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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韓驚詫地看著他:“怎麼,大師兄,我說了這半天你果然還是沒想到?難道師父師叔師弟師妹我們全師門上下果然都沒有另一個人注意到?”
樂越忍著捏住樂韓的脖子把他要說的關鍵內容搖出來的衝動皺眉道:“什麼?”
樂韓嘆了口極其長的氣,終於將那最要緊的一段話說了出來:“大師兄,論武大會規定,每個門派,必須參加第一關的全部六項比試,每項比試必須派出兩名十五到二十五歲的年輕弟子,且每名弟子只能在第一關中參加一項比試,也就是說每個門派必須有十二個以上的弟子參加,否則便以不夠資格為由,不准參與……”
樂越最後的一口饅頭梗在喉嚨口處,瞪大了雙眼。
樂韓憂傷地道:“大師兄,我們一共就十二個師兄弟,現在小師弟被打得起不了床,只剩下十一個人,要怎麼參加論武大會?”
第3章
論武大會,全稱是天下論武切磋大會。這個論武會,始於一百年前,每五年開一次,最終在論武大會上奪魁的門派,將會獲得“天下第一派”的令牌。五年之內,被尊為天下第一派。
自一百年前第一次論武大會起,“天下第一派”的令牌便始終屬於清玄派。
但,一百年之前,還沒有論武大會的時候,這塊令牌曾經屬於青山派。那時候的青山派,也叫做清玄派,清玄派其實曾是青山派的本名。
青山派中樂越這一茬的弟子小時候都曾聽過師父或師叔講古,講述青山派曾經的光輝歲月和與如今的清玄派的那些恩怨。
一百一十年前,鳳祥帝弒兄奪位,做了應朝第八位皇帝,天下人一般習慣稱自他繼位之後起的應朝為南應,鳳祥帝改服易幟,重設祭祀,玄門道派的一些規矩也因此受了影響,當年的清玄派掌門德全子與其師弟德中子便有某些觀念相左,德中子盜走天下第一派令牌,自立門戶,聲稱自己方才是清玄派正宗,德全子固守成規,不思變通,在今日已當不起天下第一派掌門的名聲。
此事越鬧越大,最終居然鬧到了鳳祥帝耳中,鳳祥帝道:“世間之事,原本便沒有什麼是理所應當什麼是理所不應當,既然他們都自認是清玄派的正宗,不妨便比試一下,贏者為清玄派掌門。索性以此開個天下論武大會,奪魁的門派便賜以‘天下第一派’的令牌為證。”
於是鳳祥帝便降旨開了第一次天下論武大會,自己親做評判,就在這次論武大會上,德全子舊疾發作,敗給了師弟德中子,從此,真正的清玄派只能改名叫青山派,而德中子自立的門派從此叫做清玄派。“天下第一派”的令牌也落入了德中子的手中。
樂越的師父鶴機子在某次敘述這段過往的最後,如此問:“你們知不知道為什麼德全子師尊要將清玄派改名為青山派?入神聆聽的某小弟子脫口而出:“知道,因為我們門派在少青山上!”
鶴機子意味深長地微笑搖頭:“否,否,師尊命名,必定包涵玄理,豈會因地而名這麼浮淺?”
眾弟子們便一同睜大詢問的雙眼。
鶴機子掂著長須悠然地望著窗外的遠山:“師尊他如此命名的深意是——唯有留得青山在,才能不怕沒柴燒啊——”眾弟子都默然。
鶴機子含笑回身凝視著他們:“你們都領悟到師尊的用心了嗎?”
眾弟子們繼續默然。
只有當時年方七歲的小師弟樂魏用力點頭道:“明白了,師尊是在教導我們,廚房裡一定不能沒柴,要不然就做不成飯,大家都要餓肚子了!”
總之,不管青山派是因為什麼特別的涵義才叫了青山派,自從德全子含恨敗北後,一百年來,青山派就從沒有在論武大會上勝過一場,反倒是清玄派每次必定奪魁,於是清玄派便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新的天下第一派,一天天昌盛,尤其以近二十年為最盛,連皇親國戚及朝中重臣都將自家的孩子送進清玄派修習武功及仙道之法。
與之相反,青山派則一天天沒落,門下弟子越來越少,五年前,論武大會上,青山派再度一敗塗地,樂越的四師叔和五師叔帶領數十名年長弟子投靠到清玄派門下,十二歲的樂越因之成為首席大弟子。
樂越平生最不齒叛徒,尤其是曾經的四師叔五師叔眾位師兄這樣嫌棄自己門派弱小叛逃進敵營的叛徒,五年前他便發誓要在此次論武大會上替天行道,將這夥人及清玄派上下打個落花流水,讓他們因背叛師門一事後悔得淚流滿面。
但,居然,老天在最後關頭還要給他這個未來的大俠出難題,讓小師弟被死對頭清玄派打得起不了床,樂越恍然醒悟,這是陰謀,恐怕是清玄派為了讓他們參加不了論武大會而耍的陰謀!
卑鄙啊,太無恥了!
樂越緊急召集眾師弟,一同到師父的書房內,商議解決此燃眉之急。
二師弟樂吳說:“要不然讓師父或哪位師叔把鬍子剃掉,裝成和我們一樣的弟子吧。”
眾人起初覺得可行,但仔細端詳過師父和師叔的臉之後,發覺不可行。
師父和師叔們的鬍子可以剃掉,頭髮可以染黑,但臉上縱橫深刻的皺紋填不平,怎麼也不像二十五歲以內的少年郎。
東想西想了五六個主意都判斷為不可行後,鶴機子道:“真的沒辦法,就只能為師臨時再收個徒弟了。”
四師弟樂秦道:“但我們青山派如今不受人待見,哪會有人立刻願意加入我派?”
鶴機子和三位師叔長嘆,其餘的小弟子們又開始愁眉苦臉。
樂越道:“要不這樣吧,從山下隨便抓個什麼人,讓他暫時加入我派,過了這一關再說。”
樂秦咬指道:“那樣會不會被告上衙門說我們逼良為道?”
樂越道:“那能怎麼辦?花錢雇一個?我們有錢去雇麼?”
樂秦默不做聲。
樂越用拳頭一敲桌子:“反正現在也沒更好的辦法,就先這麼定了,現在回去睡覺,明天一早我就下山,給師父抓個徒弟回來!”
第4章
夜半,將近三更時,青山派中一片寂靜,月如銀,風似紗,一個小小的黑影悄悄地越過山牆,潛進了青山派的院落中。
它在院中小心翼翼地左轉右轉,窺視一排排廂房。
青山派屋破不怕賊偷,一向沒有讓弟子巡夜這麼一說,眾弟子都是入更回房,倒頭便睡,一頓好夢到大天亮。
那個黑影在廂房外的花叢附近來來回回窺探,忽然吱呀一聲,有扇門開了,黑影顫抖了一下,頓時嗖地鑽進了花糙叢中。
從門內出來的那個人是樂越的七師弟樂齊。他今天晚飯時多喝了一碗粥,睡到半夜忽然內急,迷迷瞪瞪爬起來去茅房。
樂齊從茅房出來,路過院中小徑,忽然聽到身邊的花叢里有悉悉索索的聲音。樂齊正在半夢半醒之間,神智不大清楚,只當是野貓在糙中打架,看都不看,繼續往自己的房中去。
一陣夜風挾著糙香拂過,樂齊忽然聽見聲後有個稚嫩的聲音在喊:“師兄,師兄。”
樂齊在矇矓中疑惑地回頭,依稀覺得這聲音有些像十二師弟,又比十二師弟更稚氣,只見昏暗的月色下,小徑的花叢邊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
樂齊搞不清楚這是不是在做夢,卻聽那人影又出聲問道:“師兄,我迷路了,你能告訴我大師兄的臥房在哪裡麼?”
樂齊眯著惺忪的睡眼道:“你怎麼連大師兄的屋子都找不到,我們這排房左首第一間不就是麼……”
那個人影立刻道:“謝謝師兄。”
樂齊覺得自己好像眨了眨眼,然後那個人影便突地不見了。
月色,清風,寂靜的庭院,濃重花影,一切都如迷離之中的夢境,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
樂齊揉揉眼,拖著步子回房躺下。
夢,剛才一定是睡迷了做夢來著。
樂越枕著胳膊躺在床上,呼呼酣睡,夜色中,一個黑影悄悄地趴上了他的窗台。
黑影小心翼翼地舔濕窗紙,再用前爪撓破,順著撓開的窟窿無聲無息地鑽了進來。
三尺,兩尺,一尺,它漸漸逼近樂越的床沿,在床沿邊盤旋了一圈後,輕輕落上樂越的被角,向著被筒外樂越的胳膊露出尖亮的獠牙……
樂越正在做一個美夢,夢中他扛著一把大劍橫掃清玄派,將清玄派的一眾人等殺得抱頭鼠竄。清玄派的現任掌門重華子被他打翻在地,大叫饒命,樂越哈哈大笑,一把揪住重華老兒的鬍子:“叫三聲樂大俠饒命,本大俠就饒了你!”
重華子立刻點頭不迭:“樂大俠饒命,樂大俠饒命,樂大俠饒命……”樂越鬆開重華子的鬍鬚,得意大笑,豈料重華子突然低頭,一口咬在了他樂大俠的右臂上。
右臂之上一陣疼痛,樂越抬起左手,重重抓下——只聽嗷的一聲,樂越的左手隱隱刺痛,一個激靈,醒了。
他的右臂依然有些疼痛,攥緊的左手中有一團涼涼的滑滑的東西在拼命掙扎扭動。
什麼東西?樂越驚異地迅速翻身,摸到右側床頭矮柜上放著的火摺子,點亮油燈,昏黃的燈光中,他看清了被他抓在手中的東西。
那東西只有五六寸長,身體有些像蛇身,圓滾滾的,渾身長滿了金黃的鱗片,腹側淺黃,腹部銀白,四隻小爪上長著尖尖的爪鉤,頭頂還有兩隻小小的犄角。似乎是一條——樂越皺眉端詳著它:“你是龍?潛進本少俠屋中想做什麼!”
龍,對於樂越這種修真門派的弟子來說,並不稀罕。
據說,龍分三等,一等是龍神,二等是雲龍或水龍,三等為龍精。
龍神乃神族,生活在九重天上,浩瀚滄海中,凡夫俗子無緣得見。雲龍和水龍棲息在深山湖海之中,無拘無束,也很難見到,但龍精卻和山野精怪相似,長在山林中,河溝里,偶爾可以遇見。
以往尊崇龍的時候,尋常人連碰見末等的龍精,都十分敬畏。但自從一百多年前鳳祥帝登基以來,龍被貶下祭壇,開始不值錢了。甚至還有略通法術的人獵殺龍精,抽筋鋸角,剝皮褪鱗,以此為生,如今達官貴人中,正時興系龍筋絛帶,穿龍皮靴,束龍角簪。龍精被捕殺甚多,難以在山林中容身,也有些為求活命,趁著月黑風高時,潛入尋常人家宅院,吸食凡人精血,墮入妖道。
這隻四爪蟲一樣的小龍應該是只年幼的龍精,還沒長到一尺長,居然就學著吸血害人了。樂越瞧了瞧自己右臂上的牙印,還好沒被咬破,遂抬起右手,彈彈小龍精的腦袋:“竟敢來吸本少俠的血,真是活膩歪了,看我不鋸了你的角,剝了你的皮,抽出你筋來做彈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