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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笨丫頭,宅子裡的事你都忘了不成?”梁宜帶著些許嘲諷,道,“別說是這雷將,就算是你們,若擋了他的路,他一樣下得了手。”

    “你胡說!”絳雲怒道。

    梁宜也不多爭辯,低下頭去,繼續檢視商千華的屍體。片刻之後,她冷笑數聲,道:“那小子果然陰狠。燒去她的真元不說,還拘了她的魂魄……”她說到此處,看了池玄一眼,道:“仙君,你道如何?”

    池玄一語不發,神色之中已生凝重。他抬手,輕輕闔上了商千華的眼睛。

    絳雲見此情景,再也說不出話來。她看著屍體,咬牙鎖眉,滿心的疑惑難過,難以自抑。

    梁宜檢視完畢,站起身來,道:“罷了。這些暫且不管,先找人吧。”

    說罷,她邁步,繼續往前去。

    絳雲見她如此,也不知該如何,復又望向了池玄。

    池玄也不多言,起身將徐秀白扶起,對她道:“走吧。”

    絳雲的神色憂戚,微微點了點頭,跟著他去了。

    卻說,那一眾上清弟子尚在宅中。原來先前經文障解,精魂脫逃。這一眾弟子自知法力低微,不敢輕易行動。所幸鬼物一心逃離,未曾再入宅中,倒也平安。待一切平息,眾人在宅中尋找走散的同門,不想卻尋到了尤從之的屍體。這一眾弟子多為女流,眼見得兩位高功身死,皆亂了方寸,只是悲哭,不知如何是好。

    梁宜見狀,眉頭緊皺,疾步走了過去。

    弟子中有人認出她來,慌忙行禮,尊道:“梁高功……”

    梁宜一眼便看見了陳無素和尤從之的屍體,她冷著臉色,也不開口答應,徑直走了過去。

    弟子自覺地讓出了一條道來,怯怯地站在一旁。

    待看過那兩人的屍體,梁宜怒火已熾,她拂袖,朗聲開口,道:“上清弟子聽令!”

    眾弟子皆是一驚,忙恭然肅立。

    梁宜原本冷然的聲音,此刻卻生出烈性來,一字字都擲地有聲:“從今以後,褚閏生不再是上清門人。若再見他,格殺勿論!”

    眾弟子大駭,面面相覷。

    隨後而來的絳雲聽到這些話,又氣又急,道:“小宜,你做什麼?!”

    梁宜望向了她,眼神之中的殺意銳利如刀。

    “丫頭,這裡躺著的兩個人。一個被焚去真元,力竭而死。一個被震碎心脈,死於九章聖道之下……”梁宜道,“你告訴我,普天之下,除了你的閏生哥哥,還有誰能做到。”

    經她這麼一說,絳雲才想起許多事來。記得曾在白澤宅院中,上清派的施清雯和薛弘都兩位高功為妖物所殺。兩人臨死之前,將道行和兵器都給了褚閏生。這“九章聖道”,就是其一。還有那模樣與幻火一般,稱作“初鬼”的少年……

    絳雲雖不願承認,卻也明白證據確鑿。她愈發難受起來,低下頭去,再不開口。

    梁宜見她如此,也不再說了。她見眾弟子皆是疲憊頹喪之態,心知不宜趕路,便吩咐眾弟子起行回金陵城。

    城內百姓見他們回來,竟是夾道相迎。有作揖見禮的,更有匍匐跪拜的。口中所稱,皆是“大仙”“高道”云云。

    昨日之事,已讓眾人疲憊不堪。百姓見之,皆盛邀眾人下榻自家。

    眾人正推謝時,忽聽鳴鑼開道之聲,不遠處數騎快馬飛奔而來。只見那幾騎人馬衣著不凡,氣度卓然,儼然是皇家風儀。

    幾人勒韁下馬,為首之人徑直走到梁宜面前,作揖道:“諸位仙人回來就好。我等還以為諸位已走,正要出城尋呢。”

    “仙人不敢當。”梁宜上前,行禮應道,“我乃茅山上清派高功梁宜,這些是我門下弟子。不知幾位大人有何指教。”

    “原來是上清高功,失敬。”為首者恭敬道,“昨夜,高功大展仙術,救了全城百姓,功德無量。聖上聽聞,大感欣慰。聖上亦久慕仙道,特命我等來請諸位。”

    梁宜聞言,淡淡一笑,謙道:“份內之事,實不敢當。”

    為首者含笑,道:“高功過謙了。諸位降妖伏魔,想必疲累。我已安排好行館供諸位下榻休息,煩請移步。”

    梁宜並不推辭,領著眾弟子隨之而去。

    待到了行館,那幾名官員著手安排面聖事宜,先行離去。眾人將商千華及陳、尤兩位高功的屍體安置妥當,也各自療傷休息,不在話下。

    絳雲未有傷損,亦不覺勞累。心中更有千頭萬緒,急待理清,自然無心睡眠。待忙碌完畢,她便去找池玄。

    她走到池玄的房門口,正要推門,卻聽房中隱隱有人聲傳出。她的耳力甚佳,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楚。

    “……仙君,事到如今,你還顧念兄弟之情麼?”梁宜的聲音清冷,如是問道。

    回應她的,是一片沉默。

    梁宜嘆了一聲,道:“如今那小子吞了白澤,又拘雷將,尋常之輩早已不是他的對手。仙君若不肯出手,豈非見死不救?我與仙君素來淡薄,也不敢強仙君出手。但絳雲與仙君關係甚厚,此間利害,仙君應該知道。那丫頭的體內始終存著普煞的一分元神,生死禍福都捏在那小子的手裡。我雖附身白澤,通他知識,但也未能找到祛除元神之法。若要我說,不如殺了那小子,滅去他的魂魄,永絕後患。”

    絳雲聽得此話,心中一涼。又生了莫名憤怒,她剛想進去與梁宜爭辯。卻聽池玄的聲音淡然響起:“你不必說了。”

    “你當真不管?”梁宜的嗓音透著不悅,“你不是一直堅稱自己不是廣昭,而是池玄的麼?那小子殺的,是你的長輩兄弟。此間親疏厚薄,你心中也該有分較才是。”

    “我知道。”池玄答道,“殺他,我下不了手。”

    梁宜聽罷,長嘆一聲。“也罷……那仙君允我另一件事好了。”梁宜略作停頓,話音繼而冷然如冰,“我殺他時,仙君勿要阻撓,可好?”

    回答她的,是悠長的沉默。

    絳雲站在門外,心中已是五味陳雜。她看著那扇門,終究沒有推開。她默默後退了幾步,轉身飛快地跑開了。

    她也不知自己要到哪裡去,只是茫無目的地跑。昔日在十洲仙島之上,她若有不暢,亦是以奔跑發泄。仿佛只要奔跑,便能逃過所有的煩惱糾葛,還自己天高海闊、雲淡風輕……

    可這一次,卻沒有用。沒過多久,無力和疲憊暗暗湧現,讓她四肢沉重起來。她緩下步子,回神之時卻發現自己已然站在了大街之上。

    此刻已近晌午,烈日當空,燥熱難言,街上鮮有行人。熱氣升騰,模糊了眼前的景物。她茫茫然地走著,白熾的日光刺在身上,隱隱生痛。

    忽然,她走到了一處小橋。橋下水流淙淙,透一絲涼意。昨日中元,百姓之中有放燈之俗,幾盞殘燈擱淺在橋下。扎燈的紙早已濕透,失了原本的顏色形狀。燈中的燭火亦已熄滅,空餘著點點暗黑灰屑。

    絳雲忽然想起,初見到褚閏生時,他怎麼也不肯修仙。於是,她化作了何彩綾的模樣,勸他從道。那日,他也曾放過水燈。她問他原因,他只笑說,水燈能為死者照亮冥河。

    她想到這裡,突然就哭了出來。

    那是她從未領略過的傷心。並非痛徹心扉的生死相隔,只是無奈。而這無奈,原來可以如此酸澀。縱然她願意付出一切,亦不能挽回過去。鳳麟洲上的日子她尚可釋懷,但到如今,連茅山上的平靜怡然也變作了奢想……

    她哭得愈發傷心,不禁哽咽。

    這時,有人打傘在她頭頂,替她遮去了灼人烈日。女子的嗓音,溫柔問她道:“姑娘,你沒事吧?”

    絳雲轉頭,就見替她打傘的,是位極標緻的美人。她約莫十八

    、九歲,著一襲玫紅襦裙,甚是明麗。

    絳雲並不認識此人,卻隱隱覺得熟悉。但她正是傷心之時,也不多想,依舊哭著。

    那女子取出了絲帕來,輕輕替絳雲拭著淚,道:“姑娘,縱有再傷心之事,也當以身子為重。這大毒日頭下,這麼個哭法,若傷了身子,如何是好?”

    絳雲知道她是好人,卻難抑心緒,哭泣難止。只是點了點頭,哽咽著道了聲:“謝謝。”

    那女子溫柔一笑,將手中的紙傘放進了絳雲手裡,柔聲道:“姑娘,別曬著了,早些回家吧。”她說罷,微微頷首,舉步離開。

    絳雲握著傘,目送著她離開。心中愈發覺得此人熟悉,卻又想不出端倪來。不一會兒,那女子拐進小巷,再不可見。惟有幾叢緣牆而出的凌霄花,艷麗奪目,一如那絕色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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