糾纏,讓他死命保有最後的幾分清明。他抬起手來,掌心出現了一枚白淨晶瑩的硨磲珠子。
他將珠子捻在指間,對準了張惟和商千華,激she而出。
“血籙靈符”之陣尚未完成,這珠子竟破出了靈氣的障壁。珠子攪動水氣,凝聚成流,纏向了張惟和商千華。
商千華見狀,掌中雙珠飛旋而起,生出一道雷電,擊碎了那珠子。
眾人剛放下心來,卻見數十精魂竟從陣中湧出。原來,那硨磲珠子將那“血籙靈符”之陣破了一個小口,為精魂開了通路,水流之擊不過障眼之法。
商千華皺眉,對張惟道:“既然陣法已破,便是它們命數該亡。趁你性命未傷,收法吧。”
張惟此時已有了疲憊之色,額角也隱隱掛著汗水。他搖頭,道:“還未到收法之時……”他言罷,提筆蘸血,憑空而畫。瞬間,無數殷紅長纂破土而出,紅幡飛揚,於那“血籙靈符”之外,又布下了一層道壇。精魂又被第二重道壇所困,無處可逃。
只是,這一番布陣,張惟卻困在了“血籙靈符”和道壇之間,置身於無數精魂之中。這般情狀之下,商千華雖有行雷之力,卻也難以出手。
張惟立在陣中,眾妖精魂無處可逃,便皆盤踞在他身邊。精魂雖無形,但那煞氣卻有如利刃,刺入肌骨,痛徹五內。他強忍那煞氣之傷,專心做法。
陣外,褚閏生看著這般情形,心情愈發糾結。若是他還是先前的“褚閏生”,既無能力,便也不會有這般困惱。可如今,他知道如何喚回幻火,知道如何將精魂煞氣壓制化為己用,更知道如何破除“血籙靈符”……可是,照商千華方才的態度來看,她決不會任由他拘魂索魄。若不能引渡這萬千精魂,她便會以雷電將金輪擊毀,滅卻因果。如果現在出手阻止張惟,便是將幻火推上了絕路。可若不阻止,照眼前的局勢來看,張惟非死即傷。
他到底該如何是好?要怎麼選才是正確的?
這時,他忽然憶起了什麼。冰冷的霜華之中,有人曾笑著對他說:……那紅毛小子是你師弟,你護著他理所當然。這世上,哪有放著親友不管,反護著旁人的道理?……
只是想起這些話,他的心便安定了下來。是啊,哪有放著親友不管,反護著旁人的道理……他索性閉上眼睛,不再看下去。
張惟做法又過片刻,漫天血字聚合起來,靈力如網漸漸收緊。精魂無不被那股力量壓迫,聚攏向了一處。
睚眥只覺所有精魂都沖他壓來,厚重異常,最後一絲神識也無力支撐,破碎開來。他意識消失之時,望見了陣外被縛的徐秀白。他勉強擠出笑意,最後喚了一聲:“弟弟……”
驟然之間,血字凝聚,光華耀目。待光芒褪盡,道壇之中,惟余了一環金輪。細看之時,輪身之上,烙上了殷紅血籙。精魂的煞氣,竟是半分也感覺不到了。
張惟這才放鬆下來,握住了手腕上的傷口,大口地喘息。他望著面前的金輪,略有些得意地笑笑,自語般道:“我贏了……”
……
作者有話要說:啊,廣昭/池玄童鞋,你是多少人心中的執念……
閏生:……
張惟:……
絳云:……
於是,大家終於明白了吧。其實本文的男配是萬人迷體質,且男女通殺,本文所有的恩怨糾葛都是此人造成的。當真是禍水啊!
池玄:……
[那隻:你這文的中心究竟是什麼啊?!混蛋!]
[狐狸:= =|||]
☆、舊識 [五]
商千華見到煞氣消止,金輪現形,眉目之間,也帶上了溫潤笑意。她走到張惟身邊,微微欠身,道:“不愧是上清高功。誅滅之法,終是下策。能以此法克制煞氣,千華自愧不如。”
張惟轉頭望著她,含笑道:“仙子過譽。”張惟又看了不遠處的金輪一眼,道,“我會將此金輪帶回上清派,集同門之力做法超度。”
“如此甚好。”商千華點頭。言罷,她騰身而起,浮於空中,朗聲道:“諸事已畢,眾仙家可退。”
話音落時,天空之中,雷消電止,一片和風煦日。方才收雲止雨的蛟龍化回人形,行禮之後,消失無蹤。
商千華又望向了一旁被縛的徐秀白,她手腕一翻,收回了網元天綱,道:“你走吧。”
徐秀白穩了身形,神情複雜莫辨。他的目光從商千華身上移開,落在了那環金輪之上。一時間,他的心底竟生了憂戚。他猶豫片刻,終是咬牙閉目,轉身離開。
待他遠去,商千華才又開口,對張惟和褚閏生道了別,飛身離開。
褚閏生暗暗鬆了一口氣,他看了一眼幻火金輪,繼而舉步走到張惟身邊,伸手扶著他,道:“張高功,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