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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線?連著?樂越困惑地抬頭,這才發現昭沅一直呆愣愣地站著,並不是在看鳳凰,而是在看他。
昭沅的左手在胸前抬著,手腕上繫著一根耀目的金線,金線很長,另一頭似乎連著這邊的某個方向,是連著……
樂越僵僵地看著自己的左腕。有一根金色的線繞成的圈,很亮很耀眼。
樂越愣愣地道:“為……為什麼……”
昭沅也愣愣的:“為……為什麼……”
不是洛凌之嗎?不是洛凌之嗎?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是我?樂越看昭沅,昭沅看樂越,一人一龍一瞬間都成了石雕。
金線在風中搖曳著,樂越感到掌心中攥著的龍珠熱了熱,金線漸漸淡去,隱沒,看不見了。
迎春花已經變成了一隻小貓大的虎崽,把頭緊緊貼在地上,如篩糠般地抖著。
紅色的鳳凰不見了,虎崽的面前立著一個穿紅色長袍的男子,就是曾經在觀武閣上出現在安順王身後的人。
他似乎懶得看眼前的虎崽,反而向樂越這邊走來,微挑的雙目輕輕眯起:“原來這位少俠也是豢養靈獸之人。”
他的目光落在昭沅身上,浮起微笑:“我對靈獸一向甚感興趣,不知能否看看少俠這隻靈獸的原身。”他抬起右手,手心中聚起一團紅光。
樂越來不及阻止,昭沅來不及躲閃時,那團紅光已she向昭沅,把它從頭到腳籠住。
昭沅感到自己在慢慢地縮小,變回原形,父王、母后、大哥大姐弟弟妹妹,我沒有用,我要被鳳凰抓住了。
昭沅的眼中滾出兩滴淚,在地上蜷曲起身體。
紅光消散,鳳凰面無表情地盯著地面。
地上匍匐著一條圓滾滾的,不到半尺多長的……銀白色小蛇。
樂越眨眨眼,不是龍,是蛇。
昭沅緊緊閉著眼,貼著地面趴著。樂越噌地捏起它,噌地塞進懷中,手臂重傷還能如此飛速,他很佩服自己。
靜緣方丈道:“少俠的這條小蛇,挺可愛的,老衲感覺它的氣息純淨,秉性十分良善。”
樂越扯著僵硬的麵皮道:“嘿嘿,大師過獎了,只是條普通的蛇精而已,還小,不成氣候,我上山砍柴的時候撿的。就是不知道是土蛇,還是水蛇。”他抬眼看那紅衣人,“這位公子,你好像很有見識,你覺得它是土蛇還是水蛇?”
鳳凰淡淡道:“我對蛇並無研究。不過少俠的這條蛇倒是忠心。”轉身拂袖離去。
樂越暗暗鬆了口氣,悄悄把手裡攥的龍珠塞進懷中。
他感到懷裡的小蛇伸出頭,從他的指間叼住龍珠,咽了。樂越方才徹底地鬆了一口氣。
鶴機子和三位師叔趕過來,樂越的師弟們也從遠處的空地跑向這裡,眾人合力將他扶起。
少林和清玄派的弟子們也都湧上,各自扶起靜緣方丈和洛凌之。
樂越斷斷續續地道:“這麼一鬧……今天等下的玄法比試可沒法比了。”
樂吳道:“大師兄你還不知道呢,都不用比了。論武大會已暫停了。安順王喊師父和其他掌門過去就是說這個的。”
樂越很詫異,鶴機子沉聲道:“京城傳來消息,皇上病勢沉重,因此不易再興動刀劍之事,論武大會暫停,各派回本門,修習玄道的門派,皆要做法會為皇上祈福。”
洛凌之被清玄派的眾人攙著,向另一方去,他傷得不如樂越重,還向樂越道別道:“多謝越兄今日相救,來日再謝。”
樂越道:“洛兄不用客氣了,今天你也救了我的命,大家算是已有了同生共死的交情,雖然論武大會暫止了,但你我之約我還記著,等養好了傷,挑個好日子,大家在賞劍論武。”
洛凌之微微笑道:“好,定不負約。”
清玄派的人漸漸走遠,忽然有穿著藍色官府的人匆匆迎來,迎面攔住。
為首的人捧著黃色捲軸,樂越和青山派的其餘人遙遙聽見他朗聲道:“安順王世子慕禎接旨。”
樂越和師弟們立刻目光炯炯地向那方望去。
捧著聖旨的人對著的,似乎是洛凌之的方向。
清玄派的人群分開,洛凌之身側的一人走出,跪倒,是洛凌之的師弟維清。
清風卷著讀聖旨的聲音,送進樂越及其餘人的耳中。
也飄進樂越的懷裡,鑽進盤成一團的昭沅耳內。
“……收安順王世子慕禎為朕子,賜和姓,易名為和禎,兼立為太子,即日起可入東宮……”
維清,應該是原安順王世子慕禎,新太子和禎雙手接過聖旨,起身。
紅衣人站在宣旨官員的身側向他微笑:“恭喜太子殿下。”
風很暖,春已很濃,快近晚春,離夏天已不遠了。
第31章
青山派,正殿,殿中。
一張四四方方的木桌,桌上擺著一隻紅色漆盤。
青山派的弟子們圍在木桌邊,探頭看向盤內。
昭沅在漆盤中的棉布上蜷起身體,一根手指伸來,戳了戳它的腦袋,昭沅立刻哆嗦一下,再縮得緊些,那根手指又戳戳它的身體。
“真的是蛇耶。”
人圈外,樂越的聲音在不遠處粗聲道:“樂鄭,你別嚇它。”
樂鄭轉身,委屈道:“大師兄,我摸摸而已嘛,你別那么小氣。我都不知道它居然是個妖怪,大師兄你連我們都瞞太不厚道了。”
樂越從一旁的竹榻上勉強撐起身:“別當著人家的面妖怪妖怪的,要不是它你每年清明就要給大師兄我燒紙錢了。蛇怎麼了?妖怎麼了?”
樂鄭縮縮脖子,從論武大會回來後大師兄的脾氣就莫名其妙地很大,比如現在。
樂吳及時插嘴道:“樂鄭,大師兄說的有道理。大師兄,樂鄭也是看著昭沅……昭沅師弟原形的模樣很可愛而已。”
樂鄭立刻點頭:“昭沅……師弟的原形真可愛啊,呵呵,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小小胖胖的蛇。它的脖子那裡還有個金色的圈圈。”說著,情不自禁又伸手想去摸,感到大師兄犀利的目光從旁側扎來,連忙又縮回去。
昭沅把腦袋緊緊貼在棉布上,樂鄭說的金色圈圈就是琳箐借給它的那隻金項圈,項圈現在變成一道細細的金環箍在它的頸項處。它沒有被鳳凰的法力打回原形,而是變成了一條蛇,應該就是這隻項圈的功勞。
樂越的眾師弟們還是目光灼灼地圍觀著它,紛紛附和誇讚小蛇很胖很可愛,樂魏咬著手指幽幽道:“如果燉成蛇羹肯定很好吃。”
樂吳立刻抬手給了他後腦勺一下。
樂魏揉著被敲的地方,神情幽怨:“我現在看見什麼東西都想拿來做菜吃。”
殿中一時沉默,連樂越都有點心虛。
參加論武大會時,他一直覺得,有件什麼重要的事情忘記了。直到他躺在擔架上,被師弟們從論武大會抬回青山派的大門前,他才恍然想起,似乎,大家都滿腦子論武大會,把重傷在床的小十二樂魏遺忘了……遺棄在師門裡……
他們在廚房裡找到了正在煮野菜的樂魏,樂魏被拋棄在師門中一天一夜後,終於飢餓戰勝了傷痛,奇蹟般地爬了起來,吃光了廚房裡的餘糧,靠著水煮野菜活到如今。
樂魏在一片寂靜中幽幽地道:“我不恨大家,真的,畢竟論武大會最重要。”
樂吳咳了一聲,迅速將話題岔開:“呃,大師兄,昭沅師弟他究竟是……還有,怎麼沒有看見琳箐師妹?”
樂越癱回竹榻上,揉了揉隱隱發脹的額頭,含混地說:“它半夜潛到我們門派中來找吃的,被我發現了,然後見它怪可憐的,就收留了它。因為它可以變成人形,原本打算帶它去論武大會湊數的,可惜師父說會被別人看出來,所以就另找別人了。”
他這番話大部分是實情,只是依然隱瞞了昭沅是龍的事實。
因為,這件事,師弟們不知道,反而會比較好。
樂越閉上眼,覺得頭更疼了。
從論武大會回來到此時,他一直被一個問題纏得寢食難安。
為什麼傻龍的龍珠認定的人會從洛凌之變成了他樂越?一定是哪裡出問題了。
樂越不相信自己會和皇帝家扯上關係,他覺得大概是當時自己的血和洛凌之的血混在了一起,導致了龍珠辨別錯誤。
晚上,各自回房睡覺時,樂越把昭沅從床角拎起來,戳戳它的肚子:“喂,我覺得這事是出錯了,你覺得呢?”
昭沅在他的手掌中有氣無力地趴著:“我、我不知道。”
自從變成蛇後,它就再也沒有辦法變成人形。被樂越的師弟們圍觀讓它覺得很苦惱,它偷空就縮在樂越懷中,連睡覺時都蜷縮在樂越的床角。
樂越抓抓頭:“你要找的是皇帝家的人,我不可能是,我父母都是生意人,而且你看我,一點和皇帝家沾邊的樣子都沒有。是不是因為塗龍珠的時候我的血和洛凌之的血混在一起,所以出了點錯?”
昭沅晃晃頭:“我不知道。”
樂越皺眉:“你怎麼一點都不著急,你不是很希望快點和洛凌之定血契?”
昭沅抬起眼皮看看他。
它沒有說,其實它確實一點都不著急,不知道為什麼,龍珠定下的人不是洛凌之而是樂越,這件事讓它有點……歡喜。
迎春花要吞下樂越的一瞬間,它下意識地想要救他,而後它發現自己和樂越之間連上的法線,那時,它的確很驚愕。
但是,當它變成了蛇,樂越在鳳凰面前保護它,把它藏進懷中時,它縮在樂越懷裡,感覺很溫暖,很幸福。
雖然它很欣賞洛凌之,但,它更喜歡樂越。
只是,它覺得很對不起琳箐,這樣做,算不算和琳箐搶人?它答應過琳箐,不會動樂越,琳箐對它這麼好,如今它成了一條沒有遵守承諾的龍。
而且,樂越的夢想是做大俠,他連琳箐的大英雄都不願意做,肯定更不願意當皇帝。
所以,昭沅現在心情很複雜。它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樂越長吁短嘆:“你知道的,我就想當個大俠,造反做皇帝這種事情我一點也不想扯上。可以把龍珠里的血洗掉重新灌別人的不?”
昭沅點點頭:“把我的龍珠打爛就行。”它張開嘴,把龍珠吐到樂越的手心裡,龍珠中盤旋浮動的金色龍形上有了一條絲線般粗細的殷紅,從龍首處蔓延到龍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