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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永硬梆梆地道:“敝村自有規矩。”

    卿遙嘆了一聲,不再多言。

    去到村長家中時,飯食已經備好,因卿遙出身宣道門派,所以是一桌素席。飯菜別致可口,酒也是村中自家釀造的米酒,香醇棉甜。

    席間,樂越又忍不住提起慕綸的事情,替他說情,村長拿幾句話糊岔了過去,最後道:“客人有所不知,我們村中人時代在此村中,乃是順天意行事,不可多干涉村外怪事,否則引來禍端,還望客人體諒。”

    樂越不好再說什麼。昭沅一直沒有發現白芝的蹤跡,默默埋頭吃飯。

    晚間,他們回到九嬸處休息,靈固村中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其時不過剛入更,整個村莊已關門閉戶,燈火全無,沉入夢鄉。

    樂越躺在大鋪上,合上眼,這還是他頭一次在夢境中睡覺,頗覺新奇,不知道閉上眼之後回到四百年後的現實,還是進入夢中之夢。

    朦朧中,樂越聽見嘈雜打鬥的聲音,還有琳菁的的聲音在喊:“樂越,樂越!”似乎又有別的聲音,他掙扎著想要睜開眼,左胸處灼熱刺痛,身體像被什麼東西緊緊纏住,正在掙扎不休之時,肩膀處突然被人一拍。  

    樂越一個激靈彈起身,有人按住她的肩膀噓了聲,卿遙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道:“越兄,你聽。”

    樂越定了定神,這才發現自己仍在靈固村的茅屋內,有淒涼的笛聲和清冷的月光一道,從窗戶門板的fèng隙鑽進屋內,如泣如訴。

    樂越和昭沅根在卿遙的身後輕輕起身,悄悄打開房門閃出小院。整個靈固村如同墳墓一般寂靜,仿佛天地間,只生息那悲涼的笛聲。

    他們循著笛聲一路向前,順著蜿蜒的磚路走到村口,突然聽到一聲幽幽的嘆息,依稀是女子的聲音。

    第101章

    樂越抓住昭沅,和卿遙一道飛快地閃到路旁的樹後,片刻後,岔路處出現了一個女子的身影,她在月光下緩緩走向路口,婉聲問:“是何人在村外吹笛?”

    那笛聲頓了頓,停住,跟著,依稀是慕綸的聲音道:“回姑娘的話,是沒有資格進村的人。”

    女子道:“閣下與敝莊沒有緣分,還請回吧。”

    慕綸反問:“敢問姑娘,何為與貴莊有緣?是獻上了聖姑喜歡的東西,還是明明有所求,卻要口是心非,說什麼只為孝敬聖姑?”  

    女子道:“靈固村中,只有侍奉神明的女奉,沒有什麼聖姑。”

    慕綸道:“但世人皆知,靈固村有美貌的女子,可以聽見神明的聲音,能夠點清水為靈藥,救助病苦之人。所以世人稱其為聖姑。”

    那女子沉默片刻,輕聲說:“或許是世人的誤傳吧。公子是不是因為沒能進入靈固村,便覺得那聖姑有難不救?你心生怨恨,才在村外流連,吹奏這幽怨的的笛聲?”

    慕綸苦笑一聲,樂越喝昭沅躄在樹後窺探,只見慕綸與那女子隔著村門相對而立,月光下拖曳出長長的人影。

    “難道姑娘覺得在下的曲聲有怨恨之意?”這首曲子是在下一位先人所做,籍此思念遠離的親人。在下家道中落,父親已亡故,母親病重,倘若我找不到靈藥替她醫治,可能她也會很快離我而去。心中一時所傷感,不免寄予曲中。“女子道:“你在這裡耽擱,只是徒然浪費時日,何不快些離去,另請名醫替令堂診治?”

    慕綸嘆息:“姑娘以為,若有他法可為家母治病,我還會來這裡麼?我相信人非糙木,即便是那位聖姑,也有父母,或者可以體諒到我為母求藥的心情,准我入村。”  

    女子靜靜的站了片刻,問:“若是醫治不肯讓你入村,難道你就在這裡等下去?”

    慕綸搖頭“家母的病拖不了太久,過了今夜,我就會離開。”

    他拱手一揖,在村口的老樹樹下坐下,悲傷的笛聲再度響起。

    女子靜靜站在原地,片刻後,道:“你進來吧。”

    慕綸的笛聲走了個音,停住。那年工資接著道:“你可以進村了,請進吧。”

    慕綸愣怔地站起身:“姑娘……你說的可是真的……?”

    女子點頭:“只是,我並無把握能治好令堂的病。你快些隨我走,三更將至,過了時辰,今夜便無法感知神意了。”

    慕綸踉踉蹌蹌地進了莊門,結結巴巴地問:“姑,姑娘你是……”

    女子道:“我叫樂晴,是靈固村這一代的女奉。”  

    樂越在樹後伸長脖子打量那聖姑的模樣,朦朧的月光下,只能看清一個纖弱的身影,面上似乎罩著輕紗。

    目送慕綸隨著樂晴走遠,卿遙低聲嘀咕:“等一下必然有靈固村的感靈祈藥儀式,不可錯過啊。”

    神祠院中燈火明亮,人影攢動,樂越本以為靈固村的人都在睡夢中,卻不想早已聚集在這裡。

    碩大的火堆在院子中央熊熊燃燒,空氣中瀰漫著松脂的氣息,卿遙樂越和昭沅閃到院牆角落的陰影中,透過花磚的fèng隙向內看,只見一干村民圍著火堆垂手而立,村長站在上首迴廊上,見聖姑帶著慕綸進院,不贊同的搖了搖頭。

    一旁的樂永開口替慕綸求情:“村長,既然女奉覺得此人與本村有緣,不妨網開一面吧。”

    村長道:“也罷,時辰已到。請這位公子去那方等待,女奉入正殿祈福。”

    圍在火堆邊的村民讓開道路,樂越瞄見百里臣和何姓老者都在火堆邊面向正殿站著,慕綸走到他們身邊站定。聖姑緩緩走向正殿,長長的白色面紗掩住了她的面容,只能隱約看見秀麗的輪廓。白色鑲墨邊的衣裙背後墨色的流雲圖案似乎在火光里浮動,昭沅驀然想起,它昔日趴在糙叢中初次見到樂越洛凌之時,洛凌之淺青衣衫背後的流雲花紋,與此時樂睛背後的流雲紋一模一樣。  

    樂越怕拍昭沅的肩膀,悄聲鄭重道“正殿裡面的情況,靠你了!”

    昭沅念動隱身咒,卿遙羨慕地看著它的身影隱去“不知道這門法術凡人能否修習。”

    昭沅穿過門扇,到了正殿之內。

    殿裡懸掛著經幡,貼滿道家符咒,朱漆的香案上供奉著鮮花果品,莊嚴富麗。女奉樂晴手持香束,跪在案前的蒲團上,喃喃禱祝。

    香案後,沒有莊嚴的神像,只有一口井。這口井和樂慶宮中那圈井沿的位置一模一樣,但它是一口真正的井,陰涼的水氣直滲透進昭沅的鱗片。

    井中冉冉升起一個白影,清亮的眼睛看向昭沅:“龍,是你?”

    昭沅疑惑地看著白芝:“你是鳳凰,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為什麼”白芝的身上有一塊一塊黑色的印記,好像黑墨潑灑在她臉上、頸項上、手上、雪白的衣服上。她的神色很憔悴,聲音虛弱:“每天太陽星歸宮後都會這樣,我已經習慣了。”他低下頭,“所以,晚上我都不會出去,太難看了!”

    女奉樂晴仍在叩拜禱祝,把雙手放進面前的一盆清水中,在水中畫著符文,喃喃念誦,在自頸間取下一枚玉環,浸入水中,水盆中散發出濺濺的光暈,光暈擴散到白芝身邊她身上的黑色印記開始逐漸變淺消退。  

    昭沅向井中瞄了一眼,察覺到幽不見底的寒意。

    一炷香燃燒完畢,樂晴停止念誦,把玉佩重新掛回頸間,再點燃三根香,拜了一拜,插進香爐中,從身邊的提籃中取出百里臣帶來的荷花、何氏老者帶來的手帕和慕綸的香束擺上桌案。又取出三隻小小的銀瓶,分別放在三樣物品的旁邊。

    白芝老氣橫秋的嘆了口氣:“唉看來又有凡人來請他們幫忙,可我今天好累一點也不想管。”

    她口中雖這樣說,,還是伸出手,淺淡的銀光落到這三樣物品上,物品上方頓時浮起淡淡的虛像。

    百里臣的荷花上的虛像是一間簡陋的屋舍,一個面色蠟黃四肢浮腫的婦人在床鋪上痛苦的呻吟。白芝看了看,說:這個女人是水蟲入體,把蟲子排出來就沒事了她轉而看向何姓老者錦帕上的虛像,皺者眉搖了搖頭。一個年輕女子蓋著破爛不堪的薄被平躺在破舊的土炕上,一名老嫗守在炕頭流眼淚。女子的腹部高高隆起,顯然身懷六甲。白芝道:“這個女人倒是可以活,可是她肚裡的孩子保不住了。”沼沅仔細看了看,果然如此,女子的身上籠罩著淡淡的生氣,腹部處卻是一片死灰。白芝道:“這個孩子天命註定不會被生下來,我也沒有辦法。不過這次的三個活人倒是可以救,還好。”她雙手一拍,虛像消散,桌上的荷花與香束化成了飛灰,唯獨那方手帕只有一半化灰仍殘留半片在桌上女奉樂晴看見桌上的情形,俯身三叩首,她站起身,剛要拿起桌上的銀瓶,白芝一揮手。三隻銀瓶倒下,撞擊桌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樂晴立刻再跪拜叩首三次,起身扶正銀瓶,把那半片殘帕收進袖中,退出殿去。

    昭沅不禁問:“這是什麼意思?”

    白芝道:“這樣就代表我今天很累,明天再說。”

    果然,樂晴的聲音再殿外輕柔的響起:“今日不宜求露,明晚方可。”

    百里臣粗聲道:“明天真的可以?聖姑不會在搪塞我們吧。”樂晴道:“閣下請放心。”

    慕綸急切道:“敢問聖姑,在下母親的病症……”

    樂晴道:“公子寬心,應可見起色。”

    慕綸長舒了一口氣,道謝不迭。

    樂晴蹙眉看向何姓老者:“只是,這位老丈……”

    何姓老者顫巍巍地略直起腰。

    樂晴淡淡道:“老丈家中的兩人,恐怕只有一人可以無礙。”  

    何姓老者渾身一顫,啞聲問:“敢問聖姑,老朽的兒媳與未出生的孫兒,哪個可活?”

    樂晴自袖中取出那半方殘帕,帕上的金魚戲水圖被燒去大半,只餘下一點浮萍。

    樂晴道:“本就無生,亦不算夭亡。”

    何姓老者顫抖著愣怔片刻,撲通跪倒在地,膝行向樂晴的腳邊:“聖姑,求求你救救我的孫兒!我兒子已經死了,兒媳肚裡的這個孩子是唯一的指望……求求你救救他,哪怕……哪怕用我這條老命來換都可以!”

    何姓老者一把抓住她的衣擺,被眾人呵斥脫開,掙扎著哭道:“……如果一條命不夠……還有我老伴的命!還有我兒媳的命!只要我的孫兒能活,要所有人的命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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