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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太后用完上前,她藉口五種沉悶,向小宮女要了幾支香,然在香爐中,暗暗合掌拜了拜。
各位神仙,請保佑大月他平安無事。他有龍神庇佑,應該是被上天關照,一定會平安無事,化險為夷。
臨去太后寢宮前,容月照例對鏡里了下儀容,她近日按鬢間插著一支蝴蝶簪子,雙翅展開,澹臺容月看著鏡中的簪影,想起了樂越幼時送她的燕子風箏,也是雙翅展開,能飛得很高很高。
假如我也能像蝴蝶或燕子一樣,生出雙翅,飛出皇宮,自由自在,去找樂越就好了。澹臺容月輕輕嘆了口氣,折轉身跨出殿門。
她心中幼時,陪太后用膳時不免偶爾有些神情恍惚,吃完飯,便謊稱身體不適,告退回去休息。
晚間,太后傳偏殿的宮女詢問澹臺容月的情況,宮女稟道,已請御醫看過診,澹臺小姐身體無恙,可能是心有鬱結,氣脈微微有些不順。
太后再問澹臺容月著幾天的飲食起居,宮女回稟道,一切正常,今天下午澹臺小姐有些氣悶,在屋中燃了幾支香。
太后揮手讓那宮女下去,又問身側服侍的宮女:“珠瑩,太子有許久沒過來了吧。”
珠瑩回道:“稟太后,自從端午之後太子就沒來過。”她貼身服侍太后多年,甚得寵信,往往敢說一些大膽的話,此時便接著道:“不過奴婢聽說,太子最近時常往太妃那邊走動,難怪澹臺小姐燒香了,”太后沉吟片刻,站起身:“走,陪哀家出去散散步,順道去陳太妃那裡瞧瞧,再著幾個人陪著就行,不用聲張。”
陳太妃所住的思容工在內宮西北角一處僻靜的所在。當年先帝在世時,這位太妃便不甚受寵,做了太妃以後,安心吃齋念佛,思容宮更是鮮少有外人至。今天太后突然在夜晚駕臨,實屬百年難遇。陳太妃心知肚明所為何事,趕忙迎接出來,行禮之後,請太后道正殿入座,親自斟上香茶。
太后吃了幾口茶,稍微和陳太妃聊了幾句姐妹情誼,便含笑切入正題道:“對了,哀家聽說太子將西郡王白家的孤女安置在這裡,白家滿門忠烈,可嘆不幸遭遇變故,她進宮後,哀家竟然還沒見過,今日恰好巧過來,正好一見。陳太妃道:“白家孤女正在孝中,太子恐怕衝撞太后,方才將她安置在此。她現在正在偏殿,應該還沒睡。”立刻看人去傳。
約半盞茶功夫,兩個小宮娥引著楚齡郡主跨進殿中,俯身叩拜。太后道了平身,楚齡郡主盈盈站起。她在皇宮之中,不能穿重孝,身著一襲素淨的衫裙,淡施脂粉,雙眉修去挑起的眉峰,掃去了昔日的鋒銳,多了份楚楚可憐的嬌怯。
太后端詳她片刻後道:“哀家素聞西郡王府的郡主年紀雖小,卻是個女中豪傑,練就一身的好武藝,還能上戰場殺敵。但今日看到你,到底還是個可憐的小姑娘。”招手讓她近前幾步,靄聲問:“在宮裡可還住得習慣,想家麼?”
楚齡郡主垂下眼帘,蓋住眼眸中蓄滿的淚,低聲道:“回太后,若珊已經沒有家了。能夠蒙恩暫住宮中,若珊感激不盡。”
太后嘆息道:“是,你的父母和弟弟在九邑之變中不幸遇難。朝廷會將此事追查到底,嚴懲兇手。你……日後作何打算?”
楚齡郡主低頭靜默片刻,道:“暫時並無打算,但天下之大,總有一席容身之處。”
太后頷首,露出幾分思量的神色:“這樣吧,哀家和陳太妃替你做主,為你尋一個好夫家。”
楚齡郡主卻搖了搖頭,澀然道:“稟太后,臣女家遭慘變,餘生只盼能侍奉佛前,為朝廷,為陰間的父王母妃和幼弟誦經祈福。”
太后道:“你的一片孝心誠然可嘉,但你如今正是大好年華,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是了,哀家聽聞你與澹臺丞相家的容月是閨中密友,若你也許給太子,容月與你兩人,就如先帝在世時的哀家與太妃,一正一輔,伴在太子左右,豈不和美?陳太妃笑道:“太后所言極是。”
楚齡郡主愕然抬首,怔了片刻後立刻跪倒在地,搖頭道:“不,不,臣女不幸之身,豈能匹配太子!臣女只願父母之仇得抱後能夠長奉青燈古佛,姻緣之事,再不敢想。”
太后含笑道:“哀家只是一說,不必惶恐。太妃這裡還算清淨,你暫且在此住著,有什麼缺的,想要的,就派人到鳳慈宮中說一聲。”一面說,一面站起身,“夜深了,哀家也該回去了,你也早些歇下吧。”
眾人跪送太后。
第85章
回到鳳慈宮中,太后沐浴完畢,更衣就寢,其餘人等皆退下時,太后問珠鶯:“你看那位楚齡郡主如何?”
珠鶯道:“奴婢覺得楚齡郡主柔弱嬌怯,倒和傳聞不大相符。”
太后道:“這個女子心計深沉,非一般角色,今日在哀家面前的一番表現,可謂唱作俱佳。與昔日先帝身邊的張嬪妃劉美人幾個狐媚子都是一條道上的。澹臺家的那個丫頭不是她的對手。可惜她年歲尚輕,修煉遠不到火候,做作未免過頭,或許能哄得住太子,但哀家一眼便可看穿。”
珠鶯笑道:“太后娘娘真是利眼。她既是這種人,要如何處置才好?”太后沉吟片刻,道:“暫且留在宮中,看看她想做什麼吧。”
思容宮中,陳太妃正笑著向楚齡郡主道:“郡主此番投了太后的緣,說不定來日真能和澹臺家的姑娘一道,長伴太子左右呢。”
楚齡郡主搖首苦笑道:“太妃娘娘,太后今日只是同若珊玩笑罷了。而且,我覺得,太后並不喜歡我。”
陳太妃一怔:“你這丫頭真是多心,太后素來最疼愛小輩,她還打算把你許給太子呢,怎會厭煩你?”
楚齡郡主面上羞澀,卻在心下冷笑。
她的判斷絕對沒錯,這位太后不是一盞省油的燈,方才言語句句話裡有話,不但暗指太子之事,臨行前那句“你也早些歇下吧。”更是意昧深長。不愧是坐鎮統領後宮的人物。
這樣精明的女人,難道會心甘情願看著自己的兒子淪為傀儡,皇位落入外人手中?楚齡郡主不禁玩味地想,爭皇位這場戲,真是越來越有趣了,假如在暗暗燃燒的炭火上再澆上一勺油,會出現什麼情況呢?次日下午,太后正在與澹臺容月閒話,忽有宮女稟報,楚齡郡主來向太后請安。
澹臺容月十分驚訝,她身在宮中,行動限制甚多,想去看看楚齡郡主,卻一直不得機會。
她不知道昨日太后曾去過陳太妃處,所以對客居在宮中的楚齡郡主居然在未被宣召的情況下來向太后請安,一時不敢相信。
宮女將一隻錦盒呈給太后,道這是楚齡郡主所獻,太后打開看了看,內里是一隻十分精美的金絲如意結。太后合上錦盒蓋:“楚齡郡主現在何處?”
宮女回道:“正在宮門外等候。”
太后頷首:“喚她進來吧。”向澹臺容月微微笑道,“哀家聽說你與楚齡郡主是好姐妹,本該讓你們見見面,但哀家想問些西郡之事,你暫且回去休息,待來日哀家再讓她和你敘舊吧。”
澹臺容月立刻起身告退。
太后環視一眼四周,道:“珠鶯,你將楚齡郡主帶到翡翠亭去,哀家想與這位郡主聊聊西郡相關之事,若沒哀家傳喚,你等不必侍候。”
半刻鐘之後,楚齡郡主在翡翠亭中向太后行跪拜禮。
翡翠亭臨水而建,四周空曠,左右再無閒雜人等,太后緩緩道:“你竟然知道昔日高祖皇帝所創的繩結傳訊之法,哀家甚是意外。不錯,這才是曾統領兵馬戰場殺敵的西郡郡主應有的聰慧,你在繩結中暗示,有關乎江山社稷的大事要稟報哀家,此刻四下無人,你可直言。”
楚齡郡主俯身在地,道:“太后,臣女所稟報之事關乎重大,臣女之所以留在宮中,便是為了將此事告知太后。”
太后藹聲道:“起來說話吧。”
楚齡郡主謝恩起身,在站起來的瞬間極其迅速地將一張紙塞進了太后袖中,把聲音壓到最低飛快地道:“太后,宮中耳目眾多,不乏身負異能的奇人異士,我只能費勁心機手段,將此事密呈。”
太后一怔,展開袖中的紙條看了一眼,立時神色大變,不由得後退幾步,跌坐在亭中的石椅上。
楚齡郡主閃電般抽走她手中的紙條,送入口中,咬爛吞咽入腹,而後雙目含淚,再度跪倒在地,撲在太后膝前,悲痛欲絕地嘶聲道:“太后娘娘,那逆黨首領便是用了這種陰毒秘法殺了我全家,請太后明鑑!”
太后深吸一口氣,伸出顫抖的手拍了拍楚齡郡主的手背:“放心,哀家一定為你做主。”
夜半,一隻鳥雀飛進了安順王府中鳳桐居住的小院,穿過牆壁,幻化成一個人影,徑直落到在燈下看書的鳳桐面前,向他盈盈一笑。
這人影,況赫然是太后的那位貼身宮女珠鶯。
鳳桐放下書卷:“凰珠,你為何來了,難道後宮中有什麼變故?”
凰珠道:“也不算什麼變故啦,只是那位最近將太子哄得團團轉的楚齡郡主已經見過太后了,太后不喜歡她,可能她看了出來,今天主動來向太后請安,實則是來告密博求信任。”
鳳桐挑眉道:“哦?她能告什麼密?”
凰珠笑:“就是把殺父母的罪責往那樂越頭上安。不過戲唱得越來越好了。”她在桌過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我知道這不算什麼大事,不過我在宮中實在氣悶,就借著這個機會出來轉轉。”鳳桐微微笑道:“太后還沒放棄一些小動作麼?”
凰珠無奈地撇嘴道:“是啊。唉,她也是個可憐的女人,知道她和她的兒子已是快要落山的太陽,卻仍然不甘心,想要再掙扎一下罷了。”鳳桐淡淡道:“再怎麼掙扎,他們的命,早就定下了。”
三更時分,夜深露重,“珠鶯”回到了鳳慈宮中,她的身影變作一隻虛幻的鳳凰,棲息在太后的床首。
太后緊閉雙目,卻沒有睡著,楚齡郡主那張紙條上的字浮在她合攏雙目後虛無的空間內,呈現著刺目的殷紅——太子是定南王與一江湖女子綠蘿的私生子,非公主所生。
數日之後的一個傍晚,樂越一行來到一個名叫桐縣的小城內,尋客棧休息。
他們改由最近的小路趕回青山派,與去西郡時所走的地方大多不同。此城離青山派已不到兩天的路途,叛黨樂越等人的名字這幾日內已傳遍天下,兼被官府通緝。桐縣的城門口就糊著通緝告示,告示上畫著六個頭像,一旁註有小字分別是:叛黨首領樂越、逆賊杜如淵、嗜血妖道洛凌之、辣手女魔琳箐、惡貫滿盈匪寇孫奔、最後一個竟然是飛先鋒,註明惡貫滿盈匪寇孫奔的妖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