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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越吸了吸鼻子:“這些東西,您老人家從哪裡弄來的?”

    應澤仍然簡潔地說:“城裡。”

    老龍身無分文,一路吃來,全是杜如淵付帳,如今能抱來這些東西,除非……

    應澤道:“哦,我看見城裡有個錢莊,就進去拿了點錢。”

    樂越的手抖了一下:“這叫搶劫。被抓住要坐牢的。”您老人家不會坐牢,我們就不一定了。

    應澤耷拉著眼皮道:“搶劫本座見過,本座這是拿,不是搶。”

    樂越道:“不告而取非竊即搶。”

    應澤道:“那麼本座現在回去告訴他們一聲,錢是本座拿了,有膽他們就來從我手中再拿回去。”

    樂越扶住額頭:“這更叫搶了。”

    應澤噌地站起身:“凡人就是忒多規矩,吃飯要付錢,拿點錢叫做搶,這裡那裡都要講規矩,滿口什麼禮儀,什麼規矩,都是利用,到最後都無情無義。”他一甩衣袖,捲起一隻燒雞和那隻酒罈,走到遠處的樹下,自啃自飲。  

    琳箐眨眨眼,看看樂越:“你的那位師祖,當年到底對他做過什麼?”

    樂越揉揉太陽穴:“我也很想知道。”

    包袱里的燒雞和蹄髈散發出勾人的香氣,樂越十分猶豫是吃還是不吃。反正應澤搶也搶了,東西也買了,放著不吃也挽回不了什麼,但吃的話又實在對不住江湖道義和自己的良心。

    樂越從一旁的糙叢中掐了一片糙葉,拋起來,假如落到地面正面朝上,就吃,背面朝上,就不吃。

    糙葉輕飄飄地在空中打了個轉,被一陣過路風一吹,竟落進了火堆之中。

    樂越只得再去掐一片。

    昭沅在一旁看樂越的掙扎和矛盾,眼角的餘光忽然發現樹後有團黑影悄悄探出了頭。

    昭沅訝然,對面坐的琳箐向它眨眨眼,示意它不要說話。

    樂越也有所察覺,仍然裝作不知情,彎腰掐糙葉。

    黑影探頭探腦地從樹後跳出,悄悄地,一點一點,跳向裝著燒雞和蹄髈的包袱,用嘴叼住包袱皮的一角,一點點往樹的陰影中拖。

    眼看即將接近它方才藏身的大樹,樂越猛地轉身,一個箭步加一個餓虎撲食勢,牢牢將黑影擒獲在掌下。  

    昭沅琳箐和杜如淵紛紛湊上前,連在一旁孤獨地啃燒雞的應澤都向這邊望來,只有商景還趴在杜如淵肩膀上酣睡。

    那黑影是只野兔,灰撲撲的,樂越拎著它的耳朵晃了晃,野兔瑟瑟顫抖,突然口吐人言:“大俠饒命。”

    會說話,的確是妖。而且聽說話的聲音,好像是只雌兔妖。

    樂越將兔子放回地上,琳箐蹲下身,用鞭子柄戳戳它:“兔子不是吃糙嗎?你為什麼偷肉吃?”

    兔子匍匐在地上哽咽道:“麒麟大仙饒命,我是這座山裡的兔精,修行兩百年,從來不曾傷人。我不敢打擾各位,但,我洞中有一個人現在命在旦夕,假如再不吃點好東西,他就要死掉了……”

    兔子抖動了兩下,身周泛起淺淺的光芒,頃刻後變成了一名灰衣少女,相貌倒還算甜美標緻,雙眼盈滿淚水。

    兔精少女說,前幾天她在山上採集芝糙,看見山邊的道路上有幾個人圍住一個人,好像在爭執,然後那個被圍住的人想要離開,其餘幾人中為首的一個突然拿劍從背後刺了那人一劍,他們可能以為那人立刻會死,拔出劍後把他拋進了路邊的土坑便走了。她跑過去察看,發現那人還有氣息,就把他拖回洞裡,日夜照顧。  

    兔精哭道:“可是,我道行很淺,不會治傷的法術,我怕被道士發現,也不敢進城,他一直不見好轉。馬上快要死掉了……我想如果能弄點補養的東西給他,他是不是會好起來。”

    妖精救人是件很感人的事情,尤其是一位柔弱的妖精少女肯不顧自己安危地救一個落難之人,更加令人感動。樂越的俠義之情頓時熊熊地燃燒了:“姑娘,不知道有沒有在下可以幫忙的地方,不如你帶我們去看看那個重傷的人吧。”

    摸黑走過九曲十八彎的小路,翻過一個土坡,方才到了兔精姑娘的洞穴。

    兔精姑娘的洞穴和狐老七家自然相差了十萬八千里,只是一個普通的土洞,洞裡囤積了一些野菜青糙,洞內最深處,靠著石壁的糙墊上躺在一個人,頭邊擱了一隻盛滿清水的碗。

    昭沅跟著樂越湊到近前,看清那人的模樣,都大吃一驚。

    怎麼會是他?怎麼可能是他?糙墊上的人衣衫髒污,頭髮枯黃凌亂,只有一張臉即使灰敗枯瘦,仍透出一種虛弱的俊美。

    可能他真的要感謝這張臉,假如他不是擁有這張臉,打動了路過的兔精姑娘,而是像他的師父重華子那樣,年近黃昏,腦滿腸肥,一臉齷齪,大概他早已經是一具路邊的屍體,閻王殿裡又多出一縷冤魂。  

    兔精姑娘痴痴地望著他,淚盈盈道:“就是他了。”

    樂越喃喃道:“怎麼會是洛凌之……”

    第47章

    兔精姑娘痴痴地望著他,淚盈盈道:“就是他了。”

    樂越喃喃道:“怎麼會是洛凌之……”

    昭沅幫著樂越一起扶起洛凌之,樂越解開他的衣襟,洛凌之身上在論武大會被妖獸所傷之處剛剛癒合,痕跡清晰,前胸和後背又各有一處新傷,糊著厚厚的,顯然是兔精姑娘自製的糙藥。杜如淵彎腰仔細瞧了瞧:“現在傷口處有藥,不好察看,不過看位置,應該是被鋒利的兵器穿胸而過。”

    琳箐道:“他是胸與背受傷,不應該仰躺,應該側臥呀。”

    兔精又低頭:“我,我沒有照顧過傷患,對不起。”她眼中的淚水終於掉了下來,“我怕他會死掉,是不是因為我沒照顧好,所以他要死掉了?”  

    樂越急忙安慰他:“沒有沒有,要不是因為你,他可能早就沒命了,你放心,我們不會讓他死。”

    琳箐哼道:“你別忙著保證,還不知道要怎麼救他呢。”

    杜如淵摸著下巴:“首先,肯定要先進城去,找家客棧,安頓下洛少俠,再立刻請個大夫。”

    怎樣把洛凌之運進城去,這是個問題,進城之後客棧和診金要拿什麼付,這又是個問題。

    前胸有傷,背後有傷,不能背,不能扛,傷勢很重,還要輕運輕放,難道要一個人抬著頭,一個人抬著腳這樣把他抬進城去?樂越沉思猶豫,琳箐道:“我可以用法術把他瞬間弄進城去,路遠的話不太好辦,還好這裡離城鎮很近。”

    那麼只剩下了客棧錢和診金的問題……

    樂越又沉思猶豫,也跟著過來的應澤抱著雙臂靠在洞口:“怎麼,少年,缺錢用了?要不要本座借你?”

    樂越猛抬頭,鏗鏘有力地向應澤道:“多謝應龍殿下。”  

    一個時辰後,洛凌之安穩地躺在了永壽鎮最好的客棧里最柔軟的床上,琳箐摸出一瓶麒麟族的療傷秘藥,給洛凌之塞下兩丸,樂越要了桶溫水,臨時幫洛凌之擦洗了一下,拿自己的乾淨衣袍暫替他換上。

    琳箐的藥丸很有神效,等杜如淵領著城中最好的大夫到來時,原本幾乎沒有脈搏的洛凌之脈相平穩,心跳有力,大夫大呼奇怪。

    洛凌之受的傷的確是被利器從背後刺入穿胸而過所致,還好行兇之人的準頭有些偏,未傷到心臟,利器應該是一把雙刃鋒利的長劍。

    大夫開了藥方,樂越憂心地問:“這位傷患有性命危險麼?”

    大夫猶豫了一下,道:“這個傷,原本是致命傷,拖了幾天,按理這位公子早該……但他脈相平穩,好像內傷已愈,只有皮肉刀口仍在,實在奇怪,老夫行醫多年,從來沒見過這等怪事。”

    樂越乾笑兩聲:“那個,可能因為這位少俠是大名鼎鼎的清玄派首席弟子,從小修習玄法,有法術護佑吧。”

    大夫遂連連感嘆:“所謂道法之術,果然玄妙也!”  

    大夫走後,樂越大大誇贊了一番琳箐的靈藥,昭沅趴在洛凌之床邊看了看,洛凌之面上的死灰色已經褪去,呼吸平穩,像在安詳地沉睡。昭沅抬爪探探他的鼻息:“如果再給他塞一丸藥,他是不是就能醒了?”

    琳箐拍手道:“是耶,應該沒問題。”樂越表示贊同:“說不定連外傷也一起好了。”只有杜如淵謹慎地道:“飯可以多吃,藥不宜多服,萬一治過頭了,會不會出現別的毛病?”

    琳箐從腰間的袋中翻出藥瓶:“怎麼可能,這藥是用我們崑崙山上的多種珍奇藥材配製而成,頂多就是吃太多他能多活個一二百年,不會有其他顧慮。”樂越從她手裡接過藥瓶,拔開瓶塞,倒出一顆藥丸,塞進洛凌之口中,用內力助他服下。

    昭沅屏住呼吸,趴在床沿眼也不眨地看,洛凌之的臉色漸漸泛紅,額頭滲出薄汗,突然嗆咳一聲,吐出一大口暗黑的血。

    樂越和昭沅頓時手忙腳亂,樂越扶起洛凌之,昭沅趕緊拿過一塊手巾擦去血漬,杜如淵涼涼地在一旁道:“我說會治過頭吧。”

    原來琳箐是火麒麟,所以長老們給她專門配製的傷藥都偏暖性,洛凌之的重傷之軀難以承受,導致內火攻心。  

    商景在杜如淵頭頂探出頭,瓮聲瓮氣道:“用偏寒的法術替他稍微順順氣,會好一些。”

    昭沅就懂得偏寒的法術,它立刻卷捲袖口,躍躍欲試。樂越回想起頭一次見它時它噴出的水霧,以及之後施展的種種法術,將手按在它肩上,語重心長道:“你還是算了吧。”

    昭沅唔了一聲,浮起失望的神情,低頭默默走到一邊。

    琳箐道:“喂,你不讓它試,我們這邊還懂寒性法術的,可能只剩下老龍了。”

    應龍殿下正在一旁的桌邊吃宵夜,用筷子夾著一隻蒸餃往辣醬碟中蘸,他老人家顯然對這邊的動靜有留意到,雖然裝作不在意,但正襟危坐的姿勢和大模大樣的表情都明白地表達著一句話——“來求本座吧。”

    琳箐把聲音壓到最低:“你不覺得他更不靠譜嗎?”

    洛凌之氣息微弱,樂越有些茫然了。

    商景搖搖頭:“你們這群淺薄的後生,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老夫真為將來憂心。”

    它在杜如淵頭頂光芒一閃,瞬間移動到床上,慢慢爬到洛凌之胸前,發出暗綠的光芒,洛凌之被籠罩在光中,面色又漸漸恢復正常,呼吸平順,眼皮忽然微微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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