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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休不再做聲,這群人中還有個樂越昔日的同門師兄,突然冷笑了一聲:“真是傻,你當我們昔日真是為了攀高枝才離開師門的麼?醒醒吧,仔細想想這些年來,那幾位有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樂越雙拳握起:“有種就把話直著說!”

    魯休擋到樂越和那人之間,抬手道:“樂越,我等的確是好意,念在昔日同門情誼,不忍看你和其他師弟們被人利用。你當真沒有覺得,鶴掌門他有哪裡不對勁麼?”

    他話未說完,樂越已經一拳揮了過去,魯休閃身避過,大喝道:“樂越,現在青山派的掌門鶴機子,他根本不是真正的鶴機子!”

    四周一干清玄派弟子一涌而上,聯合將樂越架住。

    魯休苦笑數聲:“也是,難怪你不信,也未看出。你們這些小師弟,根本就是被那幾個妖人養大。只有我們,才看得出端倪。”他頓了頓,續道,“就是在十幾年前,你被帶到青山派之後,我們發現,師父不再是原來的師父。雖然他和師父的相貌、聲音完全一樣,可舉止習慣仍有破綻,只有我們這些被師父帶大的弟子才看得出來。可那時,青山派已被他把持,我等不敢說,只能離開師門。“你可知道,青山派原本只有師父一人,並沒有所謂的兩位師叔。那兩個妖道是在假師父把持青山派後才突然出現的。你若不信,可以去少青山腳下問那些曾到青山派進香的村民。“我不知他們到青山派有什麼企圖,原本想要隱忍查明,但後來,卻被他們發現了馬腳,我與其他師弟只得假裝叛逃,到清玄派保命。剩下你們這些小師弟,都未曾見過真正的師父,我們料想他等為了偽裝,也不會將你們如何。因此,才留下你們逃了。“這便是我等心中藏了多年的秘密,信與不信,悉聽尊便。對了,就連我們的道號輩分,本也不是樂字輩,而是常字輩,正因他突然為眾弟子改道號,我們才初次懷疑這人不是師父。”

    魯休收起吃空的果品碗碟,與眾清玄派弟子一道離開。

    第106章

    樂越做了一個夢。

    夢中是早已被他遺忘的一段往事。

    那是他十歲那年的某日。師傅鶴機子闡釋完道法後,布置下功課,要弟子們寫聽經的心得一篇,樂越和幾個小師弟苦著臉去年長的師兄幫忙。師兄樂休小聲告訴他,師傅房中有幾本冊子,那上面寫有師父寫的心得,把冊子偷出來看看,自然就知道心得該怎麼寫了。

    樂越偷偷摸進師父房中,果然在桌案上看見幾本書冊,其中一本夾著一張紙籤條兒,紙簽標記的那頁正是今天師父講到的地方。另用細筆小字批註著感悟心得。

    樂越大喜,飛快地袖走冊子,溜出師傅房門不多遠,就被樂休師兄攔住。

    樂越高高興興地從袖中取出冊子,剛想表功,就被師兄一把奪過,匆匆翻開,嘩啦握皺了紙頁,神色猙獰。

    樂越有些害怕,趕緊說:“師兄,弄皺了師傅會發現。”

    師兄的神色勉強和緩下來,把冊子遞還給他,還摸了摸他的頭。

    抄完感悟後,樂越程趁師傅和師叔們吃晚飯的工夫,偷偷把冊子放回原位。剛準備溜走,門嘎吱一響,師父竟然出現在門口。

    樂越躲閃不及,手足無措,結結巴巴地說:“師、師父,弟子剛剛聽見房裡有老鼠叫,所以進來……”

    鶴機子走到書桌前,拿起樂越剛剛還回的冊子,含笑道;“真是好大一隻老鼠。”

    樂越只得撲通跪下:“師父,徒兒錯了。”誠懇交代懺悔偷書行徑。

    鶴機子撫摸被揉皺的冊角:“是誰提點你來偷書的?這本書還有誰看過?”

    樂越很講義氣地沒有出賣大家:“沒誰提點我,徒兒只是想來師父房中尋一尋有沒有解釋道法的書,沒想到發現了這個。”

    鶴機子放下書冊,捻須道:“罷了,為師不會重罰你。但你要把今日所行之事與道法比較,再寫一篇心得出來。”

    樂越頓覺眼前一黑,比讓他去祖師殿跪一夜還難受。他愁眉苦臉地退出師父房間,又在走廊拐角處被樂休師兄攔住。

    師兄神色有些忐忑:“樂越,師父是不是知道你偷書的事了?他說什麼了?你有沒有……有沒有說是我……”

    樂越挺起小小的胸膛,神氣地道:“師兄放心,我跟師父說這事兒是我一個人幹的!”接著苦下臉,“師父也沒說什麼,就罰我將偷書之事與道法比較,再寫一篇心得。”

    樂休師兄鬆了一口氣,匆匆走了。

    樂越沉在夢鄉中,緊皺眉頭。早被遺忘的一些零星往事浮出來,他卻不願意確認,有意無意地尋找排斥這些的東西。

    於是,另一段往事出現在他的夢中。

    那是他已有十二三歲,師兄們投靠清玄派去了,師門窮的揭不開鍋,樂越每天到山下鎮上做點零工賺錢。他年紀小,沒幾人肯用他,只有開糧行的喬老拐隔三差五雇他撿糧渣。

    這是項美差,樂越與鳳澤鎮的窮孩子都愛去做。一堆孩子坐在糧行鋪子裡,每人一個籮筐,將籮筐里糧食中的碎葉渣等雜物(?)掉,就能掙幾個銅子兒,還能得一小布袋米或麥仁。喬老拐老眼昏花,細小的的雜物渣不乾淨,他也看不清,有的孩子偷偷踹一兩把糧食在兜里,他也瞧不見。一群孩子從下午磨磨蹭蹭到黃昏,喬老拐就會說,差不多了,就到這吧,輸給大家工錢,還管他們吃一頓飯。一般都是熬得又黏又(?)的雜糧粥,再加一個雜麵饃饃或一張餅。吃飽了到第二天晌午都不餓。

    有一天,樂越照例到鎮子中去,發現糧行門楣上掛起了喪簾,喬老拐死了。樂越和一堆孩子站在糧行門口,心中說不出的酸楚憋悶,從今再沒有那麼好賺的錢和白吃的飯了。幾個年紀比樂越小的孩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時候路上有吆喝開道的聲音,鎮上的人蜂擁到街邊。一群騎著高頭大馬穿著限量的抽一佩戴著長劍的人揚塵而過,樂越聽路邊的人議論說,那群人正中間的那個,就是最近剛剛生擒某邪道門派教主的大俠周輕言,他有事要在鳳澤鎮住兩天,連清玄派的華重子都預備攜帶重禮親自去拜會他。

    樂越急忙趕回師門告訴師傅這個消息,順便說了喬老拐過世的事。鶴機子聽罷,起身去房中更衣,讓樂越隨他一道下山。

    樂越隨師父一道到了山下,鶴機子沒有去拜會周大俠,反倒帶著他到了喬掌柜的家中祭拜。

    樂越十分不解。

    鶴機子問:“樂越,你將來想做什麼?”

    樂越立刻飛快回答:“回師傅,徒兒想要用心參悟道法,能夠……能夠悟得大道,弘揚道義。”

    鶴機子道:“為師讓你說實話。”

    樂越縮縮脖子:“我將來想做個大俠。”

    鶴機子道:“在為師看來,你若做那種大俠,倒不如做一個市集之中像喬掌柜一樣的尋常人,喬掌柜的俠義比之名震天下的所有俠士更值得敬重。樂越自夢中醒來,翻身坐起,往日師傅教導他做人道理的片斷紛涌浮現。旁邊的洛凌之坐起身,低聲問:”越兄,難道今天魯休說的事還是擾亂了你的心緒?“昭沅聽到動靜,揉著眼睛起身。

    樂越道:“不是,我在嫌自己蠢,師傅是什麼樣的人我最清楚,何必計較旁人的話?”

    洛凌之道:“不錯,他人言語可擇而納之,自己心裡必要有主張。”

    樂越道:“正是這個道理。”

    昭沅挨著樂越坐著,跟著贊同地點頭。

    樂越輕聲問:“洛兄,你怎麼醒著?難道是傷口疼?”

    洛凌之道:“不是,一點皮肉傷,下午經商景前輩治療,已經差不多全好了。可能是因為這間牢房內晝夜不分,察覺不到天時的變化,就睡不著了。”

    樂越抖動衣襟山峰,四下看看,杜如淵與商景正在酣睡,唯獨不見琳箐。

    昭沅到:“琳箐去找孫奔了。”

    蜥蜴狀的應澤聰薄毯下爬出,撲了撲翅膀。

    樂越道:“應澤殿下醒了?”

    應澤悶悶地哼了一聲,昭沅關切地問應澤:“要不要再多休息一下?”

    應澤抬起眼皮,陰森森掃視四周:“你們看本座的眼神為何都如此防備?”

    昭沅抓抓頭:“沒有啊。”

    應澤半耷下眼皮,幽幽地說:“爾等不必掩飾,本座知道,經過祭壇一事,你們都有些嫌棄本座,這種事情我早已習慣了。”

    他轉過身,面向牆壁趴著,搖曳的燭光下,黑色蜥蜴般的身體顯得格外寂寞。

    昭沅心下很是不忍,爬起身想走過去。樂越拽拽它的衣襟,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它不要說話。昭沅疑惑地坐回原地,屋中再次陷入沉寂。

    應澤閉上眼,這種事情他的確早已習慣,早在許多許多許多年前。

    “帝座不可重用應澤,恐生大禍!”

    “應龍生性殘虐,與天道不合。他早晚必反,務須防之!”

    ……

    什麼仙者無爭,天庭無憂,都是假的。

    照樣有防備和算計,不合群者,照樣會被排擠。

    眾仙詩文唱和,聚飲行樂時,他便獨自在天河邊的石頭上磨劍,到寂寞的角落處喝酒。直道…

    直道那一日,禁錮在身上的枷鎖碎裂,他從鎮封萬年的寒潭底浮出,重見天日,岸上的那人向他笑道:“在下新烤好的魚被閣下打濕了,但還有酒,可願共飲乎?”

    那是第一次有人毫無芥蒂地主動相邀,雖然是個凡人。

    “澤兄,天上有天上的妙處,可人間也有人間的勝景,你看這山嶽湖海,原野大川,縱橫徜徉其間,逍遙不輸於神仙。”

    “澤兄,雲有聚散,月有圓缺,何必在意浮雲往事,今朝快活便好。……“些許閒言,零碎雜事,將軍何須掛懷,只當它是腳下浮雲罷了。”

    “澤兄。“澤兄。”

    “將軍。……有某個模糊的身影與那個記憶中深刻的影子重疊起來。應澤用爪子扣住頭誰?是誰?這人到底是誰牢房的四壁與地面開始轟隆隆的顫抖。商景從懷中抽出《太清經》,樂越在書頁翻開的剎那飛快地問:“應澤殿下,你還記得少青劍麼?”

    應澤內心一片恍惚,刺目的劍影從眼前掠過。

    少青劍?少青劍是什麼?少青……這個名字有點熟悉……卿遙的師門所在的山名叫少青……《太清經》中並沒有飛出金色的字符,房屋的顫抖卻漸漸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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