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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鶴機子再長長嘆息:“樂越,你幾乎從出生起就跟在我身邊,我把你一手養大,今日對你說這話,我又何嘗不痛心。但,事已至此,為你為青山派,為師都不得不這樣做。”

    樂越抬頭,鶴機子的目光中全是無奈和沉痛:“樂越啊,雖然你不說,但那條龍是什麼,論武場上戰妖獸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你當為師真的不知道麼?”

    樂越一瞬間僵住,一種鈍鈍的麻木從頭頂開始漸漸向下蔓延。

    鶴機子轉過身去,仰首看著萬丈虛空:“這些天為師一直在猶豫,你是我最喜歡的徒兒,像我的親兒子一樣。你從小到大為了青山派,吃了很多苦,幾乎沒過上什麼好日子……但是,就算鳳神一族現在沒發現你是誰,只要他們將種種跡象串在一起,稍做推敲,就可能猜到那條龍的來歷,和你的身份。”

    樂越閉上眼。

    師父的話鑽進耳膜,鑽入心裡:“樂越,為師不能不向你說一句,有些事情,可能真是像安排好了一樣被老天送到你面前,每個人都有需要他去做的事,也有註定為他而生的機緣。三大護脈神都在你身邊,你的將來,誰也不知道會怎樣。”  

    樂越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在迴廊上,他走得很慢,迴廊很長,好像每走一步,他在青山派中度過的十幾年便像穿過篩網的沙土一樣,流去一些。

    他想到過會有這麼一天,因為他和昭沅勢必會引起鳳凰的注意,留在青山派中只會拖累整個門派,他們也會更加麻煩。

    可這一天真的到來時,他還是很難接受。

    樂越走到一扇門前,抬手敲了兩下。

    片刻後,門開了,昭沅站在門邊驚訝地看他,它身後的房裡坐著琳箐和杜如淵。

    樂越走進房內,插緊房門,向昭沅道:“我要離開青山派了,你也不能繼續留下,你要和我一起走麼?”

    昭沅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愣地看他。

    樂越再向另一邊轉身:“琳箐,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我今天夜裡就必須離開,要無聲無息地走,不被師弟們和狐老七一家發現,你能幫我麼?”

    琳箐倒顯得不是很驚訝,點頭道:“可以呀,包在我身上。”

    杜如淵站起身:“那麼在下也要收拾一下行李了,還好,沒怎麼把箱子裡的東西拿出來,立即就能收完。”他笑了笑,“我這幾天一直在疑惑,為什麼鶴道長沒有動作,他的決定比我想的慢了些許。”  

    昭沅走到樂越身邊:“我肯定和你一起走。你到哪裡我都和你在一起。”

    因為我是你的護脈神,從今後我會保護你,和你的子孫,直到有你血脈的最後一個人。

    樂越的身影在燈光下半晦暗半清晰:“我也許會考慮去做皇帝,起碼不能讓安順王世子那種人禍害天下。不過只是也許,我不是當皇帝的材料,我還沒考慮清楚。”

    杜如淵收著書冊道:“沒關係,我們可以陪你慢慢考慮。”

    琳箐道:“是呀,反正你不行,我們還能再培養你兒子嘛。”

    樂越笑了一聲。昭沅碰碰他:“你,不要太難過。”

    樂越揚眉:“小看我這個天生的大俠?”

    昭沅看看他,搖頭。

    樂越又笑了一聲,道:“實際上,我確實很難受,不過,要連這種小關口都過不去,還算什麼大丈夫?”

    福禍兩相依,他會離開青山派,註定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既然如此,就要向前看。大丈夫要心懷天下。青山派,師父師叔和師弟們,即使離別,也一直都在這個天下中。  

    清晨,第一抹紅光劃開天幕時,樂越站在荒野中向某處遙望。

    琳箐的駕雲術很厲害,此時他們已在青山派的數百里外。琳箐坐在糙地上擦汗:“累死我了,沒想到帶著凡人駕雲這麼累,耗盡我全部的力氣才走這一點路。”

    杜如淵拿著書冊扇風:“幸虧在下有龜兄。”

    琳箐瞟著昭沅:“是呀,幸虧這條龍會駕雲。要不然一下帶三個,我肯定飛不了兩里路就掉下來。”

    樂越又望了望青山派的方向,終於回過身,也在糙地上坐下。

    杜如淵道:“越兄,你接下來打算怎樣?如果真的決定拼殺皇位的話,在下收回曾經說過的話。你也不是完全絕望,辦法還是有的。”

    他掏出一張紙,鋪開:“待我來給你分析一下如今的天下局勢。雖然皇上病重,朝中大權看似都落在安順王手中。其實縱觀全局,天下勢力被分成了四份,握在四位藩王手中,安順王手中的勢力最大,又有護脈鳳凰的支持,但倘若你能將另外三個藩王的勢力全部收為己用,勝算也很大……”  

    琳箐揮手道:“行了,樂越他剛剛離開師門,情緒還沒好起來,你的天下局勢留待以後分析不遲。”

    昭沅跑到一邊的小溪旁,裝滿一水袋水,遞給樂越:“你喝。”樂越接過,道了聲謝,喝了兩口。

    昭沅露出牙齒開心地笑了笑,又從懷裡摸出一樣東西,再遞到樂越面前:“你吃。”

    是一枚青綠色的鴨蛋。

    樂越接過:“你居然還留了一個當存糧,我還以為吃完了。”說起來,師父昨天還曾問起過鴨蛋。

    昭沅道:“前天晚上我老剝不開這個蛋的蛋殼,就把它留下來了。”

    琳箐撇嘴道:“被你揣在懷裡一天兩夜,不知道有沒有悶壞,現在天熱,如果是個生蛋,說不定都孵出小鴨子了。”

    昭沅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樂越拿著蛋往地上砸了兩下,砰砰的,像一塊堅硬的石頭砸地的聲音。蛋殼絲毫未破。

    樂越皺眉,舉著蛋看了看:“奇怪,這蛋是挺結實的。”  

    他再用力往地上砸砸砸砸,無論橫砸豎砸,砸大頭砸小頭,使內功砸,搬石頭砸,蛋都絲毫不損,堅如磐石。

    琳箐捲起袖子:“看我來用火燒燒它。”

    她把蛋放在掌心中,手上冒出火焰,一刻鐘後,琳箐燒得有點手酸,蛋依然是剛才那個蛋。

    樂越擰眉端詳,肯定地道:“這不是一般的蛋。”

    杜如淵頭頂的烏龜緩緩吐出幾個字:“有不一般的氣息。”

    像證實這句話一樣,蛋自己在琳箐掌中打了個圈,咕嚕滾到地下,又來迴轉圈滾動。

    琳箐向後退了一步:“呀,它是活的!”

    杜如淵彎腰觀察:“不會真的孵出小鴨子了吧。”

    樂越拔下根糙戳戳蛋身:“就算是鴨子,也肯定不是一般的鴨子。說不定裡面睡著一隻絕世大妖怪。”

    他話音剛落,蛋殼突然喀拉一聲,裂開一條fèng隙。

    天地之間,忽然有聲音響起。陰沉、晦暗,帶著修羅地獄般的森冷。  

    “少年人,有些眼色。”

    風,突然陰冷了,變得如刀般鋒利。原本的朗朗晴空在轉瞬間抹去碧色,鋪滿重雲。漆黑的雲霧翻滾,遮蔽了整個天空,似乎立刻便要將地面壓覆吞噬。

    綠皮鴨蛋抖動了一下,裂開的fèng隙處,一塊蛋殼掉了下來。

    “爾等究竟是何人,敢打擾本座安眠?”

    第41章

    寧瑞十一年三月二十日清晨,京城風暖日和,晨光甚好。

    樹葉的清香,春花的悠香蕩漾在風中,只有皇帝的寢宮之中散發出濃郁的藥香。

    崇德帝和韶躺在偏殿的軟榻上,看窗外的春色。皇城內這幾日都洋溢著一股喜洋洋的氣氛,如同爛漫的春光一樣。新太子的冊立詔書已發,三天之後,將舉行太子冊封大典。

    大內總管許公公站在軟榻的不遠處,躬身稟報:“……剛剛有消息到,和禎殿下已經在趕來京城的路上,大概明日便可到京城了。”

    和韶淡淡哦了一聲,許公公偷眼察看他的神色,又道:“新太子殿下可真是孝順皇上,費盡心思找來了有仙緣的法器,皇上的龍體不日便可痊癒康健。”  

    和韶笑了一聲:“太子啊,也難為他了,這般年紀,要給朕做兒子。”崇德帝和韶今年方才二十八歲,比慕禎只大了數歲。

    許公公連忙道:“皇上這話若讓太子聽見可是會折殺他了,別說太子殿下,就算安順王爺做皇上的兒子,也是對他天大的恩德。”

    和韶依然看著窗外,又笑了一聲:“安順王麼?恐怕他巴不得了。”

    許公公賠笑道:“安順王爺一向對朝廷對皇上赤膽忠心,這次替皇上前往天下第一論武大會,法器之事,據說也是王爺先留意,太子方才去辦的。那件法器,好像是太子殿下修習武藝的門派內一位飛升的師祖所留,有仙家法術護佑。”

    和韶遙遙望著階下一株含苞的芍藥:“仙法之事虛無縹緲,朕一向並不如何相信。便譬如昔日先祖得鳳神護佑終得天下之事,朕就一直心存疑惑。”他收回目光,側首,“許禮,你覺得這世上真的有鳳神麼?”

    許公公怔了怔,將腰彎得更深些:“皇上,這個,老奴可說不好,先鳳祥皇帝陛下能看見鳳神,典冊中都有記載。依據此等,鳳神的確存在無疑了。仙玄法術,確實是有的,比如太子殿下這次為皇上龍體特意找回的法器,就是清玄派當年飛升成仙的一位道長所留,再比如安順王府的幕僚鳳桐,是位通曉玄法的異士,老奴聽說此人這次在論武大會上大展神通,震懾了不少人。”  

    和韶挑眉:“這次論武大會,鳳桐也去了?”許公公點頭。

    和韶沉吟,昔日曾有人向他舉薦過此人,言其通曉玄法,身懷異能,他曾派人去鳳桐隱居之處請他出山,還許諾司天監監正的官銜,鳳桐推拒,卻進了安順王府做幕僚。

    和韶問道:“太子的冊封大典預備的如何了?”

    許公公道:“稟皇上,都已經預備好了,禮部那邊一應事務都安排妥當,太子殿下的袍服也已經預備好。”

    和韶哦了一聲,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咳起來,許公公急忙上前,偏殿的帷幕後湧出幾個宦官宮女,奉盂端茶遞帕,和韶用衣袖掩住口,蒼白的雙頰泛出一抹暗紅,片刻後,躺倒在榻上,輕聲道:“讓人預備太子袍服的時候,順便替他把龍袍也做了罷……”

    許公公和眾宦官宮女們立刻撲通通跪倒在地,許公公伏在地面上,叩首道:“皇上,太子已經尋來珍貴的仙家寶物,皇上的龍體一定可以痊癒。”

    和韶輕笑一聲:“太子,仙家寶物,痊癒……”他又轉過頭,去看窗外,“倘若這個世上當真有神仙,朕的鳳神又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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