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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縣大人判了孫奔斬立決,已起糙公文上報州府轉呈刑部。待刑部批文一下,孫奔就會人頭落地。

    知縣大人派人來客棧請各位江湖俠士,說晚上要擺酒設宴,重重答謝。前來送口信得衙役曾與樂越在城門口並肩戰鬥,算是相識,他私下跟樂越說,孫奔的那只會飛的妖猴從清早起就在縣衙上空盤旋,怪聲鬼叫,用箭無法將它she下來。希望樂越他們能去幫幫忙。

    樂越,滿口答應,一群人浩浩蕩蕩趕到縣衙,遠遠就聽見大翼猴悽厲的哀啼。大翼猴發現他們走近,立刻扇翅升高,迅速飛向城外。

    衙門們紛紛稱讚樂越等英雄了得,妖猴聞風喪膽。不過沒能抓住大翼猴,他們又有些遺憾。

    樂越趁機請衙役幫忙代問知縣大人,能否去牢中見見孫奔。

    孫奔被關押在縣衙最裡面的地牢內。為了防止他越獄,知縣調動了衙門七成的獄卒,層層把守。

    獄卒頭兒舉著火把引樂越一行到了牢房前,孫奔坐在牆角的糙褥上,手腳都上著鐵鏈鐐銬。

    隔了一夜未見,他身上添了不少新傷,橫七豎八全市鞭痕,頭髮蓬亂,但渾身仍散發著一股桀驁之氣。

    獄卒小心翼翼地打開牢門,讓樂越等入內,又迅速關上牢門。

    孫奔抬頭看看他們,聲音依舊響亮:“怎麼,幾位過來看囚犯,連酒菜都捨不得帶?”

    昭沅歉疚地道:“對不起,我們很窮。”

    孫奔哈哈大笑起來:“不要緊,你們擒住了我,知縣大人應該會有賞銀送上,數目不會少。”

    樂越道:“那錢,在下不會拿。”

    孫奔翻翻眼皮:“既然已經抓了,有錢為何不拿?如果不拿,說明你是傻子。”

    樂越抱一抱拳:“孫兄,我們已經知道知縣大人判了你……對不住。不過,假如此事再發生一遍,我們還是會抓你。”

    孫奔哼道:“你也不必惺惺作態,此次我折在你們幾個之手,是我該有此劫。我有心做番事業,千古留名,卻不想天妒英才,我壯志未酬,竟要被砍頭。罷了,只當凡塵中不配有我這個英雄!”

    連琳箐都有些佩服孫奔了,身為一個死囚犯,他仍然說得出這樣一番自負的言論,不是一般人能達到的境界。

    她忍不住出言譏諷道:“只會帶著幾隻妖猴,打打劫,欺負欺負老百姓,你還真當自己是英雄?”

    孫奔仍對他打家劫舍做糙寇之事不以為恥,他繼續堅持昨天的說法——攻城是為了引起定南王的注意,證明自己的確是領兵人才,他打劫沒有傷人,只搶東西餬口。

    琳箐撇嘴道:“你想證明自己,幹嘛不挑個大城打,只敢蹲在小縣城外?明明是欺軟怕硬。”

    孫奔瞥她一眼:“一聽就知道是無知之人說出來的蠢話,不過,你是個女子,沒見識也不奇怪。舒縣雖是個小城,卻是兵家必爭之地,倘若西郡攻打南郡,定然會用重兵先攻舒縣,不然你以為,為什麼定南王爺要在一個小縣城塞近千兵卒。”他隨手拿起一塊碎瓦片,在地上大略畫圖示意。

    舒縣地處西郡與南郡交界處,這一帶多山,又有一條舒河直入長江,假如運兵,可有三條路走,山路,水路,陸路。山路多崎嶇,行路速度必慢,從水路要備大船,且容易水底遭伏。所以平坦的陸路定然是首選。而走陸路,就必要經過舒城。山與舒河也都在舒城邊,占據了舒城,便等於扼住了附近的牧州、唐池等幾座大城的咽喉。

    孫奔冷睨著他們道:“以城池大小來論重與不重要是最可笑之事。越小的城,往往越要緊。”他又在地上畫了兩道,“從這裡再往西郡走,有個紫陽鎮,論地勢比舒城重要許多。可惜那是西郡的地盤,西郡王是個庸才,我瞧不上眼,但定南王爺卻英雄了得,我意欲投靠,所以才選了舒縣,誰料……”他冷笑一聲,轉過話題,“當年忠順王領朝廷兵馬與叛王百里齊在紫陽鎮有一場大戰,不知你們知不知道?”

    樂越怔了怔,低喃道:“叛王百里齊?”

    孫奔挑眉:“看來那場大戰你有所耳聞,就是赫赫有名的血覆凃城。原本紫陽鎮叫做凃城,戰劫之後,因有人說凃字與屠殺之屠同音,才犯了滅城之劫,所以改成了紫陽鎮。”

    凃城……竟然是凃城……

    這個在心中念了十多年的凃城,竟然就在眼前。

    樂越覺得手腳有些涼,昭沅察覺他有異樣,輕輕扯扯他的衣袖。

    他儘量把口氣放得輕鬆些道:“不過那時候在下剛出生,一點印象都沒有,又過了這麼多年……我竟連凃城改名叫了紫陽鎮,就在附近都不知道,當真是不孝順。”

    孫奔看著樂越:“那我和你還真有些緣分,我父母也是因凃城之戰而死,我比你還慘,當時三四歲,已經記事了。”

    琳箐忍不住問:“你父母死於戰亂,你為何還如此好戰?”身為一頭戰麒麟,她都有些不理解。

    孫奔面無表情道:“正是那場戰亂讓我明白,一個手握重兵之將,可主宰無數人生死,讓該死的人免於死,不該死的人沒命。戰亂起於兵戈,也唯能止於兵戈。”

    樂越等都默默地冷汗了。

    孫奔接著道:“我占了城西北方的山頭做匪寇,攻舒縣一年余,最多只帶百餘人,每次都只用直攻法,或分散四門主攻西門之法,每攻必破,舒城的總兵與知縣全都滿腦油膏。”

    樂越再冷汗:“孫兄,那是因為你的大翼猴和它那堆猴子猴孫們太厲害。”

    “再厲害,難道無法可破?翼猴即使是妖獸,但也是猴子。猴子好仿人言行,喜愛鮮亮之物,怕火,怕爆竹聲。飛先鋒就是被我捉來的,他們為何不能?”孫奔冷笑,“再則,我手下最多只有百餘人,舒縣有多少百姓?這些人中,有多少青壯男丁?滿城懦弱之民,一堆無用之兵,為何要說過錯全在我?”他拋下手中的瓦片靠回牆上,“算了,反正看你們蠢模蠢樣的,我說了你們也聽不懂。只可嘆我空有抱負,卻落得如斯下場,老天不公!”

    第59章

    說到底,他仍然怨天怨地怨命運,就是不怨自己。

    孫奔這一番為自己辯解的道理,樂越、昭沅、琳箐都聽不慣,卻有人贊同。應澤十分欣賞地望著孫奔道:“少年人,你見識不凡,本座喜歡。”

    他用孩童的相貌一派正經地說出這句話,孫奔的神情很是莫名和詭異。

    樂越心裡咯噔一聲,老龍看孫奔對了眼,萬一愛才心起,出手劫獄可就不好了。

    此獄不可久留。

    “孫兄,你的做為在下不能苟同,但你的氣魄才學我甚是欽佩。我等與定南王世子有些交情,我會請他幫你求情,使你免於死罪。”樂越抱抱拳,向孫奔告辭。

    孫奔笑道:“不管你所言是否屬實,都多謝了。”

    樂越他們在牢門口等獄卒開鎖時,孫奔突然開口:“看在你此番探望,及父母同是死於凃城之劫的份上,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據我所知,當日凃城的平民,多數是被忠順王的朝廷兵馬所殺。有傳言說,那次戰劫,討伐百里齊只是個幌子,忠順王到凃城中,另有一項秘密使命。”

    樂越心中微驚。回過身,孫奔卻已躺在糙褥上閉目假寐,不再多說了。

    出了牢門,樂越一直很沉默,昭沅知道他在想父母的事,便碰碰他的手臂,以示安慰。

    琳箐也一直在樂越身邊走,不斷地偷偷看他。行至街中央,她猛地站住:“不然這樣吧,我再回牢中問孫奔,問他……”

    樂越搖頭:“算了。”牢中不方便多言,孫奔也可能只知道這麼多。

    洛凌之緩聲道:“不如我們即刻趕往紫陽鎮,到了當地,應該能多知道些事情。”

    琳箐難得地贊同了一次洛凌之:“是哦,這個方法比較好。我們這就回客棧收拾行李。”

    樂越皺眉。雖然他很想立刻趕往紫陽鎮,但孫奔之事尚未解決,此人雖然一堆歪理,卻的確是個人物,殺之可惜。

    洛凌之道:“官府辦事速度一向不快,縣衙的公文要先轉到州府衙門,再由知府上呈刑部,再審批,起碼要耽誤月余,太子冊封大典又要開了,說不定還有大赦。等我們與杜兄會合後,再商量此事,救孫奔應該綽綽有餘。孫奔滋擾舒縣許久,讓他多在牢中幾日,只當是為百姓出氣了。”

    樂越頓感很是道理,便趕回客棧中,收拾行李,準備出發。

    黃掌柜見他們要走,先挽留,又捧出銀兩相贈。

    樂越望著銀子那白花花的銷魂色澤,怦然心動。但,身為一名大俠,行俠仗義不圖回報,乃是必備的品德之一。他咽咽口水,推開盛著銀錠的茶盤,正義凌然地拒絕,那一瞬間,他感到自己驀然高大起來。

    樂越扛著行李,在黃掌柜與小夥計們欽佩的目光中灑脫地轉身,跨出門檻。

    應澤道:“本座實在看不上凡人這種故作清高的行徑。分明就是缺錢用,收了有何不可?”

    琳箐駁斥他:“這叫做風骨,我就喜歡樂越這一點,夠大丈夫。”

    應澤不屑地冷哼。

    他們走出不遠,身後有人氣喘吁吁道:“幾位大俠,留步,留步……”

    樂越停步回身,只見客棧的一個小夥計氣喘吁吁追來,跑到近前,捧上抱在懷中的包袱:“這是些面點吃食,掌柜的說,權當是小店送給幾位的一點乾糧,還望收下。”

    這個拿了應該無損於大俠的形象,樂越剛要道謝收下,卻見應澤上前一步,沉穩地推開了包袱:“嗯,不必了。”

    小夥計捧著包袱笑道:“小公子,真的只是吃食而已。”

    應澤站得筆挺,義正詞嚴道:“吾等行俠仗義,絕不收任何回報。”

    小夥計抱著包袱感動了,雙眼中充滿了欽佩:“小公子小小年紀,竟有如此的氣節。”

    應澤露出雪白的牙齒:“哥哥教的。”

    小夥計帶著由衷的敬佩和乾糧包一起離開了。樂越盯著滿臉得意的老龍,後槽牙有點癢,琳箐皺皺鼻子:“你都有一萬歲了居然喊樂越哥哥,要不要臉?”

    應澤拖長了聲音:“這樣算,應該是本座比較吃虧。卿遙的徒孫,你既然講俠義,就要講的徹底一點。”他摸了摸昭沅的頭,“記住,千萬不要學凡人這種口是心非的虛偽習氣。”應澤比昭沅矮了許多,踮起腳尖才勉強夠到昭沅的腦袋做出摸一摸這個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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