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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越抱抱拳,轉身趕往北城門。
北城門處,殷紅色染滿了半個天空。
總管帶著杜如淵,樂越,昭沅,琳菁,洛凌之,應澤,孫奔和文霽上了城樓,城下,北郡大軍的先鋒官正高聲吶喊。
“城中的人聽著,西郡王府假借招親之名,私自集結軍隊,意圖謀反,今日我北郡特意帶兵前來平亂,倘若西郡王府懸崖勒馬,開門認罪,尚有一絲活路!否則,將撞開城門,緝拿逆賊!”
楚齡郡主身穿鎧甲站在城樓上,凝視城門下,好像一尊靜默的石像。
聽到腳步聲,她轉過頭,目光落在杜如淵身上,紅色的火光好像大朵的血紅的大麗花,盛開在她的周圍。
“我的母妃死了,我的父王死了,我唯一的弟弟也死了,鎮西王白氏現在只剩下我一個。西郡,只能靠我了。”她的雙眼異常堅定明亮,直視著杜如淵,“你要幫我。”
杜如淵嘆息道:“是啊,已經沒有時間了。”
孫奔抱起雙臂,靠在城牆邊:“郡主,北郡來了不少兵馬,你打算怎麼打?”
楚齡郡主神色坦然地回身,俯視城下,下面手執火把密密麻麻的兵卒忽然分開了一條fèng,一輛馬車緩緩行來,在距離城門不遠處停住,車上站著一個人,昭沅清晰地看到了他的臉:“是教樂越的人。”
只是,他今天頭上戴的不是方巾,而是紫金冠,身上穿的不算布衣,而是繡蟒紋的長袍。他的身後有一面旗,旗上繡著一個字——慕。
他身邊跳下一名兵卒,牽過一匹馬翻身而上,縱馬道城門下,高聲道:“安順王爺奉旨前來調停此事,請西郡王府速速打開城門,郡王所握之兵,都是朝廷兵馬,兩郡王府私怨,不應禍及百姓!”
安順王?樂越愕然,在樹下指點他練兵的,竟然是安順王?在論武大會時,安順王明明是個面目還算慈祥的胖子,怎麼會數月之內,變化如此巨大?楚齡郡主抬手示意,頓時有副將趴在城牆上向下大聲道:“回稟安順王殿下,北郡污衊我西郡私屯兵馬在城中,藉故兵臨西郡,行叛亂之事,我們郡主說,願打開城門,請安順王爺入城盤查,但假如證實我們冤枉,還望安順王能代表朝廷,還我們一個公道!北郡周厲狗賊毒殺王爺王妃與小世子,毒害參選郡主招親之人,不將狗賊挫骨揚灰,天理不容!”
孫奔站直身體道:“原來如此。北郡王以為郡主私下在城中囤積兵馬,自以為握有把柄,方才邀上安順王,藉故出兵,企圖置西郡於死地,卻不想重了郡主的圈套。安順王刺客進來盤查,城中定然無一名兵卒。”他遺憾地搖頭,“可惜蒼天無眼,這個世道重男人輕女子,可惜郡主投錯了胎,這輩子不是個男人。”
楚齡郡主微笑道:“是女人又何妨?栽贓陷害,註定不能成功,我只相信天理。”
昭沅和琳菁都沉默。
樂越上前一步:“郡主,你要是真的相信天理,請把解藥拿出來。”
楚齡郡主看著他,神色依然平靜的好像停泊在天空中的雲朵:“少俠在說什麼?”
在之前,杜如淵和洛凌之剛剛測完是否中毒時,琳菁煩躁地道:“北郡這事是不是做的太過火了,要毒死這麼多人,好多都有些來歷他們不怕來日別人找他報仇啊。”
樂越道:“不過火。因為這件事根本不是北郡做的。”
琳菁愣住。
昭沅破天荒沒有發愣,最近樂越老帶他查東查西,它直覺樂越查到的事情很出乎意料,絕不是一下就能猜到的北郡那麼簡單。
杜如淵道:“只是因為不是北郡,才更狠毒。”
的確很狠毒。
他們都知道了下毒的人是誰,謀害澹臺容月的是誰。但他們還是沒想到,這個兇手狠毒到連幼兒都不放過。
樂越走到城牆邊,轉身看城內,城內現在很安靜,滿城的百姓都在安靜中忐忑地等待著命運。
“楚齡郡主,假如安順王知道,九邑城的地下有仿造噢噢噢噢當年三國時曹操而建的運兵道,九邑附近有一萬兵馬可在一個時辰內,進入城內或隱藏進城郊挖空的山腹中,你覺得他是幫你,還是幫北郡王?”
起初,樂越只是單純發現,九邑城每天進城的人和出城的人數大大不同,與進入西郡王府的參選人數也不同。
而且江湖中來參加招親的青年才俊,未免太多了。江湖上恰好年輕未婚,又不畏懼官場權勢想倒插門的人真的這麼多?樂越拍一拍城牆的磚石:“我起初只是猜想,是不是西郡王府假借招親,趁機做些別的事,因為和北郡的關係緊張,稍有留心的人理所當然一下就會想到是不是在運兵。北郡王的探子也是這樣猜測,北郡王才會上了你的當。”
但是因為西郡王府做的未免太明顯,那樣武氣撲鼻的知客文官,稍有眼色的人都會懷疑,還有兵牌做的編號牌,簡直就是引人往上想。
“九邑城中那些少有人住的屋子,最近經常有人在那裡進進出出,有心人會猜想,郡主是否把兵藏在了那裡。”
但是樂越去查探過,那裡根本就是空屋,只是拿來做幌子。
“於是我從那時起就懷疑郡主是否在謀算什麼。”
再然後,根據昭沅畫的圖紙,和勘察過九邑城的四周情況後,沿著九邑城牆走一走,樂越發現向外排水的溝渠位置很奇怪,結合樂大俠聽過的很多書,一段曹操運兵道的段子湧上他心頭,終於被他發現了九邑城固然有地下運兵道。
樂越走到文霽身邊,抓抓後腦:“這位文公子,應該是郡主的侍衛吧。”
文霽滿臉驚訝:“樂少俠說的話,在下不太聽得懂。”他嘴裡這樣說,手已不動神色縮進袖中,還沒碰觸到裝毒針的暗袋,突然身體如同不再是自己的一樣,一動不能動。站在最近的樂越離他也有五六步開外,沒人接觸他,沒有暗器,城樓空曠,也不容易放毒。
他們也不用做這些,他知道。
樂越道:“文少爺是江南人,之前的父親還是漕運相關幫派的幫主,恐怕記事前就和河鮮打交道,怎麼可能記得自己第一次吃螃蟹不會撬殼?”
文霽微笑道:“只是一句無心之語,樂少俠倒是留意這種小事。”
樂越謙虛地道:“沒辦法,兄弟出身修道門派,以前時常幫人看相賺零花。”
發現文霽有問題之後,樂越便猜測到底文霽是北郡王府的臥底,還是其他人所派。
“只是,我覺得,文公子用那句話來安慰我時,說的有點生硬,好像是有意說給我聽,引我懷疑你是北郡臥底,我曾以為是我多疑。”
“再然後,就是澹臺小姐遇刺。”
北郡一向仰仗安順王的勢力,估計不敢輕易動亂安順王的兒媳婦,未來的皇后娘娘。而且,嫁禍西郡,需要從數年前就培養死士,在他們胸口刺朵花?拿塊牌子充一充明明和那個效果差不多。
看那朵花的痕跡,至少是十年前紋上的,那時西郡和北郡同氣連枝,就算面和心不合,北郡要算計西郡,也不用這麼費事。
故意做的明目張胆,說是別人陷害,這種事亦有可能發生。所以,如果不偏私來看,北郡王和西郡王府的嫌疑都很大。
但是這種猜疑更可怕,樂越不敢肯定。
直到毒發之事出現。
第75章
樂越嘆氣道:“郡主得知北郡王兵至,便讓人在浴堂中放了某些提早毒發的東西,使得許多人毒發。為了引得江湖門派仇恨北郡,郡主的手段用的有點過了。”
醫官說,所中的毒和殺死西郡王與王妃的是同一種時,樂越就覺得不對了,有很多毒毒發時症狀都相同,醫官剛看了一下就說同種,未免太輕率。
然後不用多久,試毒的醫官就出現了,好像早有準備一樣。
再然後。
樂越搖頭:“文少爺,你抓錢五的那場戲唱的太假,漏洞百出,反而畫蛇添足。”樂越長嘆,“郡主,你府中一下子可以搞出那麼多試毒的東西,為何你弟弟會中毒?”
西郡王世子還在吃奶,在眼下的緊要關頭殺他毫無意義,還會暴露自己。
琳菁終於忍不住插話道:“你為了西郡算計北郡,做圈套引他們入瓮。你為了讓整個江湖與北郡為敵,以自己為誘餌,毒殺所有來參加招親的人。甚至刺殺澹臺容月,都只是因為你嫉妒,外加要讓安順王和朝廷對付北郡。這些都能找到理由,但你為什麼要殺你還是幼兒的弟弟?”
楚齡郡主依然滿臉平靜:“你們在囈語什麼?”
一直默不作聲的孫奔開口道:“因為生下世子的鎮南王妃,並非白震的原配。她是江湖女子,綠蘿夫人的師妹,在白震升為副將後嫁給了白震,起初只是妾,白震做了鎮西王不久,原配死了,這個妾被扶正,此女乃是用毒高手,南海劍派善劍術,精藥理。”孫奔嘲諷地挑起嘴角,“她曾用一劑藥,無聲無息毒死了數十條人命,郡主的手段,盡得她的真傳。”
楚齡郡主的神情終於扭曲起來:“我才不會像那個賤女人!那個賤婢,勾引我父王,毒死我母后。我為西郡,上戰場拼殺,哪點不如男人?她為了那個吃奶的小崽子位置能夠坐穩,竟然要我嫁給北郡王的傻兒子,一個二十多歲還包尿布的白痴!”
她的面容一瞬間又變得詭異的雲淡風輕起來,明媚地笑著,“不過,我現在知道了,老天是派他們來告訴我,什麼才是天理。”她抬起手,輕輕握住一把空氣,“天理就是,想要,就要靠自己得到。”
半天殷紅的光芒,好像特地為了她而存在,琳菁愕然,昭沅的爪子冰涼。
凡人竟然有這樣的女子。西郡王,西郡王妃,小世子都是她殺的。
看著眼前的這個少女,樂越的雞皮疙瘩禁不住冒出來。
楚齡郡主盯著杜如淵,含笑嘆息:“你為什麼沒中毒呢?明明只有樂越喝過綠蘿那個多事的老婆娘煮的蓮子羹,你並沒有喝。我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就在想,如果你和所有賤男人一樣死在這裡,全天下人都知道,你為了西郡被北郡毒死,該多麼有趣。”
城樓下,又有傳令兵高喊:“西郡王府,再不開城門,連安順王亦無法調停,為了西郡百姓,請慎重行事!”
楚齡郡主站在城牆邊支起下巴:“安順王,安順王很了不起嗎?還不是賤男人一個,家中有妻室,還勾引一個賤女人,剩下一個賤種,成了太子。呵呵~~西郡?西郡是我的,我想它是我的,它就是我的。”她轉身向文霽,“去,把安順王的情婦和兒媳婦綁在城門上,別告訴他們。等他們破門而入,順便砸死她們兩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