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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越面無表情道:“受傷之後,少吃油膩。”
可我已經好了。昭沅咬了口包子,把這句話咽進肚子裡,樂越可能還因為它多管閒事正在生氣。
吃完飯,結帳離開客棧。
晨光中,他們走出了桐縣的城門(?看不太清),樂越回頭向城門看了看,洛凌之道:“越兄的心情好象很複雜。”
樂越苦笑道:“知道自己的爹可能竟(?看不清)是個負心郎,能不複雜麼?”
即便因為塗城之劫,使得爹不能兌現對玉翹的承諾,但那個時候,爹可能已經和娘成親了,可能他都已經在娘的肚子裡了,不論怎樣,李庭都負了她們其中的一個。
琳箐輕聲道:“說不定,這件事中,有什麼我們所不知道的隱情。”
樂越嘆氣,說,也許吧。
琳箐的神色微微變了變,還想再說些什麼,又忍住。
中午,他們在郊野處打了些野味充飢,樂越撕下烤雞的兩隻翅膀遞給昭沅:“給你,以形補形。”
昭沅愣了一下,抬爬接過。
杜如淵也湊熱鬧:“我這裡還有一隻雞腿,也給你一起補。”
應澤威嚴道:“本座這裡亦有雞腿一根,賞給你吧,不然,難道你要補成三隻爪?”
昭沅咬著雞翅嗯嗯點頭。
杜如淵四下望了望:“好象人不夠啊,龜兄不見了,還有吾的娘子呢?”
孫奔靠在樹上懶懶道:“老爺才發現夫人沒了?剛才做飯時她就急惶惶地帶著你的龜兄走了,不知道去做什麼了。”
約一刻鐘後,琳箐帶著商景回來了,她雙眼亮晶晶的,嘴角噙著神秘的笑意:“樂越,你猜我剛才幹什麼去了?”商景慢吞吞地爬回杜如淵頭頂,縮進龜殼打著瞌睡。
琳箐嘴角的酒窩深深的:“我們剛才回了趟桐縣。那個玉翹今後不會瘋得那麼厲害了。”
樂越怔住。
琳箐笑嘻嘻地坐到地上:“當然,她可能沒那麼快恢復,但是會一天比一天好。沒辦法,商景對這種病症不在行,最後還是要靠我的內用藥慢慢發揮作用。”
樂越定定看她片刻,誠懇地說:“謝謝。”
琳箐擺手道:“哎呀,我只是想和老烏龜賭(?看不清)一把誰更厲害罷了。傻龍的那點傷根本不夠我發揮,不算數的!”
樂越一時竟無話可說,火堆上的燒雞噼噼(?看不清)作響,人間煙火瀰漫繚繞。樂山樂水,樂世(?看不清)樂生,皆因世間,有這一份煙火氣息。
通達百態,立於世而樂於生,洞其明則清其心。
卿遙師祖所贈的那本《太清經》,第一篇,第一句,如是說。
兩天後,樂越的雙腳終於踏上了少青山下的泥土,為了避開清玄派的耳目,他們特地一路繞行,未經過鳳澤鎮,直接從郊野繞到了少青山下。
一路行來,沒什麼異常,樂越心下稍安。
他打算偷偷地上山,看一眼師父皇師弟們,確定他們沒事。假如師父不願相見,他就無聲無息地離開。
少青山下如以往一般冷清,樂越深深吸了一口氣,少青山的風永遠都如斯清新。
昭沅卻猛地抬頭看向山頂,它在風裡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那是……
琳菁神色微變:“樂越,山頂上有血腥味!”她縱起雲光,抓住樂越,直接從半空中飛向山頂。
山頂上一片狼藉。青山派的舊址比被太子火燒變成焦土時更加慘不忍睹。地上掘起了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坑,碎磚瓦礫散落各處,裸露的泥土,殘破的碎磚瓦上皆灑著暗褐色的痕跡。
樂越走到一處壘起一半島殘破牆壁處,牆壁上橫七豎八地布滿了刀痕,濺灑著一大塊觸目驚心的暗褐。
樂越的手慢慢從牆下的泥土中拿起一樣東西。已趕上來的昭沅應澤杜如淵商景和洛凌之默默地站在他身後。
杜如淵道:“越兄……令師門也許未必……”
樂越拿袖子擦掉手中物品上的泥土,聲音異常平靜地說:“這個如意荷包,是樂魏的。”
最小的師弟,樂魏。
好吃懶做,每次練功必偷懶。經常從廚房裡偷饅頭,半夜躲在被窩裡啃。惹得床下住了一窩耗子,把被子咬得全是窟窿。時常摸出貼身掛在胸前的荷包跟其他師兄弟們炫耀:“師父說我說不定是個有錢人家的少爺,撿我的時候我身上穿的是綢料的衣裳,裝著我的那個木盆還是雕花的。看我這個荷包的繡工,料子,說不定被大水淹之前我家有十好幾畝田,連傭人都有哩。”
樂魏……樂鄭……樂魯……樂燕……樂宋……樂齊……樂楚……樂晉……樂秦……樂韓……樂吳……
師叔……師父……
琳菁噌的轉過身:“昭沅,你在這裡看著樂越,我去狐老七那裡看看!”瞄了一眼昭沅,她的眉訝然地皺起:“昭沅,你的眼……”
眼?呆看著樂越的昭沅有些木楞地轉望向琳菁,一股莫名的氣息從樂越處直壓進它心裡,它體內的龍氣正在不安分地游躥,並有越躥越快的趨勢。
琳菁驚訝地望著它:“你的眼珠,為什麼變成了血紅色?”
昭沅繼續木楞楞地站著。
躁動、狂暴,那股氣支配著它,一股壓抑不住的欲望支配了它,它想用爪子狠狠把天地間的虛空撕碎!
飛先鋒興奮地拍打著翅膀望著昭沅,身體脹脹脹脹大了數倍,雙手擂在胸口嗷嗷嗷地叫了幾聲,昭沅身體中的氣息掀起一陣響應的觸動,它昂起頭,發出一聲悠長的龍嘯,驀然化身成一條長龍,盤旋而起!
杜如淵頭上的商景喝到:“不好,這是走火入魔,小麒麟,快制住它!”
狂風大起,捲起地上的砂石瓦礫,昭沅淺金色的龍身上竟散發出灰色的氣息,搖頭擺尾,暴躁地咆哮盤旋。琳菁急忙甩出長鞭,化作一條套索,捆住昭沅的身軀,昭沅厲嘯一聲,竟掙開了套索,琳菁也被震得向後飛出數丈,在飛退的瞬間,她眼角的餘光瞧見了一動不動的樂越,不禁大驚失色。
樂越的雙目,也是血紅色的,和昭沅一模一樣。
應澤抬頭抵住了她的後背:“小麒麟,你真正應該制住的是卿遙的徒孫。”
此時,天上的昭沅再度昂首長嘯,一個閃著電光的灰黑色光球從口中噴出,直she向天空。
天空之上,忽然出現了一個青色的身影,那身影急速向上追趕光球,一把將光球抓住,墜向地面。
杜如淵大喝道:“越兄,你的師父師弟們沒有死!”
樂越僵僵地轉頭,洛凌之欺身上前,一掌劈在他的後頸。
樂越的身體晃了晃,眼皮垂下,直直歪躺在地,半天空上昭沅的身影也頓了頓,琳箐趁此機會再度拋出長鞭化成的套索,此次套索變幻成了數條,將昭沅牢牢捆住,那抱著光球墜落地面的青影揮出一片綠光,籠住昭沅,青影墜到地面,踉蹌退了幾步,砰的一聲極其狼狽地跌坐在地。
被縛住的昭沅渾身的灰色漸漸淡去,閉上血紅的雙目,淺金的光芒熒熒亮起,身體顫了顫,逐漸縮小縮小縮小,最終又縮成那條小龍,倒是比以前看起來稍微大了些。小巧的龍身從套索的空隙中掉落,被琳箐一把接住。
樂越站在一處曠野,茫然地打量四周。
碧糙連天,野花爛漫,遠處青山秀麗,絲棉般的雲絮繚繞峰巒。
這裡他再熟悉不過,從小到大,他就在這裡挖過野糙,練過功,挑過水,帶過師弟們玩耍。向南再行半里路,有條小河。向西一里,有處窪地,野菜豐美。向北幾里,是鳳澤鎮,而東邊那座翠綠的山峰,就是少青山。山腳下盤旋而上的那條青石砌成的路連著他的師門,青山派。就算閉著雙眼,他都能走回師門。在這個時辰,師弟們應該正在祖師殿中聽大師叔松歲子講解道法,樂宋樂燕一定在打瞌睡,樂齊樂鄭樂魏十有八九用書擋著臉吃饅頭干,還有樂吳樂韓幾個……
對哦,為何師叔講道法的時候,我會在此處?我在這裡做什麼?樂越越發茫然,突然有隻手拉拉他的袖子,樂越轉頭,看見身邊站著昭沅。
樂越心中一震,腦中膜的清明了起來。
對了,他是回青山派來看看師父師叔和師弟們有沒有被朝廷怎麼樣。
樂越皺眉問昭沅:“琳箐洛兄杜兄他們呢?怎麼只有你和我?”
昭沅撓撓頭:“我也不知道,從剛剛開始就只有你和我了。”它的頭殼中迷濛成一團,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忘記了,總也想不起來。
樂越和它狀況相同,他拍拍額頭,道:“算了,你我先走吧,說不定他們已經上山了。”
昭沅點點頭,和樂越一道向少青山走去,它向前看了看,抬頭揉揉眼,指著某處道:“那裡,好像過來一個人。”
樂越看過去,只見半天空里,有個人形足踏長劍,飄飄而來,樂越眯起眼,手扶上劍柄。
是清玄派的人?天空那人的身影飛到近前,徐徐落下,一揮衣袖,將足下長劍收回身後的劍鞘,驚訝地道:“樂兄?昭兄?”
樂越的手僵在劍柄上,亦是無限震驚:“怎麼是你?”
眼前這人、這人,竟然是曾經在夢中見過的祖師卿遙。
卿遙看見他們,好似十分開心,微笑道:“在下的師門清玄派就在那邊的山上。倒是二位,為何會路徑此處?一別數日,急需要辦的事情可有辦完?”
樂越呵呵乾笑兩聲:“還沒。對了,上次那隻蚌精,不知是否已回到東海?”
卿遙腰間掛的皮囊:“還在這裡,我要先折返回師門報備一聲。”
樂越道:“那麼卿遙兄這是要往南海去?”
卿遙搖首道:“否。師門裡還有點事,要過兩天才能啟程。我本是想下山約一二好友吃酒,竟然遇見了二位。”隨即興致勃勃道,“二位如果今天不急著趕路,可願隨在下回師門坐坐,喝杯茶權作歇腳?”
樂越立刻答應:“好。”
他迫不及待想看到,四百多年前的青山派是什麼模樣。
他隨即又道:“不過,在下不會御劍飛行之術,可能要走上山去了。”
卿遙笑道:“在下的御劍術捎帶一個人也行。”抬手招出背後的長劍,攜樂越躍到劍上,昭沅已會原身駕雲之術,不用在變回龍形爬雲,直接招來一朵小雲託身而起,那廂樂越扒著卿遙的衣衫在劍上站穩,卿遙揮袖念了個起字訣,長劍緩緩升至半空,乘風直向少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