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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中拿著一物,揚了一揚:“多謝女奉告訴我寶物的位置。這棵靈芝與貴村的緣分也該盡了。”
村長嘶聲喝道:“快放下那棵靈糙!那是鎮壓古妖魔的法器!神樹已倒,妖魔若出,天下大亂!”
黑氣已從白芝的光罩中越來越多地冒出,遮蔽星月,百里臣卻恍若絲毫沒有看見:“妖魔?哈哈,笑話!莫非村長當我是三歲小兒,編這種故事欺哄?”
樂晴欺身上前,抬手抓向百里臣手中的物事,百里臣閃身避過,身法十分靈巧:“靈固村中的諸位可能忘了,在下乃行伍出身,兵法武藝都略懂一二。女奉大概不是我的對手。”
他輕捷地躍上院牆,樂晴再度撲過去,樂永帶著一群後生一涌而上。正在此時,屋角的另一棵柳樹轟然倒塌,神祠正殿的屋頂與門窗發出劈啪的斷裂之聲,村長臉色青黃,喃喃道:“不好,妖魔將出,妖魔將出矣……”陡然大喝道:“守住正殿!法器離井,推回也無用了,拼死守住正殿!”
樂晴堪折回身,在傾倒的槐樹的位置站定,百里臣趁機跳下院牆,剛要拔腿離開,一柄涼涼的東西橫在他的頸側。樂越手握刀柄,神情難得冷峻:“百里兄,勞駕你將手中的東西交出來。”
百里臣僵硬地笑道:“少俠不是靈固村中人,何必蹚這趟渾水?這株靈芝也分少俠一份便是,說不定吃下之後就可從此長生,飛升做神仙。”
樂越道:“在下對做神仙和長生不老都沒興趣,百里兄如果現在沒了命,吃多少靈芝都救不過來了。”
百里臣沉默片刻,道:“也罷。”把手中的東西拋出,樂越接住,定睛一看,那東西分明是半截樹根,哪裡是什麼靈芝。
他一分神,百里臣趁機閃身從刀下退出,迅速退開丈余,呵呵笑道:“你這辱臭未乾的黃口小兒,老子當日在戰場拼殺時,你還不知在哪裡。那靈芝根本不在我手中,何業早帶著它出村了。好叫你得知,調虎離山投石問路之後,還有一計金蟬脫殼!”
他在大笑聲中縱身向村口逃去,轉眼身影沒入黑夜。
樂越情知追也晚了,正要折身返回院中,身後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響。
整夜神祠爆裂開來,碎片紛飛,漆黑的戾氣吞滅天地,白芝白色的身影像斷線的紙鳶一般隨瓦礫倒飛而出,昭沅疾撲上前,去接她的軀體,抬手一抓,卻什麼也沒抓住,白芝像幻影般穿過它的手臂,墜向地面。
大地劇烈顫抖,樂越滾倒在地,聽到一聲淒哀的呼喊。
在樂越不遠處,樂晴癱倒坐在地上,正拼命扶起一個人,那人護在她身上,滿身血跡,一根斷木插入後心,向她露出虛弱的笑容。
“女奉……你……你沒事就好……我真的真的沒有騙過你……”
他抬起手,擦拭樂晴臉頰的淚水。
“……若有來生,你……不要再做女奉,……我慕綸……除了你……再不會娶旁人……”
周圍的山群在黑暗中轟鳴,吞天滅地的戾氣漸漸遮蔽了樂越的雙眼,樂越的軀體緩緩升起,仿佛一隻無形的手把他提到了半空,俯瞰著在戾氣中崩塌的靈固村。
黑色的戾氣逐漸凝聚成一個猙獰的黑影。突然,一道青光閃過,戾氣凝結的黑影裂成兩半,卿遙踏著一道雲光,青衫飛揚,立於戾氣之上,群山崩塌,化作數道白光,包裹向白芝,匯聚交融,白芝的軀體在耀目的光芒中漸淺漸淡,最終與白光融合成一團白色的光球,再漸漸伸展,化成一柄七彩流光的長劍落入卿遙手中。
劍身嗡鳴,白芝欣慰的聲音在天地間迴蕩:“使君啊,還好正是你歸來的時候。”
劍光起,戾氣破。
樂越眼前又一片模糊,朦朧的霧氣中,漾開另一幅圖景。
圖景之中已是白天,一馬平川光禿禿的大地上,有一處土堆動了動,跟著,百里臣與何老自土堆內爬出,百里臣茫然地望望四周:“這是哪裡?何老,你我該不會下地獄了吧。”
何老佝僂著脊背顫巍巍地四處看,百里臣驚呼一聲,指著某方:“是善安城的城牆!這裡怎會是善安城外!善安城外,怎會一馬平川,山在何處?”他滿臉不敢置信地四周張望半響,一拍大腿,“人常道,有寶物現世,天地大變,該不會是……”
何老啞聲道:“十有八九吧。”
他二人神色呆滯地四處看了半響,百里臣才回過神來,哈哈大笑幾聲:“乖乖,這個寶貝真不得了,天崩地裂,靈固村的人講的居然是真話,真是好寶貝啊。”
何老佝僂脊背咳嗽幾聲,沒有答話。
百里臣又向身後看了看:“也不知道那個靈固村會不會出啥要命的事,忽然有些心裡不安。”
何老再咳嗽兩聲,沙啞道:“他們享了這麼多年福,也是時候換換風水了。”
百里臣沉默片刻,道:“不錯不錯。”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反正做都做了,沒那麼多婦人之仁!”
向何老索要那件寶物。
何老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打開,取出一樣東西。
那東西長得好像靈芝模樣,但卻通體雪白,百里臣拿著它翻來覆去地看,口中嘖嘖稱奇。
何老道:“不如你我就在此把靈芝分了,以免夜長夢多。”
百里臣道:“也好。”從腰間拿出一把匕首,在靈芝上剖下細細的一綹遞給何老。
何老怔了怔:“百里俠士,這樣分是否太不公平?”
百里臣橫起眉毛:“何老,神殿的井中有這件寶貝的事情是我從那個小崽子口中套出來的,之後栽贓那姓幕的小子投石問路的連環計雖然是你的主意,可若無我出力絕對成不了事。我拿命去拼,險些死在靈固村人的手裡,如今寶貝到手,十成功勞,我起碼占了九成,如此分配,有何不妥?”
何老劇烈地咳嗽起來:“百里俠士,這點靈藥恐怕不足以保下我兒媳腹中的孩子,還望你大仁大義,多分我一些。”說罷連連作揖。
何老苦苦哀求,百里臣絲毫不為所動,哈哈一笑拍拍何老肩膀:“何老,連泡靈芝的井水都可以起死回生,這些靈芝足夠你用了。我這也是體諒你,你兒媳一個病得快死的大肚子婆娘,萬一沒福氣禁不住藥,喝成一屍兩命怎好?”
何老顫巍巍抬眼看了看他,百里臣噙著笑容玩弄匕首,何老再度低下頭:“百里俠士說得很是,小老兒多謝你的提點。”
百里臣再重重一拍他的肩頭:“你老真是個明白人。”
百里臣收好靈芝,要進城去,何老阻攔道:“靈固村的人不會輕易放過你我,說不定已在小老兒的家中和善安城內埋伏。為保險起見,還是藏一藏好。這裡雖然山都平了,所幸我還認得路,先去尋尋可藏之處。”
百里臣贊同,何老領著他避開善安城,繞行郊野,到了天快黑,走到一處荒野,此處距離靈固村已十分遙遠,並未受靈固村大變的影響,何老引著百里臣走進一片樹林,躲藏進林中一座破舊的土地廟內。
第103章
百里臣一路上隨手抓了兩隻野雞,一隻野兔,宰殺剝皮,何老在土地廟旁的溪水中洗淨,掐了些糙葉塞在雞和兔子的腹中,用泥糊住,架在火堆上燒烤。
野味烤好後,百里臣切下幾塊兔肉遞給何老,自己抓起一隻雞啃了兩口,嘖嘖贊道:“香!這肚裡塞的什麼葉子,竟讓肉香了十倍!”
何老道:“是小茴香。”
百里臣皺眉:“小茴香?不像,這個味兒我以前沒……”
他話說到這裡,突然身體一晃,按住額頭,詫異地看向何老,張口待要再說什麼,口中湧出白沫,雙眼向上一翻,癱倒在火堆旁。
何老慢吞吞地吃完手中的肉,顫巍巍站起身,低頭看百里臣,咔咔咳嗽兩聲,映在牆上的影子跟著火光搖擺跳躍。
“當然不是小茴香,是能放倒一頭牛的糙藥,方才小老兒我在飯前已經吃了另一味解藥,可惜百里俠士你沒有吃。”
何老吭吭地怪笑起來,顫巍巍彎腰將百里臣仰面放平,取出他懷中的靈芝,拿起火堆邊的匕首,雙手握緊,高高抬起,向著百里臣的脖子狠狠插下。
樂越看著眼前情形,不禁心驚肉跳,可又不能進入場景中,只能眼睜睜看著何老一刀一刀一刀落下,拖拽著百里臣的屍體扔進土地廟後的一個深坑中,推土埋上,再仔細地打掃乾淨痕跡,到河邊洗乾淨手,佝僂著身體好像沒事的人一樣離開。
一隻手抓住樂越的袖子扯了扯,樂越側首,發現昭沅站在身旁,它也看見了方才的全部情形,正要和樂越說些什麼,腳下和四周又開始扭曲,樂越的身體猛地墜下,重重砸落地面,一個東西跟著咚地掉在他的胸口,蠕動了兩下。
樂越爬起身,發現自己身在一塊菜地中,頭頂藍天白雲,周圍一派農家風情,龍形的昭沅爬到他肩頭揉揉眼,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忽然變回了原形。
菜地不遠處,有一座茅屋,屋頂上有兩個奇怪的孩童。男童穿著金色的小袍子,女童身著水藍色的衫裙,並肩坐在一起,好奇地看著樂越和昭沅。
昭沅喃喃道:“他們身上有龍氣,他們是龍。”
那男童從屋頂跳到地面,眨眼間到了樂越和昭沅的面前,側首打量昭沅片刻,周身金光閃爍,嘭的一聲化成一條金色的小龍,在空中扭動了兩下,飄到昭沅身邊,頭靠在它的頭旁,伸直身體,和它比了一下長短。
這隻小龍似是比昭沅還年幼,儘管它努力地從龍角到尾巴稍都伸得筆直,仍然比昭沅短了一截。
小龍從鼻孔中噴出一口氣,用尾巴拍打一下昭沅的身體,嘭地又變作剛才的男童模樣。
昭沅也化成人形。他眼下是十五六歲的少年模樣,可那男童看起來比應澤還幼齒些許,至多只有七八歲大,拼命踮起腳尖,也只有昭沅的肩膀高。
藍衣女童也跑了過來,向那男童道:“阿尚,你就不要和人家比了,差太多了。”
男童鼓起腮:“它沒我強壯!”
女孩子眨了眨眼,沒有說話,可表情中明顯寫著否定。
男童挺起胸脯,對昭沅拱拱手,老氣橫秋道:“原來你這位是龍族同宗,但不知閣下出身哪裡何處,貴姓尊名?”
女童拉拉他的袖子,小小聲提醒他:“阿尚你說錯話了。‘你閣下’這種說法是錯的,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