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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無錯笑笑,道:“師妹的心思,我還不清楚麼?掌門的事,我會處理妥當,你且去吧。”
梁宜皺眉,輕嘆一聲,“既然如此,師兄一切小心。”她說罷,叫上了吳亨,領著一眾弟子往洞外去。臨行之時,她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褚閏生一眼。
褚閏生避開她的目光,雙手環胸,默然而立。
待梁宜離開,段無錯舉步走到徐秀白面前,將懷中的何彩綾遞給了他。徐秀白帶著戒備,小心接過。
“徐公子,麻煩你與仙子暫留在此地罷。”段無錯開口,如是說道。
徐秀白聞言,不滿道:“你這是命令我?”
段無錯笑道:“太上聖盟和我上清派終究是敵非友,如今的情勢,總不好帶你們一起去頂宮罷。何況……”他說著,看了何彩綾一眼,“她留在這裡才是最好。”
徐秀白忽然想起方才池玄說何彩綾並不想攻下茅山云云,何彩綾今日上山所為何事,他早已清楚。也許留她在此,才真的是最好的。他想到此處,再不多言,輕輕將懷中的何彩綾放下,讓她安穩躺好。繼而取出了藥物,料理起她的傷勢來。
見此情狀,段無錯欣然一笑,他看了看褚閏生、池玄和絳雲三人,道:“你們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我並不清楚明白。不過,就算我讓你們留在這裡,你們也斷不會應從。”他頓了頓,道,“同我一起去見掌門吧。”
三人此時心思糾結,但聽得此話,皆無二話,隨行離開。
……
出仙人洞,沿山路而上,便是頂宮。眾人道行出眾,自然身輕體捷,不消片刻,便已到了頂宮大殿之外。此殿名為“太元寶殿”,但見宮體巍峨,雄偉絕倫。金光輻輳,聚於宮頂,更添聖潔浩然之相。然而,這本該護佑門派的金光,如今正如漣漪內斂,緩緩收盡。
段無錯皺眉,不發一語,往殿內而去。
殿中燭火通明,幡帷重重,青煙繚繞,鐘磬和鳴。藻井雕南極北斗,廿八星宿。也不知是以何材質所制,眾星綻光,熠熠生輝。數十尊神像肅立左右,栩栩如生,肅穆非常。
眾人剛在殿中站定,便聽一個沉厚嗓音響起,緩緩道:
“無我命令,擅闖寶殿。段高功,你眼中可還有我這個掌門?”
段無錯聽得這個聲音,臉色一沉,道:“染指俗世,罔顧門人生死。收去金光,任憑宿敵攻上。掌門眼中可還有上清?”
“看來段高功是來責備我的啊……”
此話微頓,只見燈火曳動,幡帷之後,緩緩走出一個人來。此人看來不過二十出頭,一身白袍,素淨如雪。紫緞綬帶,飄然自舞。他的相貌尋常,卻天生一股闊疏之氣盈在眉宇,顯出卓然軒偉。
褚閏生幾人雖未講過此人,也知他必然就是上清掌門,言無銘。
段無錯見了他,嘆道:“看來掌門已經出關了,今日大敵當前,請掌門開啟金光禦敵。”
言無銘神色肅穆,道:“段高功果然宅心仁厚。開啟護頂金光,只是防禦之法。太上聖盟即來,也是時候堂堂正正一戰。”
段無錯皺眉,微怒道:“掌門將所有高功遣下山去,諸般變故,如今我上清還有幾人能與太上聖盟相抗?掌門當真要毀上清不成?”
“此言差矣。”言無銘的神色泰然,語氣中略有麻木,“要毀上清的人,是你才對。”
段無錯微微錯愕,繼而斥道:“荒謬!”
“段高功,我請問你,‘無’字輩弟子中,論經略御人,當舉大師兄葉無疆。論道行武藝,則無人及你。當年,掌門之選當出於你二人之中。”言無銘望著段無錯,如是問道,“不說你二人,君無惜、童無念、梁宜之輩,道行智謀皆在我之上。為何到最後,卻是由我即位掌門?”
段無錯眉頭深鎖,欲言又止。
“我替你答。”言無銘卻也不糾結於他的反應,自行答道,“因為你們從未將門派視作首位。”他說著,慢慢踱上幾步,“大師兄所求,是淡泊安逸。君師姐所求,是勝者為王。童師兄只求問心無愧,梁師姐為的是長生不死……而你……”他望著段無錯,輕輕一笑,道,“段師兄,你心中所念,唯有兒女私情。”
聽得這句話,段無錯似有觸動,方才的慍怒已消去大半。他開口,黯然道:“提這些做什麼?”
言無銘搖了搖頭,道:“段師兄還是不明白啊……我且問你,茅山上下,共有宮閣幾座?林木幾片?田地幾許?弟子幾名?火居道士幾名?一日香火幾何?一月花銷多少?……”他無奈一笑,“想必師兄不清楚吧。”
段無錯聽到此處,已隱隱有了慚愧之情,他不知如何應對,只得沉默。
言無銘道:“天下紛爭,興衰存亡不過朝夕。我雖無大才,卻竭盡所能,力圖振興。不知段師兄又為本派做過什麼?”他說到此處,語氣中帶了一絲質問,道,“今日太上聖盟圍攻本派,盛高功施法阻擋,更將那地仙何彩綾困在中皇靈沙之中。段師兄既心繫我派,為何反出手相救?”
這一番話,說得段無錯啞口無言。
“六十年了……你身在茅山,心神魂魄卻只在那妖女身上。”言無銘道,“我念你是師兄,素來也不干涉。但今日,我不能容你再荒唐下去了……”
言無銘話未說完,一道雷光驟然而現,銳器破空,疾如閃電。他偏身閃避,一枚雷錐險險擦過他的衣袂,刺入了他身後的神像。電光灼爍,石雕神像轟然崩碎,落了一地殘片。
“抱歉,實在是怎麼也插不上話,不得已只好如此了。”
褚閏生的聲音響起,帶著悠然笑意。他沖言無銘抱了抱拳,笑道:“晚輩褚閏生,見過言掌門。”
言無銘微微頷首,道:“我聽人提過你。”
“誠惶誠恐。”褚閏生向前走了幾步,笑道,“那掌門一定知道我助宋軍南下之事了。其實,要想復興上清,何必輔佐那式微的唐室。趙宋如日中天,另擇陣營豈不更為明智?”
“你道行過人,可閱歷太淺。” 言無銘撣了撣衣衫上的灰塵,道,“並非是我派依附哪個陣營。而是唯有我派選擇之人,方能君臨天下。”
褚閏生瞭然一笑,繼而面露為難,道:“這可如何是好,晚輩也是這個想法。”
言無銘細細打量了他一番,道:“你已有通天之能,又無門派之累,天下之爭,於你何用?”
褚閏生點點頭,答得輕巧:“的確沒用。只是這個結果,我不喜歡。”
言無銘的神色平靜,道:“看來你殺害我派監院和盛高功,也是因為這個‘不喜歡’了?”
聽得此話,段無錯生了驚愕,他看著褚閏生,等他回答。
褚閏生卻是一臉無謂,道:“是啊。不僅是這二人,茅山死去的幾位高功,多多少少都有我的份。”他看了看空寂的大殿,“人才凋零,內憂外患……若我今日竭盡全力請掌門回心轉意,應該也不難吧。”
此話一出,氣氛瞬間凝固,殺氣戰意緩緩升騰,盤踞不去。
“內憂外患倒是不錯,但人才凋零卻未必。”言無銘開口,破了沉默。
“也是,掌門閉關數年,必是修什麼厲害的道法。先前又讓聶監院拖了大半日的時間,現在應該已大成了吧。何不使出來,讓晚輩開開眼界?”褚閏生帶著傲然,挑釁道。
言無銘吁了口氣,輕輕一笑。瞬間,力量無形,噴薄蔓延,引得樑柱震動,大殿搖晃。那力量愈來愈強,似是整個茅山都在震動。
“無銘,莫非你……”段無錯察覺了什麼,驚訝難當。
言無銘頷首,道:“沒錯,我已與洞天靈氣結為一體,道力無限,取之不竭。”
卻說洞天乃是仙凡交匯之處,蘊至聖靈氣。茅山素稱第八洞天,更是不同尋常。平日,那熾盛靈氣藏於山體之內,流轉生息。茅山豢龍池中的靈氣,便是由此而來。言無銘將自身與此靈氣相通,道行之強,自不必說。
褚閏生見狀,依舊毫無懼色。他早已收去幻火金輪,執雷殛雙珠在手,一派坦然。
“我身若毀,靈氣亦毀,世上便再沒有茅山洞天,又何談上清。”言無銘走上幾步,說出這番話來。
段無錯的神色愈發凝重,他眉峰緊鎖,緊緊握拳,似在做一個萬分艱難的決定。
褚閏生冷哼了一聲,道:“掌門話若說完,晚輩就動手了。九霄八荒,諸魔降伏!雷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