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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聽見竊竊私語聲,就從他頭頂上方不遠處傳來。沒想到除了他,還有其他人會閒著無事在晚上跑來爬假山。
他不做多想,三兩步爬上頂峰的平台,想跟對方打個招呼,如果能順便聊聊天也不差。但是當他站定,卻被眼前所見弄得一愣。
那裡站著的,是一男一女。男的將女的摟在懷裡,一隻手還停留在她的抹胸內層,因為丁常的突然出現而趕緊縮了回去。
呃,看樣子他出現得很不是時機。懊悔之餘,丁常又不自覺地多看了那一男一女幾眼,發現那個女的有些眼熟。
很快他就想起來,先前在席上他見過這女子,因為覺得女子相貌艷麗出眾,連他也有些看呆了,於是特意問釋郗容那女子是誰。這才得知,那是皇上的寵妃,彤丹。
至於這男子,多半也是今夜赴宴的人,看其打扮應該是一名武將……
等等!那個是,皇帝的寵妃!?
丁常猛然一驚。糟了,他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對不起,對不起。」他趕緊道歉,轉身就想離去,卻遲了一步。
他被那男子大步追上,一手拽住他的頭髮,將他往後拖了幾步,扳轉過來,又用另一隻手將他的雙手扣押在身後,將他制住。
「唔?」男子眯著眼瞧了瞧,「原來是釋家的小子,怎麼不在屋裡好好待著,晃悠到這麼遠來了?」
男子這樣說,但很明顯並不是在向丁常問話,而他的語氣、表情也都不太友善。
丁常知道大事不妙,看這人一副很輕鬆的樣子,卻將他的髮根扯得生疼,真是蠻力驚人。要是這人給他一拳,無疑他將有好一段時間爬不下床。
「我什麼都沒看見。」他只能這樣說,擠出無辜的眼神,「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也不認識你們啊,你捉我做什麼?」
「不要與他廢話。」彤丹走上前來,一張美艷的臉龐冷如寒冰,對那男子說:「他說不知道,就說明他知道,絕不可讓他跑去到處亂說。」
男子偏頭看向她,咧嘴一笑,「你想如何處置他?」
「唯一可以叫一個人不亂說話的法子,就是讓他變成死人。」彤丹面不改色。
丁常聽了著實駭然。這女人,長得這麼美,心卻如此惡毒。
「不,我真的……」
「這不好吧?」男子皺起眉,臉上的笑容也沒有了,「他畢竟是釋家的人,他若是遇到什麼不測,釋郗容不會善罷甘休。」
「不肯甘休又如何?」彤丹冷冷地說:「這裡沒有第四個人,就算釋郗容想找人問罪,也不知道該去向誰問罪。」
「可是,他只是個小子,這樣待他,未免有些……」
「小子說出來的話語,一樣可以害了你我的命。你是寧願他死,還是寧願你我二人喪命?」
「這……」男子開始猶豫。
可以看出,他並不想對丁常下毒手,可是彤丹的顧慮,他也不能不重視。
「你還不動手?」彤丹在一旁咄咄逼人,見男子始終猶豫不決,她低罵一聲:「廢物!」
她走上前,將丁常胳膊一扣,拽過來,抬手就給了他重重兩耳光。下手極重,令得丁常一陣耳鳴,血絲沿著嘴角溢了出來。
隨即,彤丹將丁常拽到平台邊緣,面向著他,雙手在他肩胛用力一搡。
丁常的意識因為那兩巴掌而有些模糊,被人一推,他便後仰。在這一瞬,他猛然清醒,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前面有什麼他就逮什麼。結果,被他捉住了彤丹還沒來得及放下的兩隻手。
「呀!」彤丹想收手,卻已來不及。
而那男子,離得較遠,更是來不及有所反應。
其實丁常還不是太明白現下的狀況,他知道自己將那個蛇蠍美人一起拽了下來,但是接著又會怎樣,他並沒有想到。
他使勁捏著彤丹的手腕,往下一拽,兩人的上下位置調轉過來。正想報剛才那兩耳光之仇,驀地卻是一聲悶響。
驟然落地後,丁常感到一陣胸悶,但並不疼。他撐起身體,眼底下方,是一張滿是驚懼的臉。那臉現在已半點都不美了,口唇大開,雙目圓睜,猩紅的血,在她後腦下的地面上蔓延開來。
丁常的瞳孔猛然縮緊,瞪大了眼。他顫抖著伸出手,將食指在彤丹鼻翼下方試探,確定她已停止了呼吸。
他狠狠倒吸一口涼氣,收回手,騰地跳了起來。看著倒在地上的女人,他已不知該如何是好,無意識地反覆搖頭。
不會的,不該這樣的,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什麼都不知道……
不遠處忽然傳來腳步聲與交談聲,是瓊玉樓的人正巧經過這裡。
外來的聲響,駭得丁常肩膀一縮,想也不想地調頭就跑。那幾個人看到他,便大聲問他是不是有什麼事,他也不敢停,他沒命地跑,跑出了瓊玉樓範圍,跑上尋常街道,還是不敢停,只知道跑,哪裡有路就往哪裡跑。
丁常也不知道自己跑了究竟有多久,雙腳都已漸漸沒了知覺,卻還是不敢停歇,就好像身後有幽靈在追。不,那東西比幽靈更可怕。
終於,在跑進一條幽暗小巷時,丁常再也跑不動了。他停下來,一手撐著牆,辛苦地大口喘著粗氣,覺得快要累死過去。
忽然,一個騎在馬上的身影穿入小巷,在丁常身邊停下。馬上的人彎下腰,長臂一攬,將他撈上了馬。
丁常嚇得半死,卻又沒力氣叫喊,絕望地抬頭一看,卻大大鬆了口氣。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他緊緊將那人攔腰抱住,淚如泉湧。
他就這樣埋在那人懷裡,一直痛哭,直到對方將他帶回了府中,送進房間,他還是在哭。
「別哭了。」釋郗容為丁常拭去淚水,卻怎麼也拭不完,只有將丁常擁進懷裡,溫柔地輕拍著他的背。
等到他的哭聲稍稍緩下來了,釋郗容才開口低聲說:「常兒,先前發生的事,詳細經過究竟如何,你告訴我。」
先前在瓊玉樓,那幾個想喊住丁常的人,隨後就發現了倒在假山下的女子屍身。一看,那竟是今日來的皇上寵妃,趕緊去將此事報告了軒轅桓。
寵妃莫名猝死,軒轅桓自然震怒。他質問當時在場的那名男子,那人不敢多言,只說,一切皆是因釋家那小子而起,他與彤丹言語不合,起了爭執,雙雙跌下假山。而後,那小子跑得沒了蹤影。
聽了這話,軒轅桓的矛頭自然轉向釋郗容。而釋郗容卻認為,事情經過一定與那人的說法有所出入。他知道,丁常縱然頑皮,但並不會隨便與人爭執,更遑論動起手來。
不過,事情的確與丁常有一定干係,這是無疑的。
否則,他不會跑得不見人影。
所以釋郗容策馬在外四處尋找,果然被他找到,一個明顯嚇壞了的傻小子。他不當場詢問,決定先將人帶回家,再慢慢相談。
而丁常聽見釋郗容的詢問,知道他擔心自己,也想為自己想辦法,便將事情經過說出。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抽抽噎噎地說,還是驚魂未定。
他不是沒見過死人,卻是頭一次與死人那麼接近,甚至,那人的死,或多或少有他一部分責任。
無論他平日裡有多麼天不怕地不怕,一個人的生死,那分量實在不是他能承受得了。
「我真的沒想到會那樣,我沒想害死她的,我不想的……」
「我知道,我明白。」釋郗容揉搓著他的頭頂,「這不是你的錯,你不要太自責,是他們有錯在先,要怪只能怪他們自己。」
「可是,那個人死了啊,一個活生生的人,突然就死了……怎麼辦?我該怎麼辦?」丁常還是無限沮喪,雖說他也明白這件事他沒有主要責任,然而,如果當時他沒出現,那麼這件事也不會發生。
「別慌,常兒,你不要多想,交給我。」
「交給你?」丁常茫然地抬眼看他,想問他是不是有什麼打算,門外忽然響起一陣喧譁。
人聲漸近,很快,房門被推開,軒轅桓跨步而入,身後緊跟著十幾名侍衛。
看到他,丁常渾身一震,將臉埋進釋郗容懷裡,不想面對那雙冷厲的眼眸。
「愛卿。」軒轅桓很少這樣稱呼釋郗容,而他所用的語氣十分陰冷,「把你懷裡那個人交給朕。」
釋郗容轉過身,將丁常護在身後。他不避不讓地迎視著軒轅桓的目光,字字清晰:「皇上,有關先前那件事,臣有話要說。但在臣稟報之前,希望皇上先將閒雜人等屏退。」
軒轅桓抬了抬眉,頷首,「好。你們,都退下。」他果然依言將侍衛全部屏退。
而後,釋郗容將事情的原本告訴軒轅桓,包括他的寵妃與人偷情之事。
聽了這些,軒轅桓臉上並沒有表情波動,眼神依然冰冷陰鷙,緩緩道:「如此,朕知道了。不過,那個小子,你還是得交給朕帶走。」
對於這樣的結果,釋郗容並不意外,他了解軒轅桓這個人。
當他很寵一個人的時候,並不會多麼溫柔相待,但他心裡會將那個人的事看得很重。即便他知道他的寵妃與人偷情,這會令他立即對彤丹情義全無,但是也就僅此而已。
他身邊的人,只有他才可以動。他的意圖,不是要為那個背叛自己的女人主持公道,他只是要讓所有膽敢動他身邊人的人付出代價。那個與彤丹偷情的男子,會死得很慘,而捲入了這件事當中的丁常,也休想脫身。
軒轅桓,他就是這樣的人。
因為早知結果會是如此,釋郗容此時並不慌亂。他從腰間取出一個小囊,上前幾步,將之遞到軒轅桓面前。
「這裡面的東西,請皇上過目。」
軒轅桓接過小囊,將裡面的東西倒出來,放在掌心。他仔細端詳那兩塊各自一半的玉墜,皺了皺眉,臉色驀地微微一變。
他認得,那其中半塊玉墜,是自己賜給釋郗容的。至於另外半塊,卻是相當久違了。
「這是……你是從哪兒得來的?」他沉聲問。
「是常兒帶在身上的。」
「他?他怎麼會有……」
「玉墜是他娘親留下的遺物,亦即是說,他是皇上的骨肉。」
「什麼?」軒轅桓眉尖一挑,目光緩緩轉向那個蜷縮在床邊的少年。
那少年,竟是他的孩子?
因為這件事而愣住的,不單是軒轅桓。
「怎麼會……」丁常喃喃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他沒有聽錯,如果釋郗容所言屬實,那麼從一開始,豈不就是他自己弄錯了?小涵所一直尋找的父親,並不是釋郗容,而是,當朝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