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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還滿天陽光,只一夕啊,今夜卻已陰雲密布。他們的話,郡主的話,一次次震撼著她。有些幸福真的太遠太遠了,遠得可望而不可及。向大哥會如何想她呢?騙子?就是他沒有不會亂想,她還能走近嗎?她是有過婚約的人,而且是他的好兄弟,她怎能讓他作難。她與向大哥之間不是可以跨越的鴻溝,是天塹呀!孤絕一生是她的命,這之前的一切都是夢都是夢。
太痛太累,她悠悠地睡去了。
院牆外,不知是誰在彈著三弦,一遍遍吟唱:
皚如山上雪,皎如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淒淒復淒淒,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正文:二十三日高猶自憑朱欄,含顰不語恨春殘上]
夜裡不知何時下雨的,到早晨停了。雨後初霽,空氣變得分外清新。朝陽雖然還是朦朦朧朧的,卻已經生氣勃勃地在樹梢間放著光。地上有些積水,早起的丫環們正在掃著園中的落花和殘葉,抬首看到枝頭又悄悄冒出了一些嫩黃的葉芽,不禁咯咯地笑了。廚房內生起火來,廚娘正大聲吆喝著燒火的丫頭。柳園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青言捧著洗臉水走向小樓,推門一看,小姐不在。忙尋到莫夫人的房間,看到小姐正依在夫人的懷裡,兩個人臉上淚痕猶在,柳俊也在,見她進來,柳俊便回道:“所有的我都已記下,夫人小姐請放心。”然後,便出去了。青言納悶地看著柳俊的身影,又不解地看看莫雨兒,她佯裝轉開,不對著她的視線。
莫雨兒悄悄擦去眼角的淚,接過青言手中的毛巾,拭了下手,裝作開心地說:“剛剛關牧野過來,說藍語有了孩子,我和娘開心極了,娘說很久沒聽到孩子的笑聲了,柳園以後會熱鬧起來的。”
“真的嗎?”青言興奮得眼都發亮了,心中暗暗又羨慕了下,她和藍語同年,藍語都有家有子了,而自已卻還小姑獨處,算了,她陪小姐也不錯。
莫雨兒和娘親對視一眼,會心一笑,“這陣,青言要多辛苦些,藍語不能太勞累。我的事,以後就我自已來吧!”
“那怎麼行,小姐就應有小姐的樣,那些粗活還是我來吧!”青言可不想讓小姐瘦削的肩上再多扛些什麼。
“還有,尋夢坊這批訂單結束,暫時不要接了。我想稍稍休息下,陪媽媽去寺里住幾日,敬敬香,吃吃齋。”
“嗯!”小姐也該休息休息了,這陣尋夢坊的喜服也不追得緊,應會多出時間的。
“小姐,”柳俊又迴轉過來,“向王爺來了。”
莫雨兒手一抖,毛巾落在地上也不條曉,莫夫人輕輕地抓住她的手,眼中濃濃的疼愛和心疚。她撫慰地抱抱莫夫人,嬌柔地說:“娘,不要緊的,我去去便回。”
客廳里,向斌一身朝服,正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從前的溫雅自如一復不再,看到莫雨兒進來,心才有一絲安定。
“慕雲,”緊握住柔若無骨的小手,他長舒一口氣,“你還好嗎?”臉上的腫已消,但眼角有點黑印,想必沒有睡好。
“娘已起床了,向大哥。”她沒有回應他灼熱的注視,淡淡一笑,掙開他的手,在一邊款款坐下。
心就忽然冷了,看她近在咫尺,卻又似在天涯,向斌不敢置信她的疏離。“大哥過來,會不會耽擱上朝。”
“不會的,慕雲,你在和我生氣嗎?”
“沒有呀!”她回給她一個牽強的笑意。
“慕雲,我不管有無莫雨兒,你都只是我認識的慕雲。”想嘶心裂腑地喊給她聽,想讓她懂話中的含義。“嗯,我懂的,大哥。”心一抽一抽的,卻已不覺疼了。就這樣靜靜地望著他吧!把他的容顏融化在自已的雙眸中,再也不讓他離去。
“為何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那眼神象在絕別,向斌心亂了。
她訝異地抬起頭,又恢復成恬靜如水的模樣。“亂想什麼,大哥,我都好的。對了,大哥,和你商量個事!”
“什麼?”
“向全和青言兩個人情投意合,我想請大哥成全他們。”
“好啊,可以,何時呢?”
“近幾日,可以嗎?”
“嗯!”向斌開心地笑了,青言要成親,想必她也不會做出什麼,“慕雲,千萬不要做傻事,沒有任何人敢逼你,也不要勉強自已的心意。你若做了什麼傻事,我會不放過你的。”故作凶凶樣,惹她笑出了聲,他哪裡會傷她呢?
“走了嗎?”莫夫人看到女兒回到房內。
莫雨兒無言地點點頭,“大哥也可憐,遇到我這麼一個麻煩精。娘,很多人覺得我應嫁給齊公子,畢竟有婚約嗎?可是自從撞見了他和林羽兒親蜜的樣子,我就再難想像我還能與他相親相依了。我以為今生再也不會有兒女之情。可大哥出現了,婚約到期了,娘親又好轉過來,我就有了貪心,想依著大哥,認真地過日子,快快樂樂。可惜我不能如願,如我現在嫁給齊公子,那我與一個見異思遷的人有何不同。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娘,我不反抗,我認命,我和娘好好過。”
“雨兒,我可憐的孩子。你為何總要遇到這些事呢?上天啊,你讓我代我的孩子受這些罪吧!”莫夫人抱著女兒放聲嚎哭。蒼天不開眼呀,十七歲的孩子為何要背負這麼多的痛。為何要與齊家訂婚,為何要結識這些王孫公子,這京城充滿了痛苦和心碎,沒什麼可留戀,她要帶走雨兒,遠遠地,避開這一切。
春天天氣多變,這不,中午時分,陽光一收,幾片黑雲飄來,一場雨便下得浠浠瀝瀝了。
齊府一家三口就是這時到的,大堆的禮品擱得桌上,地上,到處都是。齊老爺和夫人一身簇新,以示尊重,齊頤飛謙恭地立在身後。兩家很久不往來了,難免有點不自然。莫夫人病癒後,第一次見外客,莫雨兒一直相扶著。今日她一身女裝打扮,看上去分外清秀可人。
“幾年不見,雨兒越發俏麗了。”齊夫人是越看越心喜,齊老爺也是嘖嘖點頭。
莫夫人回首看看女兒,說道:“也罷了,小戶人家的孩子能這樣,也滿意了。”
齊老爺兩口子相對一眼,臉兒一紅。“說來慚愧,我們齊家對不住莫夫人呀,飛兒做下那種錯事,真是讓人氣憤。還望莫夫人不記前隙,給飛兒一次悔改的機會”齊老爺說道。
莫夫人一笑,“哪裡是什麼錯與不錯的事呀!兩情相悅,本是人之常情。反到是雨兒兒時與齊公子過家家般的戲言,不用當真。現在的柳園不比往昔的莫府,小戶人家高攀不上齊公子的,謝謝齊老爺對雨兒的錯愛。”
齊老爺被這番話堵得無語了,只得用眼神向夫人求救。齊夫人苦笑笑,嗔怪地看看身後的兒子,“莫夫人,齊府雖富甲天下,但從不自視甚高。雨兒聰慧秀麗,哪家娶到都是最大的福氣呀!到是飛兒,年少衝動,配雨兒有點低呀!”
“齊夫人太自謙了。雨兒年方十七,老爺和鵬兒都已故去,我也剛清醒不久,我不願她太早許人,想多留她幾年。齊老爺、夫人的好意我心領了。”
人家的意思已明明朗朗,她對老爺無力地搖搖頭,齊頤飛突然一下跪到莫夫人面前,“夫人,可否先訂下婚約,幾年後再成親。”
莫夫人這一刻,有一絲心軟,可一看到女兒絕然的眼神,只得搖頭。齊頤飛喊了聲“雨兒,你說話呀!”
莫雨兒沒有看他,低下頭輕輕地說,“齊公子,我不是記仇,更不是報復。我想問你,假如林小羽沒有做出那等事,你現在眼裡還會容下別人嗎?”
“這?”
“你無法回答,因為你曾對她真心相待,那時,你沒想過還會把心給另一個人。兒時的我,你只是好奇,並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情,所以放開我,你很容易。林小羽的走,你的感受一定不一樣。感情不會那麼隨便的,你對我現在又是什麼呢?後悔,補償,還有記憶里的什麼,你就這樣不顧一切地衝上來,可曾好好思量一下。如果日後再有誰出現,那麼你又會怎樣。以後的事誰都無法猜想,你我現在需要的是歲月的考練。”
齊老爺,齊夫人都呆住了,這孩子年歲不大,卻見識很深,飛兒想娶到,要吃大苦了。
齊頤飛漸漸冷靜了下來,他站起身,看著莫雨兒,想弄清自已的心意,但心卻亂成了一團麻。
她悵然地把視線轉向園內,雨還在細細地下著,不緊不慢。柳園今日可真是熱鬧呀,齊頤飛也是個可憐人,他可憐的是不知自已真正想要的是什麼。這兩日如幾秋,人心象老了多少年,不由自主總是想嘆氣。
世事還是有太多不如意啊!
齊家三口走了,莫夫人也累得回房休息,莫雨兒獨自坐在廊下看雨發呆,青言為她披上一件外衣,默默地陪著。小姐的心給了向王爺,她不認為有錯,那時的齊公子有林小羽,小姐也應有自已的幸福啊。可小姐心內就象鎖了什麼,解都解不開。
“青言,你喜歡什麼樣的喜服?”
“喜服,”青言嚇一跳,“沒事提什麼喜服呀?”
“青言,這事本應媽媽和你講的,我就先代勞吧,向全人很不錯,媽媽想把你嫁給他。”
“啊,小姐。”青言羞得滿臉通紅,“下雨天的,亂講什麼。”
“青言在我們莫家也很多年,你和藍語就象兩個大姐樣一直護著我,待我親,在我們莫家最難的時候,也沒離開。我和媽媽很感激,可惜我們能力有限,不能為你們做多少,給你們找個好人家還是可以的。”
莫雨兒這幾句話把青言說哭了,“壞小姐,亂講什麼,我和藍語在莫府沒受過一點委屈,吃的穿的都和小姐差不多。你和夫人的大恩,我和藍語這一世報都報不完。”
起身抱住陪自已長大的丫頭,莫雨兒眼眶也濕了,“青言,好好準備吧,做一個美美的新娘子。你以後一定會象藍語那樣幸福的。”
青言含淚點頭,“小姐,婚後我也不想離開柳園。”如果以後小姐嫁到王府,她也要跟著,但現在她說不出來。
“我在藍語家附近也給你們買了間房,你就和藍語一樣吧,白天呆在柳園,晚上回家。”
“小姐!”青言開心地抱緊莫雨兒,小姐真會讀心,那個“惡僕”不壞,她確是歡喜的。