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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藥,把你的衣服脫下來換給我,快!竹桃,你守在房外,母親問起,就說我病了,想躺一躺!”
澹臺容月換上了丫鬟的衣裳,從后角門出了家門,飛快地奔跑。
她第一次這樣一個人拋頭露面到大街
上,更是第一次在大街上跑得像個瘋子。
皇城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可皇城守衛森嚴,怎樣才能進去,怎樣才能告訴樂越.他有危險?澹臺容月扶住一棵樹,喘了喘氣,頭頂上一個清脆的聲音道:“澹臺姑娘?你怎麼在這裡‘”跟著,一個耀眼的身影站到了她面前。澹臺容月一看清眼前的人,立刻一把抓住她的衣袖:“琳箐姑娘,不好了,你快去皇宮救樂越。他可能有危險。朝廷的大臣要對付他!”
沐浴九次.更換袍服,祭拜列祖皇帝牌位,前往大殿。
百官列序,鼓樂齊鳴,樂越穿著沉重的袍服,頭戴十二旒珠冠,步上紅氈。他的皇袍上既非鳳飾.也無龍紋,只繡著山河社稷.乾坤地理。
踏上紅氈的一刻,他有點恍惚.老覺得這事像假的一樣。馬上要變成皇帝了,他依然想像不來。
昭沅站在半天空中,龍脈在龍珠內喧囂。他隱約有點不安,今天九凌竟然沒有出現,讓他覺得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樂越步向大殿時,天際突然亮起七彩絢爛的光華,九凌出現在雲端,衣衫如同最華美的彩雲。
樂越停下了腳步,他的手腕上浮起血契線,但只有一根,金光燦爛,連著他和昭沅。那根七彩的,他與九凌之間的法線,不見了。
九凌向他抬起左手,他的手腕上.的確沒有法線:“本君與你的血契之線,已經斷了。從今後,你和我鳳族再沒有什麼關係。這是你最期待之事,就當是本君送你的最後份禮,你可以放心登基了。”
樂越時無所適從,猜不透九凌這樣做的涵義。
周圍的官員發出竊竊私語的聲音,九凌道:“登基儀式,你可不能這樣傻站著,快走吧,去大殿。”
樂越繼續一步步向前走,忽然記起,多年以前,他偷偷找洛凌之玩耍時,總會忘了回去的時辰,洛凌之就提醒他時辰已經不早了,快回去吧。而後,目送他離去,方才離開。
第121章
九凌看著那個身穿皇袍的身影步上大殿
的玉階,一階.兩階……
他的眼前有些模糊,周身散發出異常絢爛的七彩光華。
他早知道自己壽數不多。
那次天譴.他本該粉身碎骨。卻因為樂越.意外地多活了這麼多年,他已覺得滿足。
樂越,樂越。
扮成凡人,呆在樂越身邊,到底是為了謀算還是贖罪,他已經分不清了。
可能兩者都是。
許多年前,他犯下了一個錯誤,因為自以為是,扶持了鳳祥帝登基。
他從不承認自己會錯。
可自那以後,他總不敢想起那個笑容慡朗的少年,那個被他當威贖罪品的太子和熙。
鳳祥帝之後.他便不再管輔助皇帝之事,都交給同族的後輩們去做。
卻不想,鳳梧也和他一樣,犯下了自以為是的錯誤。
血覆塗城,天庭震怒。
他聲稱鳳梧是奉他之命,擔下責任,願意受雷霆天罰。本以為必定灰飛煙滅,沒想到競陰差陽錯被天雷打到了清玄派的竹林內,又陰差陽錨地碰到了一個孩子,這個孩子更陰差陽錯地替他擋下了天劫。
這個孩子說,他叫樂越,他可能就是鳳梧為了斬糙除根,血覆塗城,卻始終沒有斬盡的那枚種子,已然發出新芽。
他應該還是太子和熙的後人。
這到底是天命有意安排,還是巧合比仙法更神妙?九凌也不清楚。
他化成了凡問的孩童,混到了清玄派中.他告訴自己,只是為了在慕禎與樂越之間觀察,做出選擇。
也許辰尚會發現樂越是和氏後人,以此重新搶奪神位。辰尚怎麼也不會想到,其實兩個人選都被鳳族掌握,這局棋黑子白子都屬於鳳族,怎樣都會贏。
真的如此?或許兩者都不是。
做洛凌之時,在紅塵之中的那一段時光.竟然最讓他懷念。
有時候他會忘了自己是風君,只當自己是洛凌之。
這話說出去,誰會信’誰都不信。
倘若沒有是非,沒有恩怨,沒有謀算,本君與你,只是在凡塵俗世間的一段簡單的塵緣,那該多好樂越猛地回身,卻見雲端之上.九凌的身形在絢爛的七彩光芒中淺淡消融。
百官都沒再議論他的舉動,囚為所有人也都在抬頭看天上。
“快看!祥光!天降祥光!我朝社稷定能萬年昌盛!!,‘樂越愕然地站著,渾身像被掏空了。九凌最後的笑容依然溫和:“登基儀式,不容分心.你該繼續往前走了。”
“越兄,時辰不早,你該回去了,當心令師責罵。’有什麼堵在了樂越的咽喉處,又有什麼糊住他的雙眼。洛凌之,九凌。朋友,風君。為什麼你總不說實話。總自以為是,總欺瞞,總在最猝不及防的時候,來最要命的一手?有意思麼?“說來可能你不信,本君有時候會一時間忘了自己是誰,以為我只是一個凡人洛凌之而已。”
這話誰會信?口口聲聲說,真的是朋友,卻一點真話都不說。
到底是為什麼’琳箐踏雲衝到皇宮上空,便看見九凌的最後一絲影子隨著七彩光芒融進空中,一時愣怔。
無法施救的昭沅木然地站在雲上。下方,樂越恍若泥塑般立在殿前。
片刻後.樂越緩緩轉過身,邁上最後一階台階,走向大殿的大門。
琳箐咬了咬牙,沖向昭沅:“別發愣了.小心看著樂越!有大臣要對·”
她話未說完,下方的官員中,突然邁出一個身影,甩下官帽,高聲道:“且慢!殿前的這個人,沒有資格繼位I”百官一片譁然,侍衛蜂擁而上,萬二枝弓弩一瞬間對準了那個人。
樂越繯緩轉過身。
那人渾然不懼從臉上揭下一張面具,露出真實面孔。
竟然是安順王慕延!
“殿前的這個少年,根本不是和氏血脈,不能繼承皇位!”
定南王擺手調遣侍衛:“慕延,你在殿前一派胡言,已是千刀萬剮之罪.快快束手就縛l”安順王冷冷道:“若我有證據該如何?”他舉起一樣東西,“不知樂少俠可認識少青山下的胡員外。”
樂越臉色微變。
安順王道:“我願束手就縛,請樂少俠找一間靜室,我有些話想說。”
眾官立即紛紛反對.樂越卻重重一點頭:“好!”即刻下令登基大典暫緩,命人將安順王捆起,送到大殿旁的靜室中。
安順王被五花大綁推進室內,神色依然泰然若素:“樂少俠,請你讓人取一碗涼水來。其餘人都退下。杜獻和他兒子可以留下.做個見證。”
樂越即刻按他要求吩咐。門扇合攏,室內只留下樂越、安順王、定南王、杜如淵四人。
昭沅隱身站在樂越身後,隱隱不安.琳箐嘀咕道:“安順王葫蘆里賣得什麼藥。”
昭漓搖頭嘆息:“這都是註定的。”
安順王道:“杜兄身上帶兵刃了吧。請你劃破本王的手指,滴一滴血在水碗中。”
定南王依言照做。安順王的雙手被捆在背後,定南王取出一把匕首,劃破他的手指.彎腰接了一滴血在水碗內。
安順王再道:“也請樂少俠也滴一滴血進來。”
樂越的腦子轟的一聲。雙手微微顫抖,一把奪過匕首,劃破手指。
血滴進碗中,與碗底的另一滴血觸碰,融在了一起。
匕首咣啷在地,樂越跌坐到椅上。
安順王道:“如果覺得我做了手腳,可以讓你們的神神仙仙,過來驗一驗。或者再重新試驗幾次,皆可。”
樂越渾身的關節喀喀作響,安順王直視著他面無人色的臉:“你不該叫樂越,也不叫和越,你本應姓慕,是我兒子。”
“你們關起來的,以為是我兒子的太子,實實在在是和氏的血脈!你們扶上皇位的這個,才是我的兒子!一群自以為是的蠢材!一群只會壞事的所謂忠臣!天不容和氏血脈.我慕家數代,殫精竭慮,瞞過了天的眼,瞞過了神的眼!卻壞在你們這群自以為是的忠臣手上!”
安順王渾身的筋肉將捆縛的繩索繃緊,轟然一聲,繩索盡碎。他撲上前,一把抓住樂越的領口:“小畜生!要是你還有良知,還想認祖宗,就即刻到大殿上去.將皇位還給太子!”
“什麼龍神說你是和氏血脈,看中你做皇帝’可笑!神是什麼東西!連我慕延的兒子和真正的和家後人都分不清!”
昭沅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在來京城的路上,他有一次從後面看到樂越的倒影.會覺得他很像山壁上映出的年輕時的安順王。
“你要找的人在一個名叫清玄的凡人修道門派里.凡是那種門派中的人,都會穿背後印有八卦和流雲圖案的衣服。你千萬千萬要記清楚,早日找到那個人。”
“父王他很擔心你.天天豎看鱗片感應你,結果感應采感應去,老感應不到你和那位和氏後人定下血契的訊息……”不是父王老糊塗了.是他根本認錯了人。父王所指的和氏後人的的確確在清玄派內。是他走錯了門,碰見了慕氏的後人樂越.又錯認了九凌變成的洛凌之.最後誤打誤撞和樂越訂下了血契。
“不過他的模樣我這輩子都記得,身量挺高的,濃眉毛,高鼻粱,對了……小哥你別生氣。那李庭的長相和你有幾分相似身量也像要是你換身表裳,從背後看簡直一模一樣,但味道差得就遠了。怪不得玉翹看見小哥你瘋得格外厲害。”
樂越反手揪住安順王的衣襟:“你說你是我爹,那你到底是哪個李庭’死在)采城之劫的李庭夫婦又是怎麼回事71”安順王鬆開樂越的領口,推開他的手.跪蹌後退幾步,長笑三聲:“怎麼回事’還不是這幫自以為是的忠臣!關鍵時刻從不見他們有用1我慕氏一族情願背上世代罵名,只為了保全太子和熙一脈,我賠了自己一輩子,賠了我最愛的女人,賠上我的親兒子,沒想到到最後卻是我兒子奪了太子的皇位I”慕氏一族本是官宦大戶,但後來數代單傳,又家道中落,還差點斷根。,某位先祖為了給母親治病,出外求藥.一去不返。幸虧他家中剛過門不久的妻子已有身孕,生下了一個男叮至那代之後.子息又略微繁盛起來.但越來越窮。到了百多年前時,慕家已淪為貧民,其中一支犯了點事,舉家被貶為官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