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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沅用腦袋蹭蹭他的手:「我現在法力只剩一點點了,幫不上你。」
樂越揪住它:「誰說你幫不上,你幫了我很多!說起來,是你先讓我幫你找皇帝,又讓我做皇帝,我才到了今天這一步。你要對我負責。」
昭沅垂下腦袋,它當然想負責,它想打爛祭壇,打倒九凌,扯斷樂越和九凌之間的血契線。
可他只能想,做不到。
「啊——氣死我,氣死我,氣死我了!!!!!」琳箐跺著腳,仰天大喊。
飛先鋒撲扇著翅膀飛在她旁邊,擂著胸口跟她一起嗷嗷的叫。
一旁的樹下,孫奔坐在石桌邊,悠然的倒了一杯茶,遞向琳箐:「公主,喝口水潤潤喉嚨吧。」
琳箐的身周轟得燃起麒麟火焰:「我快氣炸了!」
孫奔道:「這個,你應該自豪才對,你的眼光真的很不錯。一眼就看上了那為最有來歷的,孫某於他,的確望塵莫及。」
琳箐咯咯的咬著牙:「我是個豬腦袋!我居然沒看破洛凌之的嘴臉!我真蠢!」
飛先鋒捶打胸脯附和:「嗷嗷嗷~~」
孫奔道:「公主你不是豬腦袋,只是一時意氣用事才造成今日的悲劇。誰讓你那時和我賭氣呢?可惜一枚鱗片啊……」
琳箐跺腳道:「早知道我當初就應該選你這個jian詐小人!」
孫奔抿著茶點頭:「嗯嗯,jian詐小人可比偽君子強太多了。」
琳箐抓起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兩口,一拍石案坐下:「其實,我到你這裡來,就是為了懲罰自己,聽你挖苦我,我的心裡能好受些。」
孫奔替她再添上茶水:「現在公主怒氣也發夠了,應該冷靜些了。樂少俠不是兩根線都連著麼?鳳凰的後招雖狠,我們卻還不算輸。」
飛先鋒蹲在她身邊,輕輕扇動翅膀替她扇風趕走飛蟲。
琳箐嗯了一聲,道:「那你為什麼留在京城不走?我還以為你那天就離開了哩,你不是說不會幫和家的人嗎?」
孫奔抱起雙臂:「安順王子是暫時被困在澩城,他得知消息,必定會殺回京城。此時願意追隨他的兵馬不在少數。真正的大戰才要開始,我怎麼捨得走?」
風拂動樹葉,很溫和,但琳箐能感覺到,風中有不尋常的氣息,那是戰爭即將來到的味道。
樂越的皇子袍服還在趕製,尚衣仿先送了些可以臨時穿戴的衣物過來,樂越沐浴更衣完畢。有宦官在門前跪請入內,手中的漆盤內托著一大疊冊子。
小宦官道,這是今天要閱的摺子,最上的一卷絹書,乃是中書衙門代樂越起糙的告天下書,請他過目。
樂越先展開那捲絹書,滿篇文縐縐的辭令,引經據典,看得他有點頭暈,裡面有不少生僻字他不認識。來回讀了幾遍,才勉強讀通其義。大概就是陳述本朝近年來的種種弊端,逆黨慕氏父子專權禍國,朝野動亂,天下不安。幸有樂皇子,生於民間,上承天命,得賢臣輔助,終於撥亂反正,匡肅朝綱。安社稷,撫民生。
下面的數本奏摺,都是眾官奏請樂皇子加封樂王,早登帝位。連日期都替樂越安排了,曰明日宜樂皇子先加樂王銜,先帝靈柩封棺,五日後入葬,第六日乃上上吉日,樂王登基,承繼大統。
還有些摺子,是關於崇德帝的宗廟諡號,皇后尊封太后,太后尊封太皇太后的封號備選。樂越登記後的帝號年號,禮部等衙門曰正在商擬之中,來日就有本呈上。
樂越翻看了一陣,眼有點花,太陽穴一跳一跳的。
小宦官已經殷勤的擺好御筆,磨罷硃砂,待他批閱。
樂越呵呵笑了兩聲,道:「這些……都是些要緊之事。我要考慮考慮,才能決定。」讓周圍服侍的人都先退下。又拿著一本摺子顛來倒去看了看,抓起筆道,「這要怎麼批?在什麼地方寫字?」
昭沅沉默,樂越不懂,它更不懂。
樂越正打算請杜如淵來幫忙。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入耳,一個人走進殿內。
來人竟是「洛凌之」。
他穿著淡藍的長衫,已然是平常打扮,樂越在一瞬間有些恍惚。
「你……」
「洛凌之」微笑道:「殿外的人大約知道我是你的同伴,沒有攔我,我就直接進來了。我想你更習慣和我這樣相處。」
樂越有些無力的道:「鳳君,你能否不要再耍我了,你到底有什麼打算?」
九凌道:「你我血契相連,我只期待你成為一個好皇帝。我欺瞞你許久,你一時難以接受,我可以理解,但你也不必如此和我說話。你可以喊我九凌,若不習慣,仍和之前一樣喊我洛凌之也罷。」
樂越面無表情。
九凌的目光掃過桌案上的奏摺,再看了一眼他肩膀上的昭沅,接著溫聲道:「你的師父與師叔正在定南王處。慕禎和清玄派中人暫時已被關押,我方才去看了看。」
想來九凌仍是以洛凌之的身份去的,樂越道:「難道重華老兒和清玄派的人都不知道你的身份?」
九凌道:「是鳳桐讓安順王安排我進的清玄派,當日我更傾向於選擇慕禎,進清玄派是為了就近查看。唯有重華子知道我與安順王府相關,不過也只以為我是從小為太子安排的護衛而已。如今,他們也沒必要知道太多。」
原來如此。樂越禁不住問出壓在心中良久的問題:「我們在半路上遇見你重傷的那次……」
九凌道:「那次慕禎的確出手傷我,我知道你們要從那裡經過,所以故意讓他傷到。」
他說的雲淡風輕,樂越卻想起那隻傻傻的兔精月瑤,還有自己見到重傷的洛凌之時的焦急,以及之後與琳箐杜如淵商景手忙腳亂救治的種種,笑道:「想來鳳君當時一定在心中嘲笑我們這群愚蠢的傻瓜。能夠愉悅到閣下,我們真是不勝榮幸。」
九凌的神色凝斂住:「說來你可能不信,本君有時候會一時間忘了自己是誰,以為我只是一個凡人洛凌之而已。」
樂越抬抬眼皮:「用我們愚蠢的凡人的說法,鳳君太入戲了。這樣傷身。」
九凌神色複雜的看著樂越,並未再說很麼。
樂越把幾本奏摺攤開:「鳳君要不要先閱一閱,在下好繼續遵命辦事?」
九凌道:「不必了,看來我說太多,只會讓你對我更加厭惡。兵馬之事,杜獻足以輔助你,杜如淵暫時不宜受過高官職,他年紀尚輕,有些事情欠缺歷練。你可以選擇朝中的幾位學問高但不會掌大權的文官做你的老師,政務與禮儀之事,不久便可上手。」再敲了敲昭沅,轉身離開。
樂越朗聲道:「鳳君請留步。」
九凌停步側回身。
樂越道:「我不知鳳君還有什麼計劃,但請你高抬貴翅,放過其他不相干的人,尤其是我的師父師叔和師弟們。他們都一生為善,害這樣的人,天條也不會允許。」
九凌淡淡道:「你放心。」
樂越目送他離開,陽光下漸漸遠去的那襲藍衫,似乎還是洛凌之。昭沅竟然覺得九凌的背影有一絲傷感。
昭沅晃晃頭,打個噴嚏,嘩啦,一股水流從口中和鼻孔中衝出。
水流越來越大,嘩啦啦的流到地上,昭沅想要收住,卻怎麼也控制不住。
殿外的宮人聽到動靜趕來,只見到有水流從樂皇子的肩膀上噴下,淌到地上,漸漸殿中汪起水。宮人們大駭,假裝喊人,一溜煙的跑了。
水越流越多,昭沅怎麼也止不住,樂越想抓住它到外面去,手剛碰到它的身體,就被水流彈開,跌坐到水中,殿中的水漸漸漲到了半寸、一寸、沒過台階,向外流去……
正在此時,應澤挾著黑風晃進殿內,向昭沅彈了彈指頭,昭沅口中噴出的水流像關了閥門一樣,嘩的停止。
應澤讚賞欣慰的拍拍他的腦袋:「不錯不錯,這是法力增長的表現。」
昭沅打了個嗝,呆呆的看濕淋淋的樂越和滿地的積水。
樂越抖抖衣襟:「法力增長是好事,不過你最好還是學會關水。」
昭沅扭動一下身體。
應澤負手道:「脫鱗換角,法理難以控制,乃必然之事。你體內諸種法術現在都在增長,不知下次是噴火還是吐電。這幾日,你多跟著本座吧。」一把扯過昭沅,裝進自己袖中。
樂越道:「應澤殿下……」
應澤傲然道:「卿遙的徒孫,本座這是為你考慮,萬一它噴火吐電,可不像噴水這般你能招架得住。趁這兩日無事,我替你帶帶它,就這樣了。」化作一道黑光,嗖的不見,剩下樂越目瞪口呆站在水中。
應澤帶著昭沅爬上一片雲,躺下。
昭沅探身往下看。應澤閉著眼道:「你放心,那隻小鳳凰比你厲害得多,樂少年萬無一失的。」
昭沅嗯了一聲縮回身,應澤的一隻眼睜開一條fèng:「你很憋悶?」
昭沅點頭。
應澤道:「那你就練練法術吧,本座與你的法力正好相互制約,你試著釋放出法術對抗本座。」
昭沅的身周冒了一圈光,應澤渾身立刻湧出黑氣,與它的金光撞在一起。
應澤枕著手臂道:「你的法力絕對傷不到本座,所以傾力使出,試著壓制本座的氣。」
昭沅依言試著搜刮凝聚全身的法力。
它的角和鱗片掉落後,本來感到渾身空蕩蕩的,法力全無,但搜尋運轉之後,卻從經脈中一絲絲的冒出來,龍珠龍脈處也有灼熱的感覺,昭沅試著把法力在龍珠處聚攏,再化作攻擊之力,逼出體外。
應澤的黑氣無限強大,好像一個無敵深淵一樣,要把它的法力吸收吞噬。昭沅咬著牙堅持,聚攏多些,再釋放多些,對抗之力大些……它渾身大汗淋漓。
應澤合攏雙目躺著,好似在小憩,內心卻翻湧不已。
剛剛昭沅噴水,是他做了些手腳。
在聽完那小鳳凰提起青鳳使之後,他不由自主想知道究竟忘記了何事,一旦回憶,就有一股狂躁之意翻湧難耐。
滅天覆地在他看來都是區區小事。
可是卿遙的徒孫、昭沅和小麒麟幾個他老人家看著都很順眼,不想一旦狂躁難耐,不留神傷及。
他引導著昭沅的法力,壓制住不受控制蠢蠢欲動的狂意。
不知怎的,又想起了昔日。
那時他與那人云游到一處山脈,就像現在這樣躺在山頂看山澗浮雲。
他向那人道:「我教你強一些的駕雲術吧,能到達天庭,你便可以升仙了。」
那人答道:「我覺得做凡人就好,做神仙太無趣了。」
他道:「你們凡人自己也說,多俗事多牽掛多煩心。因此壽命至多不過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