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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睜睜看著,樂越的手抓住了澹臺容月的手,又立刻放開,他們的臉,都紅了。
樂越在說:「小月亮,這次我能夠從牢里出來,你幫的忙最大,讓你受了很多委屈,對不住了。」
澹臺容月垂著頭,輕聲道:「樂王殿下該自稱孤才是。」
樂越無奈道:「聽見你喊我樂王,我真是渾身不自在。」
琳箐一向看不起「嫉妒」這兩個字,她認為,當你嫉妒了,就等於承認自己不如對方。可是現在,她心裡有股壓抑不住的煩躁。她……嫉妒了。
她嫉妒澹臺容月什麼都不做就可以和樂越這麼親密。
她嫉妒澹臺容月的身份讓她成為最適合樂越的皇后人選。
她嫉妒地拼命想找澹臺容月與樂越不相配的地方,就是找不到。
四周的雲彩都要因為這股嫉妒燃燒起來。
樂越抬頭看向亭外:「奇怪,現在還不是傍晚,怎麼會有這麼紅艷的霞光?」
澹臺容月驚喜的道:「是呀,好漂亮!就像發亮的錦緞一樣。」
兩人不由自主的先後起身,站在一起看著雲霞。他們的周身暈染上霞光,與小亭宮苑一起,好像一幅工筆勾勒的精緻畫卷。
琳箐怔怔的站了片刻,轉過身,輕輕離開。
澹臺容月疑惑的望著天空:「奇怪啊,云為什麼一下子都變成灰色了?」伸手向欄外,「下雨了?」
樂越也伸出手去,感到兩點涼意滴入手心,很快消失。樂越握起手,心中莫名有點酸痛的感覺。
天上的雲已慢慢散開,透進月光。
樂越與澹臺容月回到桌前坐下。
澹臺容月道:「有件事情,太后讓我和你說一下。現在後宮中的諸多人,留在宮內有些尷尬。先帝曾在京城附近建了一座行宮,太后想和皇后娘娘還有先帝的妃嬪們搬到那裡去,挑一些原本跟在身邊的舊宮人跟隨。每月用度不會花費太多。」
樂越仍沒能從剛才莫名的情緒中完全恢復,勉強集中精神道:「後宮這麼大,就算她們全部留下,也絕對夠住。」
澹臺容月道:「照規矩,先帝殯天后,後宮的妃嬪宮人們,多數是要發放的。只是太后娘娘體恤她們的不易,又不像你為難,才做下這番安排。」
太后剛經喪子之痛,立刻將澹臺容月接進宮,安排她與樂越相見,其實並沒有多少撮合之意,主要是為了此事。
這話她直接和樂越說,不如經澹臺容月之口轉述合適。
樂越道:「她們真這麼想,我當然不會反對。只是,皇宮原本是他們的,現在我們住進來,就要人家搬出去,好像有些不妥。」
澹臺容月道:「太后娘娘的意思,可能是搬出去大家都更方便一些。服侍的還是身邊用慣的舊宮人,用度也寬裕的話,可能真的會比留在宮中更舒服。你的顧慮,也不必太重,自古一朝天子,一朝……」
她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話沒說完,忽然想到這個比方放在此處,意思就是一朝天子一批後宮。這話有些忙撞了。不由得羞慚。
樂越卻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住了口,道:「那就這麼辦吧。小月亮,這種事情,你比我懂得多,以後要你多多幫忙。」
澹臺容月的臉頓時通紅,垂首微微點頭。
樂越這句話本是隨口說出,沒別的意思,見澹臺容月的反應才恍然醒悟,沒來由臉也有些熱,乾笑了兩聲。
樂越回到樂慶宮,昭沅、琳箐、杜如淵、商景、應澤都在殿內,九凌並未出現。
琳箐將軍情告知樂越,杜如淵道:「安順王善用兵,他手下可徵集的兵馬不少,家父已經派人去南郡調兵,京城及周邊防務不可懈怠。琳公主說,孫兄還未走,由他領一隊兵馬駐守京城附近再合適不過。」
樂越自然贊同,又念及攻破京城時孫奔的離去,便補充道:「只是,要孫兄願意才行。畢竟和氏與百里氏……」
琳箐道:「放心,孫奔說,雖然和氏與百里氏仇深似海,但他不會對付你。他本來就是有仗打就行,安順王也是他的仇人。」
樂越道:「那就好。」
琳箐神色淡淡、與平日有些不同,樂越忍不住關心的問:「你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
琳箐立刻笑道:「沒有啊,不過這兩天來回跑,我是有些疲倦了。」打個呵欠,「你們慢慢聊吧,我先去補會兒覺。」
樂越看著她走出門去,茫然地問:「琳箐到底怎麼了?」
杜如淵、商景都道不知。
昭沅也搖搖頭,琳箐不准它把去凰慈宮的事情告訴樂越,它只能守口如瓶。
夜半,昭沅在樂越枕邊輾轉難眠。
靜謐的夜空籠罩著整個皇宮,有什么正在靜悄悄蔓延,冰冷的氣息鑽入錦帳,攀爬上床蓆,侵蝕進它尚未長出新鱗片的皮膚。
昭沅撓撓樂越,樂越翻個身,繼續酣睡。昭沅搜刮全身的法力,罩住樂越,鑽出床帳,閃到殿外。
值夜的宦官們安安靜靜的守著,護衛們在樂慶宮的圍牆外輪流巡視。昭沅爬著運升到半空。皇宮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尋常,無形的陰鬱之氣扎進它的皮膚,游入它的血管,像當日在少青山頂一樣讓它煩躁難當,腹中的龍珠散發出一陣陣的熱力,抵禦著這股狂亂,使它稍微鎮定平靜下來。
昭沅拍著雲彩四處尋找琳箐,卻不見她的蹤影。也許琳箐散心去了,昭沅想。它察覺到琳箐白天時很不開心,猜測她可能在凰慈宮看到了樂越與澹臺容月之間的什麼。
杜如淵暫時住在定南王在京城的府邸中,商景和他在一起。昭沅溜了一圈兒,也沒有找見應澤。
它只得駕著小雲回樂慶宮去,樂慶宮的上空,九凌七彩流光的身影靜靜矗立。
昭沅在他近處停下,聽得九凌問:「今夜,其他幾個都不在皇宮中?」
昭沅點點頭,不由得問:「你為什麼會在……」
話問了一半,它自己都覺得愚蠢,立刻收住口。護脈神是要陪在守護之人附近的。昭沅想起,以前的夜晚,它或樂越睡不著覺,總會在外面遇見洛凌之。
九凌淡淡道:「你又為何不睡,半夜到外面來?」
昭沅老實回答:「我察覺皇宮中的氣息有些不尋常,所以出來看看。」
九凌微微皺眉:「不尋常?你確定?」
昭沅肯定的點點頭。
九凌凝神細察:「為何本君沒有察覺。是整個皇宮都有,還是只有樂慶宮?」
昭沅道:「整個皇宮都有,樂慶宮這裡,好像濃重些,還有……」它看著樂慶宮的宮院,突然想到了什麼,急忙撲向後殿。
九凌的身影頓了頓,隨即與它一同前往。
應澤裹在一團小黑雲中在皇宮上空隨意飄蕩。
天黑的時候,琳箐黯然的路過他的身邊。應澤一眼就看出,小麒麟受了情傷,但他老人家沒有吭聲。他只是沉默的目送琳箐飄向附近寂寞的山林。
小麒麟需要冷靜一下。
神仙愛上凡人絕對沒有好下場。這條真理只能讓後生小輩們自己慢慢領悟。
昭沅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找他更瞧見了,他只管把自己的氣息隱藏住,他想獨自呆著,不被任何人打擾。
自從進了皇宮之後,應澤的心緒就莫名的紛亂,有些影像會突然浮現在眼前,搞得他很憂鬱。這些影像應該屬於他被定在雲蹤山下前遺忘的過去,想拼起來,又缺了什麼。
是關於那個青衣的使君?
他與卿遙的影子時常會在他眼前重合。
青衣,長衫,隱藏在濃霧中也能感受到的溫和的笑容。
還有那相似的聲音。
「將軍……」
「將軍……」
「澤兄……」
以及……
雪亮的劍光閃現在眼前,應澤體內的戾氣又開始喧囂流竄。
他永遠記得。那時,卿遙有事要回師門,邀請他一同去看少青山的風光。
應澤心中十分不屑,他天生就是神,對這些想要修煉成仙的碌碌凡人總有些看不上。但他還是和卿遙一同前去了,配合卿遙御劍的速度,到了那日傍晚,才到了少卿山腳下的某個小鎮。
結果,他沒有看到卿遙口中描述的悠閒美景,反而看到光禿禿龜裂的土地和灰頭土臉逃荒的凡人。
他和卿遙到鎮中打探,得知這裡已經有快一年沒有下過雨,莊稼顆粒無收,井水乾涸,清玄派幫忙施法求雨也沒結果。應澤在街上隨便溜達,瞧見一群人正在拆一座神祠,把裡面木雕的神像拖出來燒掉。應澤跺過去看熱鬧,只見熊熊的火苗中一顆正在烤焦的木雕龍頭。
鎮民說,這座神祠是龍王廟,乾旱以來,鎮民們向祠中敬獻過無數牲畜供奉,依然一滴雨也不下,可見什麼龍王管雨都是假的,不配享受供奉,要它嘗嘗火燒的滋味。
龍無能,不會下雨這話讓應澤覺得龍族的面子有些蒙羞。他要讓凡人看看,龍神的威力到底有多高。
於是他招來了幾片雲,打了幾個閃雷,颳了點風,下了場瓢潑小雨,順便在半天空現出原形,讓無知的凡人們見識了一下。
也不過就是這麼比芝麻還小的一點點事情,他做完之後,立刻丟在腦後,與卿遙一同去清玄派了。
結果,剛喝了兩壇清玄派私藏的好酒,一覺還沒睡醒。幾個天庭派來的後生小神仙,帶著一群更弱的小天兵,將他團團圍住,拉開一個陣勢,說他犯了天條,要拿他回去。
他老人家自然是嗤之以鼻。
當年老子叱吒風雲三界縱橫的時候,你們還都是一把灰一股煙不知道在哪裡,現在居然在老子面前談天條?
欠調教。
於是他就動爪調教了一下,小後生們傷了幾個,殘了幾個,連滾帶爬的撤了。
然後引來了更多的小後生。
應澤不禁疑惑。天庭這些年,到底是怎麼訓練小神仙的?
一個一個,歪瓜裂棗一樣,兵器使得稀爛,仙法更是一塌糊塗,除了叫陣的時候聲音響亮,一無是處。幾道雷一劈就橫著躺下了,三招都吃不住。
打寒潭出來之後,應澤一直沒有與天庭接觸,也沒有神仙找過他。應澤想,畢竟他是戴罪之身,可能天庭已經決定放逐他,取消他的仙籍。他也就不去主動打聽天庭的種種。從這些小神仙的身上,他總算看到了目前天庭的現狀。
這些稀里嘩啦的小後生讓他很心痛,很為天庭的將來擔憂。
一心痛,一擔憂,心情便開始有一點點陰鬱,力道不免稍微重了那麼一點點吧,小後生們不中用的躺下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