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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年輕的那個是位二十餘歲的青年,身穿錦衣,面容俊秀,像個富貴人家的公子,他也打量了一下卿遙,和和氣氣地起身還禮道:“閣下想來是外地人吧,不知去靈固村所為何事?”
卿遙道:“我等只是路過的遊客,聽聞善安的靈固村崇尚道術,村民皆養生有道。因此想去見識一下。”
那青年再打量了一番卿遙,道:“不瞞閣下,我們三人也是去靈固村的。”
卿遙喜道:“哦?那不知能否同行?”
青年、中年漢子和老者互相看了看,中年漢子淬了一口唾沫:“也罷,都這麼多人,再加三個也行。”
卿遙欣欣然回身,向樂越昭沅招招手,兩人一龍與那三人一道在樹蔭處坐下。
中年漢子再輪番地打量了他們三個一遍,粗聲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幾位小哥也是和我們一樣到長壽村中找靈藥的吧?”
卿遙、樂越和昭沅都一臉茫然。
青年仔細觀察他們的神情,發現不似作偽,方才微笑道:“看來幾位的確是外地客人,他們整村的人都能活到百歲以上,而且頭髮烏黑,牙齒堅固,身體清健,不顯老態,傳到外地,就說這裡有個長壽村。這個村子倒還有個別稱,因為全村人都姓樂,又叫樂家莊。”
卿遙道:“哦?我們這位樂兄也姓樂,可真真是有緣分。”
那三人的目光立刻都落到樂越身上,老者瓮聲道:“原來這位小哥竟姓樂,看來樂家莊的人不會將我們拒之門外了。”
青年道,靈固村一般不輕易接待外客,不過如果是有緣之人,或者可以留宿一晚。
青年又問他們名姓,卿遙樂越和昭沅皆如實報上。
青年拱拱手:“幸會幸會,在下姓慕,單名一個綸字。這位是百里兄,名諱百里臣,我兩人和幾位一樣,也是從外地慕名而來,只有這位何老丈是本地人。”
樂越聽得這幾人的姓氏,不由得有些詫異,便問道:“請問老丈的姓是哪個何?”
老者啞聲道:“人可何。”
樂越心道,慕姓、百里姓,假如老者是個禾口和,那可真就是巧極了的一件事了。
之後攀談中,樂越得知,慕綸乃是州城的大戶人家子弟,無奈適逢亂世,家道中落。母親患了頑疾,無法醫治,聽聞善安城靈固村中有可以續命醫治難症的妙藥,這才遠道前來。
那中年漢子百里臣軍中出身,只因鎮守邊關時凍傷了一條腿,被發還回鄉。怎料家鄉發大水,他妻子水蟲入體,患了寒症,每逢發作便生不如死。他四處尋覓藥方醫治未果,偶爾聽聞善安有個長壽村,有能治百病的靈丹妙藥,於是來求。
兩人在城中打探時相遇,便同行尋找,又在路上碰見了何老丈,便三人同行。
樂越道:“看來靈固村中人人長壽與精通醫術有關。”
何老丈搖頭嘶啞地開口道:“你們這些外地人不知根底。樂家莊的人並不懂什麼醫術。他們能長壽是因為他們有一口仙井,井中之水能治百病。樂家莊的人怕井被他人占去,才嚴禁外人進入,所謂去求藥,其實就是求一口井中之水罷了。”啞聲說完,咳咳咔咔咳了幾聲,吐出一口濃痰。
卿遙道:“那老太此行也是為求藥?”
何老丈道,正是,善安此地名字雖好,可百姓過的既不善也不安,去年大旱,糧食幾乎無收,又鬧了瘟疫,他唯一的兒子已經死了,只剩下老伴和兒媳還吊著一口氣,這次的靈藥就是給她們求的。
樂越聽後甚是同情,卿遙道:“相信靈固村的人並不是鐵石心腸,一定會答應幾位的要求。”
何老丈長嘆一聲:“唉,幾位把人看得太好了。鬧瘟疫那時,死的人成千上萬,也不見他們來救。聽說靈固村中供奉著一位聖姑,全村之人都聽從聖姑的命令。救不救人,也看那位聖姑的心情而定。”
慕綸接口道:“之前在下在城中大廳時,也聽人說,想求藥,必須先拜聖姑。”伸手從隨身的包袱里取出一把香,“喏,這就是在下在城中道觀里請的香,聽說聖姑只受這種有茉莉香氣的香火。”
百里臣打開身邊的藤條框,取出一支精心保存在水瓮中的荷花:“我是聽說,聖姑喜歡白色的荷花。而且必須像剛摘下來一樣新鮮才行。”
何老丈嘶聲道:“我家中連下鍋的米都沒了,實在沒什麼東西獻給聖姑。只有我家老婆子繡的一塊手帕,希望聖姑能收下。”
樂越不禁想,不知那個所謂的聖姑什麼來歷,竟和神仙一樣,要人叩頭跪拜。
卿遙、樂越和昭沅都是兩爪空空,沒有任何敬獻的東西。
慕綸道:“三位,你們這樣,恐怕靈固村不會讓你們進村啊。”
卿遙不禁又埋怨了一番那個畫圖紙算命的,畫錯圖紙就算了,竟然連這麼關鍵的事情都沒告訴。
百里臣道:“幾位如果不是為了求藥,又何必破費?進不得村子就算了。”
卿遙嘆氣道:“話雖如此,好不容易到了這裡,沒能窺得靈固村的玄妙,總是心有不甘。”
再休息片刻,起身上路,那位何老丈知道路徑,帶著他們繞過兩道山谷,沿著一條小河的河沿而上,轉過一道山樑,眼前豁然開朗。山谷之中,一座村莊坐落在河畔。四周垂柳成蔭,裊裊炊煙映著黃昏落日,一派悠然氣象。
他們踩著木橋過了河,走到莊前,有兩三個農夫打扮的後生迎出來,抱拳施禮:“賢客何處來?”
卿遙抬袖還禮,指指自己、樂越和昭沅道:“我三人是外來的遊客,聽聞貴莊賢名,特來拜訪論道。”
為首的後生謙和道:“無為無爭一村莊,不敢言道。”
卿遙道:“在下天南地北一閒人,不談章法,只愛自在。”
那後生抬首掃視卿遙、樂越和昭沅,躬身道:“賢客或是有緣人,請容先去通稟一聲。”
樂越留意到他用了個稟字,看來這位農夫模樣的小哥是某個人物的下屬僕役。
那後生匆匆入莊,剩下的兩人看嚮慕綸、百里臣和何老丈。
慕綸羨慕地向樂越這方看了看,方才上前一揖,恭敬道:“在下三人,家中有親屬重病,聞得貴村中有靈藥,前來求乞。”
一名後生道:“敝村乃尋常農莊,既無人讀功名書,也無人有濟世藥。幾位是否投錯了路徑,尋錯了地方?”
慕綸慌忙取出請得的香束,恭敬地雙手奉上:“在下家中母親重病,急等就只,誠心求乞,請這位行個方便。此香乃我誠心敬獻,望可通融。”
後生道:“村中真的沒有閣下所求之物,請回吧。”
慕綸苦苦哀求,百里臣自他身後上前,打開藤筐,取出那隻荷花:“鄙人是個粗人,不懂說文縐縐的話,只是偶爾得到一枝荷花,覺得很漂亮,便前來此地,希望為它尋一個懂花之人。”
他這番話說的很生硬,磕磕絆絆的,顯然是有範本背下來。那後生結果花,看了看,道:“是一枝好花,閣下請在此暫等,容我進去片刻。”匆匆進莊。
百里臣長吐了一口氣,滿臉興奮期待地站到一旁。
何老丈也上前一步,掏出懷中布包,嘶聲道:“此物是我老伴親手所繡,並非什麼好東西,可惜無人可用,不止能否在莊裡為它覓個主人。”
他打開布包,露出一條手帕,乃劣質絲絹所制,但繡著一幅生動的金魚戲水圖。剩下的那名後生一臉勉強地看了看,再看看佝僂脊背的何老丈,道:“那請老丈在這裡暫等,晚輩進去幫你尋尋。”
最先替卿遙樂越和昭沅通報的那個後生最早出來,抱拳向他們道:“賢客遠道而來,多有慢待,望請見諒。請三位隨我入莊,無珍饈佳肴招待,但有清茶奉上。”
慕綸、百里臣和何老丈都用又妒又羨的目光看過來。此時另外兩名後生也匆匆出來,分別向百里臣和何老丈道:“兩位請隨我進來。”
慕綸向前兩步,急切地問:“那在下怎麼辦?能否請兩位通融再稟報……”顫手捧起那束香,“在下也……也不求什麼了,只願將這束香獻給喜香之人。”
一個後生搖頭道:“閣下既已道明來意,又何必做作更改?你所求的東西敝村中真的沒有,請早些尋覓他法,以免延誤病人。”
慕綸跪倒在地,苦苦哀求,幾名後生執意不肯。樂越和卿遙看不過眼,替他說情通融,仍然不行。三名後生領著樂越五人進入莊前,昭沅回頭看了一下,只見慕綸仍跪在莊前,看著他們的方向,滿臉絕望。
靈固村中皆是竹籬茅舍,三兩閒人聚在門前飲茶聊天,孩童四處奔跑嬉鬧。到一處岔路,兩個後生領著百里臣與何老丈向某一方向去,引著卿遙樂越昭沅的後生躬身向另一方向示意道:“三位請。”
蜿蜒磚路的前方,有一道屋宇,與其他房舍不同。
挑檐墨漆,花窗白牆,倒有幾分道觀或佛寺的大殿模樣。
樂越和昭沅看到這棟屋子,心中都咯噔一下。這座房屋的四角各種著兩棵柳樹,兩棵槐樹,庭院布局,與樂慶宮重的後殿一模一樣。
第100章
昭沅渾身忽然湧起一股奇妙的感覺,後頸的龍鱗有種想要豎起的衝動。就在此時,它發現,這棟很像樂慶宮後殿的屋子上坐著一個一身白衣的少女。
她看起來大約凡人十三四歲左右,相貌異常端麗精緻,卻全無表情,好像一尊冰冷的白玉像,一雙黑晶石般的眼眸冷冷地看著他們。
昭沅不由得頓住。
因為,屋頂的少女,是一隻鳳凰。
一旁的樂越也停下了腳步,不動聲色地抓住昭沅的手腕。
知客的手生詫異的問:“二位,怎麼了?”
卿遙微笑道:“哦,在下這兩位朋友大約是看這棟房屋與別處不一樣。”
後生引著樂越三人到了那道屋宇前,廊下站著一個長髯長者,向他們含笑揖道:“有客遠道而來,未能及時相迎,還望勿怪。”
樂越一路行來,所見的靈固村人唯有此人穿了長衫,便心知其身份必在眾人之上。果然,為他們引路的後生道:“這是敝村村長。”
樂約和卿遙連忙道失敬。
村長道:“只是多了幾歲年紀,故而勉強擔當此責,敝村之中,並無高低之分,客人不必客氣。請屋內用茶。”將他們讓向旁側的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