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頁
崔巡卻不再多做解釋,轉而對絳雲道,“絳雲姑娘,你跟我們一起來吧。我看這小哥道行不行,怕是飛不上九霄呢。”
絳雲看了看池玄,而後點了頭。
徐秀白心中雖有不滿,但自身實力他也清楚。他皺著眉,終是咽下了抱怨,依言而行。
……
絳雲化為獸形,載著徐秀白飛馳。天犬神速,追風掣電。徐秀白只覺耳畔風聲呼嘯,吞湮諸般聲響。兩旁景物飛速後退,竟無法看清。前方,是一片陰霾天宇。縱然如此神速之下,看來依舊遙不可及。層層陰雲,厚重如幕,其後,是未知之地,讓人心駭。
“小心,我要衝過雲層了哦。”正當徐秀白思索之時,絳雲開口,囑了一句。
徐秀白點頭,剛要答應。卻見那原本遙遠的雲層竟已赫然眼前,層層雲氣,如絮糾纏。他來不及細看,就被淹沒在了雲中。濕氣瞬間將他包圍,引出刺骨寒冷。他不由打了個冷戰,忙運氣調息,抵禦寒氣。眼前一片灰暗空濛,不可視物,更添不安。
忽然,陰霾盡褪,刺眼光輝普照而下。他閉了閉眼,再看之時,就見一片碧藍天空,澄澈無際。周遭安靜無比,再不聞一分人世嘈雜。他低頭,方才那層層陰雲已被甩在下方,鋪展延伸,如絨被一般。
一時間,他忽生一種無所適從之感。渺小二字,自此方知。
這時,一直在前方引路的崔巡停了下來,他浮身空中,取出拜函,輕輕往空中一拋,道:“鬼差崔巡謹叩天門。”
他話音一落,那黃紙拜函驟然綻光,紙上紅印一一浮起。只聽轟然一聲,一扇朱漆大門赫然出現。大門高聳,不見其端。門上飾著黃銅辱釘,兩邊以金色畫日光之紋,威嚴逼人。崔巡笑吟吟地走上去,含笑一拜。
大門一震,吱呀呀地打了開來。門後,是一座玉砌長橋。橋上雲氣繚繞,微光爍爍。橋的盡頭,宮宇巍峨,鱗次櫛比。但見虹霓貫日,星月同輝。瑞鳥翩舞,花開似錦。絕是一副無上美景,九霄仙家,不同凡響。
待絳雲化回人形,幾人一同走上玉橋,就聽大門在背後緩緩闔上。再看之時,來時之路,已然無蹤。三人剛要前行,橋上忽然出現了一名黑衣女子。那女子約莫十五六的年紀,雖生得雪膚花容,卻一臉冷冽之色。她對著眾人拱了拱手,漠然道:“諸位請隨我來。”
“有勞仙子。”崔巡客套了幾句,示意徐秀白和絳雲跟上。
徐秀白默默走著,心中卻愈發忐忑。腳下,雲氣細膩,柔柔糾纏。腳步,輕得不可思議,似乎無需用半分力氣,便能往前去。
行了片刻,眾人走至一處。但見六根玉柱,巍然聳立。黑旗高掛,旗上各繡二字。依次望去,乃是“神霄”“北斗”“征伐”“破障”“雷公”“敕戒”。過玉柱,便見一座玉台,台上架著一面大鼓。約有一丈來高,鼓身普通至極,毫不出奇。唯鼓面之上,寫著一個“靁”字,彰其不凡。想來,這便是神霄玉府三十六面雷鼓之一。
玉台之後,是一處府邸。大門敞開,似是迎客。三人走進門去,過了一片蓮池,便到大堂。眾人走進堂內,就見大堂兩邊聚滿仙人。姝娃妖嬈,郎君秀頎,皆出眾不凡。見他三人進來,眾仙皆有好奇,打量之餘,更竊聲笑語。
這時,為崔巡引路的那黑衣少女上前幾步,對著堂上那空無一人的石榻恭敬道:“啟稟雷公,人已帶到。”
話音落定,石榻之上忽現一道金光。光輝之中,依稀有人影降下。定睛看時,那金光中的人影竟是一名男童。那童兒不過十歲,正閉目端坐在石榻之上。但見他短髮黑衣,清秀之中透一絲凜然。身後一輪金光,為他籠上神聖威嚴。
童兒緩緩睜眼,淡淡掃了掃堂下之人,用與年齡不符的渾厚嗓音道:“來者何人?”
崔巡抱拳,躬身道:“卑職崔巡,見過破障雷公。”說罷,他輕聲對絳雲和徐秀白道,“自報家門啊,趕快。”
絳雲看了看堂上之人,微微畏懼。她稍作思忖,道:“我乃西海鳳麟洲普煞仙君座下天犬,絳雲。”
破障稍稍打量了她一番,道:“原來是天犬。我聽五方提起過你。”
絳雲聞言,想起那日西海一戰,最後引來雷將。那魁然威武的雷將曾報過名號,似乎便是“五方雷公”。
“你口中所言的普煞仙君早已殞命,提他名諱有何意義?”破障道。
絳雲頓生不滿,正要反駁。破障的目光卻落到了徐秀白身上,他的眉頭忽然一皺,眸中現出一絲輕蔑之意。
徐秀白見他看自己,抱拳道:“在下徐秀……”
不等他說完,破障冷哼了一聲,說出兩個字來:
“渣滓。”
徐秀白只覺那聲音穿透耳膜,震進內心,那威嚴的壓迫感引動本能的畏懼,淹沒了不滿和憤怒。他怔怔地看著那男童,竟覺雙膝發軟,幾欲跪倒。
崔巡見狀,搖頭一嘆,剛要說些什麼。忽聽絳雲開口,驚訝地對他道:“好准啊!他真的說了‘渣滓’呢!”
她的聲音不大,但堂中之人皆聽得清楚。一時間,笑聲竊竊,迴蕩四周。
破障見狀,起身下榻。他俯視著那三人,神情之中滿含不悅,道:“本座無暇與渣滓打交道,各位自便吧。”
崔巡又是無奈又是尷尬,只好賠笑道:“雷公莫急,至少聽卑職說說來意……”
破障傲然一笑,道:“雷部之職,唯有降魔。除此之外,說也無益。”
此話自然是拒絕,徐秀白心中擔憂,不免著急。竟顧不得畏懼,上前道:“難道說只要不是魔物,縱然殺生害命、塗炭生靈也無妨麼?天地雖不仁,但也慈悲貴生,至少聽一聽因由啊!”
“渣滓,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破障看著徐秀白,神色愈發輕蔑,“殺生害命、塗炭生靈?你有資格跟本座提這些麼?你一身的腥膻血穢,不正是手染殺孽的證明麼?”
徐秀白無言以對。
“天地不仁,你這種渣滓自然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不妨告訴你,本座得道之前,乃是雉雞。每次看到凡人殺雞燙毛、割喉放血的時候,本座都恨不得打雷把凡人統統劈死。可是,‘天地不仁’……”破障的語氣忽然肅穆起來,“我雷將神力,只為捍衛天地秩序,護佑循環自然。無偏頗,無惻隱,無私念。”他說到此處,睥睨道,“若非遵守‘天地不仁’四字,你這樣的渣滓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徐秀白心上震撼,腦海中極亂,但如今,他豈能退卻。他上前幾步,道:“我知道自己淺薄狹隘,沒有資格置喙天地,更不配站在此處跟您說話。可是,我今日是誠心誠意求雷部相助,請您至少聽一聽……”
“本座不聽!要說幾次才懂啊!”破障惱怒,抬手一揮。一道雷光乍然綻開,沖向了徐秀白而去。
這道雷光並無太大威力,不過威嚇。但雷電速度極快,徐秀白已是無從躲閃。一旁的絳雲見狀,正要相助,卻被崔巡一把拉住了。絳雲正不解時,就見徐秀白身上光輝驟顯,一方線軸浮現在他身前。細絲抽展,綿延交織,將那一道雷電擋了下來。
“網元天綱?”破障微驚。他伸手一招,那方線軸依令飛去,落在了他的掌心。
崔巡見此發展,笑容中生出一抹狡黠。他上前道:“總算插得上話了,卑職一直都沒機會告訴您,這位徐秀白徐公子正是千華仙子的弟子。”
破障抬眸,又望向了徐秀白。他沉默片刻,將網元天罡拋還給了徐秀白,繼而走回石榻邊坐下,這才道:“說吧,來意。”
崔巡抱拳一拜,繼而將普煞仙君轉世為褚閏生,幻火金輪拘魂鎖魄之事去繁就簡得告訴了破障,自然,也說及了商千華的遭遇。
破障聽罷,眉頭深鎖,神色里染了哀傷。他看著徐秀白,道:“千華的屍身,如今何在?”
徐秀白探手入懷,取出了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碧玉匣子來。他將玉匣放在地上,扣訣令道:“開。”
光輝一閃,玉匣驟然變大,竟成了一具棺槨。徐秀白抬手一指,棺蓋緩緩揭開。棺中之人,正是商千華。雖歷了一些時日,但毫無腐化的痕跡。入棺之時,她身上的衣裳都已換過,血跡也擦拭乾淨。看來依舊眉眼楚楚,安然美好,如沉睡一般。
破障並未起身,他坐在榻上,居高俯視著商千華的屍體。片刻之後,他開口道:“雷部之職,唯有降魔。那普煞仙君如今既是凡人,本座無能為力。諸位請回吧。”
徐秀白聽他如此說,心中焦急又生。他正要說些什麼,卻被崔巡拉住。崔巡望著他,輕輕一笑,繼而又對破障道:“雷公不必著急拒絕。卑職今日前來,並非是求雷公出手,只是希望雷公將伏雷之法授予這位徐公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