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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下車的地方是一處宅第的大門口,朱紅大門,鎏金銅釘,門上懸著一塊碩大的匾額——定南王府。
兵卒押著他們進了府內,定南王府中屋宇重疊,花木珍奇,富貴風流。
穿過開滿芍藥的寬闊庭院,走過蜿蜒的曲折的迴廊,一路上有許多衣衫精緻的僕役和婢女來來去去,與他們相遇的都斂身退到一旁,婢女們都拿手帕掩住口,好像在偷笑。
終於,兵卒將他們押進一間寬闊華美的大廳。
廳差不多有青山派一個祖師殿那麼大,花磚鋪地,陳設奢華,讓窮困的青山派弟子樂越和河溝里長大的土龍昭沅眼花繚亂。
招遠偷偷撞撞樂越:“為什麼牆角那個瓶子身上都是裂紋,還可以放在這裡?”
樂越低聲道:“那些裂紋是故意燒出來的,一般的窯輕易燒不出這種瓶子來。”
昭沅恍然地點頭,覺得凡人的愛好,有時候很難理解。
廳中也站著幾名秀美的婢女,聽見他們的對話,又開始偷偷用手帕掩住口。
樂越咳了一聲,向杜如淵道:“杜兄,你是不是和定南王有仇?”
杜如淵道:“很大的仇。”
好像為了詮釋他這句話一樣,大廳另一頭的屏風後傳來冷冷的哼聲。
有一個人緩步從屏風後踱出,樂越憑藉犀利的眼光,斷定他一定是定南王本人。
來人約四十歲左右年紀,一身暗紫色衫袍,儀容華美,劍眉微皺,漆黑的雙瞳冷冷的盯著杜如淵:“小畜生,不派兵抓你不行是吧。”
杜如淵恭敬地開口:“是你讓我滾出去就別回來的,爹。”
第51章
爹這個字從杜如淵口中鑽出來,輕飄飄的,讓樂越的頭有點暈。
“杜兄,他……他是你的……”
定南王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我是他老子。”
這句有些粗淺的話從定南王的嘴裡說出來,居然帶著一絲冷靜的優雅與霸氣。
樂越忍不住抽抽嘴角,這,這就是傳說中的王侯氣質啊~~今日總算見識到了……他又忍不住向身邊一一望去:昭沅,一條龍;琳箐,一隻麒麟;應澤,一條太古龍神。現在杜如淵又變成定南王的兒子,就算最平常的洛凌之,好歹也是天下第一大派清玄派的首徒。他憂鬱地想,本少俠真是大運不斷,身邊隨手抓一個都是個人物,而且每個人物都帶給他不小的“驚喜”。
定南王命人替樂越等人一一鬆綁,只有杜如淵依然被綁著。
定南王道:“本王為了抓犬子回府,得罪了幾位,實在抱歉。”語氣十分隨和,神情也和盯著杜如淵時陰冷的表情截然不同。
樂越揉揉被捆得有些酸的胳膊,賠笑道:“王爺客氣了。”昭沅輕輕撞撞樂越,小聲問:“為什麼杜如淵還被捆著?”樂越抽動嘴角輕聲道:“凡間有句俗話,父子是冤家。”昭沅茫茫然一臉不解。
被捆著的杜如淵依然氣定神閒,和定南王兩兩對峙的模樣的確像冤家仇敵,隱隱然暗濤洶湧。
琳箐嘖了一聲:“書呆子,想不到你居然是定南王的世子,怪不得你一直裝神弄鬼,還總說定南王的好話。”
杜是承州一帶的大姓,城中的百姓十家中有四五家都是姓杜,加之杜如淵一直神神叨叨,所以他們從沒想過杜如淵的身份居然會如此尊貴。
區區一個人間的定南王世子,在琳箐眼中自然不算什麼。她這樣蠻不在乎地和杜如淵笑嘻嘻說話,廳中的婢女們都覺得她口氣太不恭敬,俱不滿地剜了她兩眼。
定南王卻挑起了一邊眉毛:“哦?”隨即揚起嘴角:“小畜生倒還有些良心,知道在外人面前說你爹的好話。”
杜如淵低頭咳了一聲。
樂越立刻接口:“是啊是啊,杜兄天天在我們面前說,定南王是天下最英武的王爺,忠心朝廷,體恤百姓。聽得我們都煩了,原來他竟是世子,這就難怪了。”
定南王的嘴角越揚越高,雖然面上還是一派平靜,但眼中已有藏不住的悅色。
樂越趁熱打鐵:“王爺,世子之所以與我等一起急忙忙趕回來,實在是因為有件火燒眉毛的要緊事,世子十分擔心會牽連到王爺,簡直是心急如焚,還望王爺體恤世子一片孝心。”
杜如淵很配合地低著頭,一副彆扭的孝子模樣。
定南王另一邊的眉毛也挑了起來:“什麼要緊事?”
見杜如淵還是低頭不語,琳箐不耐煩地皺眉:“你就別在你爹面前裝模作樣了!喂,這位定南王爺,那位新太子帶著一隻妖獸和幾十個小道士去了雲蹤山煉妖殺神,現在可能已經到山邊上了。假如他在你的地盤上被妖怪吞了,那麼這件事對你來講算不算大?”
定南王斂起雙眉,凝住神色。
杜如淵抬首:“正是,爹,這位洛公子是清玄派的首徒,他可以作證。”
洛凌之向前半步,正待開口,定南王已肅起面孔道:“世上哪有什麼鬼神!所謂鬼神之說都是別有用心之徒在故弄玄虛,將太子殿下與此等事扯在一起,乃大不敬。”
他這句話面上像在教訓兒子,但弦外之音卻讓洛凌之有些不是味道,於是把即將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杜如淵道:“爹,你不信鬼神,太子信,他現在拉著一頭野獸要去雲蹤山邊血祭,萬一他被猛獸所傷,還不得怪罪到我們家頭上?眼下救太子要緊,其他的什麼大不敬小不敬之事,回頭再慢慢計較吧。”
定南王眯起雙眸:“確有此事?”
杜如淵苦笑:“我怎麼敢編這種事來耍爹?”
琳箐在一旁涼涼道:“不信也沒關係,大不了就是太子被猛獸當點心吃掉。”
好像配合她這句話一樣,應澤的肚子應景地“咕嚕嚕”響了一聲,他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摸摸肚子,咂咂嘴。
定南王杜老爹的神情越發嚴肅。他揚聲喚來侍從,吩咐立刻調親兵去雲蹤山探查。
杜如淵道:“爹,我這幾位朋友武技超群,不如讓我們同去,應能更好地保護太子。”
定南王略一沉思,微頷首:“好。”
定南王手下儘是精兵,巳時四刻,有二百親兵到城外集結等候,侍從來報,已在後院備好馬車,供世子與幾位大俠行路之用。巳時五刻後即可出發。
杜如淵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瞄了琳箐一眼,琳箐自然明白他是在得意打賭贏了她的事,扭過頭哼了一聲。
定南王府地方頗大,眾人在侍從的引領下,穿過一道道迴廊,走過一層層院落,後院似乎還離著十萬八千里。盛開的一叢叢嫵媚的芍藥及其他叫不上名的名貴花朵,依傍著玉階朱欄,富貴華美,看花了昭沅的眼。
樂越一路左看右看,頗多感慨:“杜兄,你們定南王府平時吃個飯一定挺費事的吧。”他一向聽說豪門大宅中都備有車轎代替步行,還想著有錢人就是會享受,一步路都懶得走,今天算是領教了其必要。
琳箐點頭表示贊同:“書呆子,你家是挺大的,差不多有我的半個寢宮大了。”樂越咳了一聲,以眼神提示她,不要忘記旁邊還有王府的侍從和婢女。幾個隨他們一道去後院的婢女正在用奇怪的眼光偷偷看她,眼神里透露著對吹牛皮者的鄙夷。琳箐吐吐舌頭,轉過話題:“呃,你家後院快到了吧?”
杜如淵道:“就快了。”
但他們沒能順利平安地到達後院,中途出了點意外。
一個不知道從哪裡轉出來的婦人突然斜刺里衝進迴廊,一把扯住杜如淵,淚水漣漣:“淵兒,你終於回來了……你們爺倆以後再犟上,先把我殺了算了……你從此後哪也別去,別再嚇我了……”
樂越等被嚇了一跳,抱著杜如淵哭的婦人簪著金玉珠釵,一身華服麗裳,相貌柔美,看起來約莫三十左右。一堆婢女呼啦啦地圍上來,輕聲勸解:“娘娘,別再哭了,世子已經平安回來了啊……”
樂越頓時瞭然,這位美貌的夫人大概是杜如淵的……
杜如淵輕聲道:“是啊,娘,我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麼?”
定南王妃緊緊抓住杜如淵衣袖,淚如噴泉:“別瞞著我,我都知道了!淵兒你哪裡都不許去,等我去找王爺理論!兒子剛進家門,娘親還沒見過,就被往外趕,這是什麼道理?!”
杜如淵苦笑道:“娘,這次不關爹的事,是我自己向爹請命的……”
他向王妃說出緣由,無奈王妃就是不鬆手,說什麼也不讓兒子再出家門。
昭沅拉拉樂越的衣袖,樂越明白小龍是看到杜如淵一臉的為難,想讓他幫幫忙,他搖頭道:“這是旁人的家務事,不好插手。”
琳箐抱起雙臂,閒閒地道:“乾脆讓書呆子留在家裡好了,反正他不懂武功,去了說不定只能拖我們後腿。”
一直靜靜站在一旁的洛凌之贊同地頷首。杜如淵掙扎著回頭:“不帶這樣不講義氣的!”
王妃的眼頓時直了,舉著手絹擦眼淚的另一隻手立刻噌地抓住他的衣袖:“義氣?淵兒,你不會去混了那個什麼江湖了吧?我早說過,那些話本傳奇,多看無益,滿紙打打殺殺,就是哄你們年少沒閱歷,讓你們把舞刀弄槍結夥打架當好事,等到將來後悔想抽身時就難了。那不是好玩的,不講王法,混淆道理,你千萬不能沾東西……”
昭沅看了看樂越,它覺得,杜如淵的爹媽好像很看不上他們。杜如淵的爹說,鬼神都是在裝模作樣,杜如淵的娘又說,江湖很不好。
杜如淵反手按住王妃的雙手:“我這幾位朋友都是江湖門派出身,娘您當著他們說這些話,有些失禮。”
樂越立刻笑道:“無妨無妨,王妃娘娘,我們這幾個人都是正經江湖門派出身,被朝廷認可的。尤其是這位洛凌之少俠,還是皇上親自封的天下第一派清玄派的首徒,世子與我幾人萍水相逢,雖然做朋友,卻沒有沾染江湖事,這次要去辦的,是保護太子、保衛江山社稷的正經事,請王妃放心。”
王妃凝目看他,神色漸漸和緩,微微露出了一抹歉意:“我擔心淵兒,一時口不擇言,請各位見諒。”
樂越連忙道沒關係,杜如淵趁機將衣袖從王妃的雙手中拽出來,扶住王妃的手臂:“娘你放心,我只是去雲蹤山走一趟,爹派了二百名親兵跟著,十萬分周全,我一定速去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