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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箐指著被窩裡的商景道:“哎呀,虧你還是輩分很老的龜族大長老,居然用這種現身的方法嚇小孩子。還成天說別人膚淺。”
杜如淵道:“之前我生母每年來看我一次,我每次說起這件事就會被我爹打一頓,後來才知道別人都看不見她,所以早已習慣這種事了。”商景趴在他的手邊睡,杜如淵接著道:“後來,龜兄就一直陪著我,我懂的不少東西,都是他教的,龜兄於我算是半師半友。”
昭沅景仰地望著商景,越發覺得自己很不夠格。琳箐可以保護樂越,商景教過杜如淵很多東西,而它,幫不了樂越不說,反而要樂越時時教導幫助它。
它低頭嘆了口氣。
杜如淵又道:“我之所以今天說這段舊事,也是告訴樂越師兄,我爹看起來厭惡鬼神之事,古板不化都有緣故,實際上,他心裡還是明白,只是不願承認。因此只要能找到合適的方法,讓他相信你是和氏後人,他就會幫忙。”
樂越思索,定南王的過去實在太慘痛,如果為了拉他幫忙就挖開這個大傷疤,有點不人道,於是他道:“到時候再說。眼下先把太子和迎春花的事情擺平了。”
太子事件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笑話,實在激不起眾人的熱情。
琳箐打了個呵欠:“要不是想看看洛凌之到底隱瞞了什麼沒說,我根本就懶得過來。”
樂越道:“說不定能看到太子跳大神的現場,很難得嘛。”一般做什麼祭典儀式,都要在地上畫個陣,擺上長桌,插香燭,燒黃紙,劈頭散發按照步法揮舞桃木劍,樂越把太子代入這個場景想像了一下,覺得很值得期待。
天色已晚,幾個人各歸各位,倒頭睡了。樂越快沉入夢鄉時,感到身邊的昭沅拉了拉他的衣角:“我不會一直這麼差。”樂越含糊地唔了一聲,繼續睡了。
昭沅趴在枕邊,將臉埋進被角,到底要怎樣做,才能快點變成強大的護脈神。
帳外夜色濃重,明月高懸,照著此處,也照著彼方。
雲蹤山腳下,太子的大帳已經駐紮,只待明日午時,布陣做法。
看守大帳的親兵們走來走去巡視,一頂小帳篷中,幾個清玄派弟子將一隻鐵籠團團守住。
鐵籠里蜷縮著一隻小小的虎崽,它已經知道了明天等著它的結果,它的妖筋已經被鳳桐打斷,再使不了法術,變不成龐大的模樣。它憂傷地趴著,偶爾舔舔傷口還未痊癒的右前爪。
夜已近三更,加之連日趕路奔波,清玄派中年紀較小的弟子已經有些睏倦。
一個小弟子偷偷打了個呵欠,向他身邊的師兄道:“假如明日的事情成功,師父是不是真的就能做國師?”
那位師兄瞪他一眼:“小聲點說話,別被外面的親兵聽見。他們都是王府的人,說不定會去報告那個鳳桐。”
小弟子縮縮脖子:“可我覺得,太子對鳳桐十分倚重,而且那人很厲害。據說他一個人,就放火燒了整個青山派,這隻噬骨獸也是他降伏的。”
師兄哼道:“再厲害,厲害得過師父?鳳桐是安順王爺的幕僚,太子自然會看在親爹的面子上尊重他,可他是師父的徒弟,青山派的寶物,以及明天的這件事,都是師父教給他的。依我看,那鳳桐根本無法和師父比。”
其餘的弟子們連連稱是,又有一個弟子道:“那天,大師兄和太子說完話就辭行回去,連招呼都沒和我們打,應該是趕著回去向師父報告或商量對策吧。不知道明天師父和大師兄會不會趕過來。”
迎春花縮在籠中,這些人說的話它都聽不懂,它知道自己明天會死掉,他們要殺了它,把它的血抹在一個罈子上。
迎春花很害怕,它非常非常想念主人。
噬骨獸的幼仔出生後不久就會被母親丟掉,任它們自生自滅。它們是妖獸,長相醜陋,凡人都害怕它們。但是他們有一種天生的自保方法,會變化成別的長相可愛的年幼靈獸模樣,讓其他的母獸餵養自己。
迎春花在初春的某天被丟棄在一個山坡上,它被雨水淋了一天一夜,奄奄一息,到了早上,雨漸漸停了,有一隻母虎帶著自己的虎崽到附近覓食,迎春花看見虎崽們在母虎身邊撲來撲去,愜意地滾動玩耍,它把自己也變成了一隻虎崽,想讓母虎收養自己。可惜它已經爬不動了,母虎沒注意它,帶著虎崽們走了。
迎春花很絕望,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人在它頭頂上說:“師兄師兄,這裡有隻幼虎,好像有靈氣,是靈獸。”跟著它被一雙溫暖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燦爛的陽光下,它第一次看到主人的笑臉。
主人說:“我從迎春花叢邊撿到你,就叫你迎春花吧。”
主人給它洗澡梳毛,餵它好吃的東西,抱著它睡覺。
主人說:“你要變成最厲害的靈獸,給我長臉!”
所以它要保護主人,誰敢欺負主人它就咬誰。
迎春花要和主人永遠在一起。
主人……
迎春花閉著眼,眼角滲出的水珠滴到它的前爪上,浸的傷口絲絲的疼。
小弟子指了指籠子:“師兄,它在哭。”
師兄哼道:“大師兄可差點被它咬死,哭得再可憐也是只妖獸。”
雲蹤山下的夜風吹皺了帳篷的布簾,月光下,一個身影站在太子營帳邊的樹枝上,望著腳下。
營帳中的一切都落入他的眼底,包括方才小帳中,清玄派弟子的談論。
鳳桐在細風之中靜靜地站著。
凡人的某些“雄心壯志”實在可笑,原來清玄派的掌門竟有此圖謀。鳳桐回想起論武大會時,重華子每每見他,都滿臉諂媚,一口一個桐先生,顯然已看出他鳳神的身份,更露骨地暗示過能否由鳳桐引薦,拜見鳳君。轉過臉背地后里,卻打這種不上道的小算盤。
重華子攛掇太子做此事,是想讓太子有足以擺脫護脈神的力量吧,太子會聽從去做,就說明已有此打算。
該不該誇他一聲有抱負?鳳桐輕笑,他以為從人變成神仙會如此容易?鳳桐已經仔細地查探過雲蹤山,整座山隱隱有仙氣,應該是一件仙家兵器所化。寒潭下萬年玄鐵打造的鎖鏈長滿長長的青苔,的確曾關押過一位法力高強的仙者。可惜如今鎖鏈已斷,仙者早已蹤跡不見。
和禎的一番心血,註定是場空。
鳳桐一直很懶,兄長鳳梧已經輔佐了兩代皇帝,他卻成天跟在鳳君身邊優哉游哉地喝茶下棋睡覺,若不是鳳君吩咐,加上輔佐亂世之君比較有趣,他才懶得去和這些凡人打交道。
鳳桐不明白,為何當初鳳君會為了凡人奪神位,改天命,他覺得不值得為了凡人這樣做。
比如眼下,他奉命幫扶和禎,但他對其他三支護脈神的動靜興趣更濃一些。
貪得無厭、無自知之明,這些凡人的通病和禎一樣也不缺少,也許讓他吃點苦頭就能長些教訓。
鳳桐看向太子的大帳,他準備暫時不現身,袖手旁觀,隨便和禎去折騰。
折騰夠了總會消停點。
鳳桐眯起眼,營帳旁的樹叢中忽然冒出可疑的白煙,巡邏的親兵一個個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跟著,一個黑色的人影從暗處躥出,奔向那頂關著噬骨獸的小帳篷,把一根細管悄悄地塞進帳篷的門帘fèng隙中,往帳篷里吹了些什麼。
盞茶工夫後,黑影鑽進帳篷,片刻,抱著一團東西飛快地奔出來,奔進樹叢,奔向小路。
鳳桐饒有興趣地挑眉,黑影抱走的那團東西,似乎正是那隻老虎模樣的噬骨獸。
鳳桐有點猶豫了,是繼續站在這裡看太子,還是跟過去瞧瞧?好像跟過去會比較有趣。
他彈彈手指,昏倒在地上的親兵們立刻像被雷劈到一樣跳起來,茫然四顧瞬間後,頓時大喊起來:“不好了!有刺客!保護太子!”
鳳桐隨即一甩衣袖,乘風追著黑影逃竄的方向而去,他有意沒有隱去身形,風吹動他的衣袂發出聲響,親兵們抬頭望天大嚷:“刺客用輕功跑了!快追!”
第二天,昭沅大清早起,去小河邊把幾個水袋裝滿,留著路上喝。
樂越、洛凌之和杜如淵三人站在馬車邊說話,昭沅沒在杜如淵身上發現商景的影子,它一直想向商景請教,當年的護脈龍神是如何保護皇帝的。因為琳箐說過,商景年紀大,輩分高,一定知道過去護脈龍神的事情。昭沅抱著水袋四處找尋,走過門帘半挑的帳篷,發現商景和琳箐正在帳篷里說話。
因為它傻,所以琳箐和商景知道它走進來也不避諱,沒有中斷話題。
琳箐抱著手臂看商景:“……真的和你沒關係?昨天聽到杜如淵說他爹娘的舊事,我就覺得有的地方說不通,荷仙就算自作主張,但嫁人兩年還生個孩子,她也太樂於奉獻了,很可能……有誰早已算到,她生下的孩子會和這場亂世有關係,奏請天庭,讓荷仙不得不生。”
商景慢吞吞道:“小麒麟,別把事想得太複雜,也別認為誰都精於算計。”
琳箐挑起眉毛:“算了,我不會過界插手別家的事情。只是擔心,萬一真的此事和你有關,早晚有一天,杜如淵可能會知道,如果因此和你反目,影響了大局就不好了。”
商景沒有說話。
琳箐轉身向帳外走,走到昭沅身邊時,又側回身:“當初,你為什麼會站在魚池邊讓杜如淵看見呢?只是湊巧偶然路過?”
商景依然沒有說話。
昭沅覺得,這個時候去找商景討教好像不太好,便默默地跟著琳箐離開了。片刻後,杜如淵走進帳中,俯身伸出手:“龜兄,要啟程了。”
第53章
商景爬到他手中,杜如淵將它放到自己頭頂。商景穩穩地趴著,半眯起眼睛。小麒麟見識太少,,自以為聰明。只有多經歷些,才會明白,凡塵俗世中本有許多意外,許多湊巧。
就像他遇見杜如淵,的確便是湊巧。
那時候商玄這個娃兒丟下一句護脈神他不做了,長老們再重新選個誰吧,便腳底抹油,溜之夭夭,他老人家只好十萬火急從群仙宴上趕回,親自去抓商玄。
天冷老人家容易犯困,他路過一處凡間豪宅,打算進去借張空床休息一下,結果竟然察覺到一絲微薄的仙氣。他鑽進一間空房,發現床上有個蛋。
豪宅是處王府,裡面有很多下人,但這間房卻被牢牢鎖住,也沒人照看這顆蛋。
商景從不多過問與自己和本族無關的事情,但這個蛋讓他想起了族中的年輕小龜們剛生下來的樣子。於是他決定在這張床上睡個好覺,遂變回一隻大龜,孵著蛋睡了數日,十天之後,蛋中的孩子總算被他孵出來了。等孩子的爹趕來後,他便放心地上路,繼續去抓商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