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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各人便自薦或按所長分配當下急需要做的事情。
高統領、原郡王府的內務總管負責安撫鎮西王府的親兵侍衛暗衛及各僕役。
綠蘿夫人和南宮夫人負責郡王府的丫鬟女眷及全城的所有婦女。
杜如淵與鎮西王府的外庭總管、馬副將及萬卷齋等一些江湖人士盤點計算城中尚存的糧糙。
洛凌之和江湖人士中通曉醫理者開始點算歸集城中的藥材尤其是上藥,向城中各藥館醫館打好招呼,記錄每家的每位大夫擅長醫治的病症,尤其是治療內傷和外傷,外加各家醫館夥計的情況。屆時打起仗來,如有傷兵可及時調換人手。
待到分配點查城中還剩多少刀劍及可用馬匹時,樂越躍躍欲試,剛要開口,門外突然有嘈雜聲,把守的親兵來報,有人要硬闖入內。和嘈雜聲混雜在一起的,隱約是飛先鋒嘎嘎吱吱的怪叫聲。
樂越無奈:“是熟人,讓他進來吧。”
孫奔帶著飛先鋒施施然入內,大剌剌站到大廳正中,環起手臂:“聽說樂少俠弄到了那一萬兵馬,有仗可打,要人手麼?”
他自薦得如斯張狂,高統領、李將軍、錢馬兩位副將等人不由得側目。
杜如淵卻笑吟吟一拍桌子:“孫兄來得太好了!眼下正有件事急需你這種人才!盤點城中兵器馬匹之事,就由孫兄和南宮兄帶幾個人幫助錢副將前往吧。”
樂越愕然。
杜如淵環顧一周,道:“事情差不多已分配妥當,最遲明日傍晚,所有查點清單都要做好,諸位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眾人紛紛保證絕無問題,樂越半張開嘴看他們即將四處散去,連忙道:“且慢!是不是還少了什麼事情?我還沒事做。”
杜如淵微笑道:“越兄,我們皆以你為首,你需坐鎮於此,統籌一切。具體事宜及一些細末之事,由我們執行。”
說罷,與眾人各自匆匆離去,留下樂越傻坐在案幾後。
林箐笑嘻嘻地道:“不要緊,我和傻龍還有應澤陪著你一起坐鎮。”
樂越喃喃道:“什麼統籌坐鎮啊?事情都被別人做了,我干杵在這裡,就是統籌坐鎮?”
應澤自開會起就趴在樂越身邊吃茶點,此刻淡然地往嘴裡塞了一塊芙蓉糕:“坐鎮,就是鎮定地坐著不動。統籌,就是統統交給別人去愁。”
樂越最終還是不能鎮定地坐著不動看別人去愁,他四處去轉,竭力想搭把手。
等到各項事宜準備就緒,大家集中起來,正式商討是等著朝廷兵馬來攻還是主動出擊,由樂越做最後決定時,他卻沉默了。
“打,還是不打?”
杜如淵合上手中的書冊,如斯問坐在上方案幾後的樂越。
樂越雙臂支在案上,抱住頭,手指深深地掐進頭髮中。
第77章
孫奔環著雙臂斜靠在廳柱上:“眼下情況,這句話不必問了吧。想活命,只有一個字,打。”
樂越煩躁地刨刨頭,九邑城已被困數日,城中糧食越來越少。大是一定要打,但,怎麼打,如何打?以前聽說書的時候,故事裡那些赫赫有名的英雄大將領兵數萬,馳騁疆場,好不威風。等真的到了今天,有一萬兵馬和整城人的性命捏在手中,樂越只覺得手心冒汗,心裡發虛,暗罵自己沒有出息。
現在,整個大廳中,杜如淵、洛凌之、孫奔、琳箐、應澤統統都在看著他,等他作決定。
樂越再狠狠刨頭,猶豫不已。
孫奔道:“給我五千兵馬,至多耗掉兩千,我能暫時開出一條路,讓城裡的人先走。”
杜如淵立刻反對,道:“不可取。城中之人就算逃得出去,朝廷也不會放過,現在叛軍之名已然坐實,無路可退,只能以九邑為據,開出自己的局面。”
孫奔冷笑:“嘴皮子一開一合,想到哪裡說到哪裡,容易得很。請世子現在帶兵出去,開個局面出來如何?”
杜如淵道:“吾只是以全局而論。”
孫奔不屑地嗤笑:“眼下都顧不得了,還全局。”
兩人隱隱已生僵持之勢。
樂越依然猶豫掙扎不已,不由自主將目光轉向琳箐、應澤和洛凌之那方。
琳箐剛要開口,洛凌之先道:“這件事惟有越兄你自己決定,最終定下主意。”
樂越攥起拳重重敲在桌上:“打,一定要打。但怎麼打,我還要想想。”
孫奔道:“樂少俠最好果斷點,沒時間讓你慢慢想了。”帶著飛先鋒,大步離去。
樂越起身來回走了兩步,再抓抓頭:“我去外面轉轉。”
琳箐待要更上,洛凌之拉住她的衣袖,杜如淵頭頂的商景對她搖了搖頭。
樂越出了大廳,到後花園一個僻靜的角落席地坐下。西郡王府現在已經變成了他們的叛軍大本營,只保留了西郡王夫婦和小世子的靈堂。各處懸掛著的喪飾仍在,在悶熱的天氣中散發著一股獨特的涼意。
樂越深感自己無用,長長地嘆了口氣。
昭沅趴在樂越的懷裡小聲安慰道:“不要緊,慢慢學就好了,就像我現在也不太懂護脈神到底要做什麼,怎樣才能幫到你。應澤說過的,這些事情,要靠自己慢慢領悟。”
這話沒安慰到樂越,反而讓他更愁苦了。是啊,他和他的護脈龍根本連半吊子都算不上。
他坐了半晌,沒想到什麼辦法,再回到廳內,眾人都散了,只有琳箐和應澤還在。
琳箐看到他,立刻跳起來,詢問他有無想到辦法。
樂越搖頭。
琳箐笑道:“哎呀,打仗用兵是最費腦筋的。這樣,”她抬手拉住樂越的胳膊,“出去散散心吧,說不定走一走就想出辦法來了。”
出了鎮西王府,樂越左右四顧,思索該到何處去。琳箐向他提議:“不如我們去城樓上,看看外面的軍情吧。”
站到城牆上極目遠眺,九邑城外一片寧靜安詳,看不到安順王和北郡大軍的影子。
那天晚上的大軍壓城也罷,之前參加選郡馬時進城出城那熙熙攘攘的景象也罷,都好像在做夢。
琳箐戳戳樂越的手臂:“喂,下面有人在看你耶。”
樂越順著她指著的方向望去,城內城牆附近聚集著三五成堆的人,正抬頭往他這裡看,還在議論紛紛。
琳箐小聲道:“他們在談論咱們,猜那天晚上圍在你身上的那條護體金龍在哪裡,還叫你龍少君。”
樂越驚訝地向下看,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突然從腳底蔓延到了頭頂。
琳箐笑道:“怎樣,這種體驗很新鮮吧?是不是與以前有不同的感受?”
樂越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昭沅恍然道:“哦,原來剛才洛凌之是要你帶樂越來城樓啊。”
琳箐頓時豎起眉毛:“我才不是聽了他的話才帶樂越來的。他只是說樂越如果坐不住的話讓我帶他四處走走,感受一下城中百姓對他的期待。帶樂越來城樓是我的主意!”
昭沅晃晃腦袋,他隱約聽到洛凌之說什麼感受之類的,方才又聽琳箐提到這兩個字才反應過來。
城樓這個主意明顯是受了洛凌之的啟發,它這樣說並沒有說錯。
琳箐彈了它的腦袋一記:“你!縮在樂越懷裡耳朵倒是靈便啊!拜託你快點變成正常的樣子行不行?只不過是現了一回像樣的龍身,結果就像條蚯蚓一樣只能趴在樂越懷裡!你不要總讓我來激勵樂越,替你做你該做的事情!”
昭沅心虛地向樂越的衣襟中縮了縮。在城樓上現出金龍之形後,它便維持著一尺不到的龍形,變不成人形了。樂越只能每天把它藏在懷內,對外聲稱它被人暗算受了傷,在某廂房的床上被窩內塞了幾個枕頭冒充是它在養傷。
它蜷縮進樂越的衣襟深處,琳箐哼道:“一說就學商景扮烏龜。”
夜晚,昭沅好不容易等到樂越翻來覆去完畢,進入夢鄉,方才悄悄爬出被窩,它鑽到屋外僻靜的角落處,鼓起白天積攢起的法力,念動駕雲訣,爬到招來的小雲上,拍打尾部升到半天空。
今晚是陰天,無月也無星,昭沅照例飄到城外,小心地湊近圍困九邑的朝廷兵馬的帳營。營帳內很安靜,不像要進行突襲的樣子。昭沅謹慎地繞了一圈,再飄回比較靠近九邑城的上空,靜靜地趴在雲上。
最近它每晚都這樣做,琳箐曾帶它來查探過朝廷兵馬的情況,不過轉了個圈兒就走了。但是它聽說,他們可能突然在某時尤其是夜裡對九邑發動襲擊,會讓樂越他們措手不及。
於是它便每晚這樣把守。到了天即將亮時,它方才匆匆拍雲回到城內。
它的法力一直恢復再用掉,總也存不多,今天尤其覺得疲倦。
剛飄到城樓附近,它渾身乏力,想停下歇一口氣,誰料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盹,神智恍惚時,法力凝聚的雲朵便地一散,竟然“噌”地從半天空掉落下來。
昭沅大驚,拼命想聚攏法力,已是來不及了,小小的龍身“砰”地跌落到城牆上。
耳邊聽見人的聲音道:“是不是有個什麼東西從天上掉下來了。”
昭沅的腦中頓時懵懂一片,突然又到陰影從它頭頂罩下。
再一瞬,它已被迅速輕輕抓起,合在一個溫暖的手掌中。
而後它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道:“沒有,可能是天上落下的露水吧。”
是洛凌之的聲音。
洛凌之將它藏在衣袖內,昭沅感到他帶著自己走下了城樓的台階,又走了很遠的路。最終到了一處安靜的所在,洛凌之將它從衣袖中取出托到手掌上。
洛凌之的聲音非常溫和:“原來你的法力總也養不好,是因為如此。”
昭沅的龍鬚動了動,輕輕點點頭。
“你很擔心樂越?”
昭沅再動動鬍鬚。
洛凌之道:“但你若總也養不好法力,就總也幫不上大忙,還會徒然分散樂越的精力,令他憂心。”
昭沅耷拉著腦袋:“我怕朝廷的兵馬在夜裡突襲九邑。”
洛凌之微笑道:“你放心,朝廷的兵馬眼下只會困住九邑,讓城中的人慢慢耗盡糧食,尚且未到他們會突襲的時候。”
昭沅蠕動了一下,點點頭。
它道:“那你也每夜在城樓上巡視?”
洛凌之每天起得很早,但現在好像還不到他習慣起床的時辰。
洛凌之淡淡道:“我只是今夜出來看看。”他將昭沅放回衣袖內,“不過你今後不要再做這種事了,抓緊養法力。我們在街上走走,等天亮後,帶點早點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